作者:似伊
但是没有。
从头到尾他都没在朱小菊脸上,看到任何熟悉。
梁锐垂眸,低声说,“不认识。”
但是他攥起的拳头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江美舒眯了眯眼睛,带着复杂和审视地看向朱小菊,“我们不能确定你身份,先进来吧,我去喊梁秋润回来。”
有了这话,朱小菊顿时松口气,不过,她对江美舒却有着敌意,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问别的女人喊妈妈。
哪怕是朱小菊也不例外。
她踌躇着跟着江美舒和梁锐的身后,踏进了那高高的门槛,这也是她第一次来首都,进四合院。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的房子门口能够这般高,就像是把不相干的人等,给踢除在门外一样。
例如她。
光跨过这门槛,都需要十足的勇气。
越往里面走,房子也越大,两进的四合院,分前后两个院子,江美舒他们的堂屋放在了前院,是为了招待客人用的。
江美舒一路领着朱小菊,进了会客的屋子。在梁母和林叔不解的目光下,她摇摇头,“我出去打个电话,喊秋润回来。”
梁母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朱小菊,她这才跟着江美舒出了门口,压低了嗓音,“她是谁?”
大年三十领回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入家门,对于梁母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多年前曾经经历过,她那个花天酒地的丈夫,在外面留下了一屁股的风流债。
她不止在大年三十被外面的野女人找上门过,还有初一十五,她都遇到过,开始还会闹,到了后面就看淡了,无所谓了。
次数多了,人就疲惫了。
梁母在之前的那一瞬间,其实怀疑过这个上门女人的身份,但是转念一想,对方姿态,这样貌,实在不是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能看上的范畴啊。
不过——
男人都爱吃屎。
说不得她儿子梁秋润,家里这朵鲜花吃腻了,想在外面找个娘呢?
一想到这里,梁母就被恶性透了。
要是真这样,她真是宁愿不要梁秋润这个儿子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随根!
眼看着梁母的神色越发古怪了起来,江美舒顿时打断了她,“妈妈妈,你别胡思乱想了,那人说她是梁锐的亲生母亲,她来找梁锐了。”
梁母在听到这话后,她顿时松口气,只是那一口气还没放下去,顿时又提了起来,“你说她是谁?”
“梁锐的亲生母亲?”梁母的怒气顿时上来了,“她这个时候上门是几个意思?瞧着梁锐被我们梁家养大了,怎么?想把孩子要回去了?”
“我告诉她,她想都别想。”
眼看着她声音都跟着拔高了,江美舒顿时按着梁母,“妈,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我先去喊梁秋润回来认下人,看下是不是梁锐的亲生母亲,在做下一步打算。”
梁母也分得清这里面的轻重,她嗯了一声,“你只管去找他,我去前厅会会她,看看她到底是哪一路妖魔鬼怪!”
有婆婆镇厂子,江美舒顿时放心的去了前面打电话。
梁母则是脚都踏出去门了,她再次退了回去,一路走到了屋内。
朱小菊正满眼泪水地看着梁锐,梁锐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连对视都不想和朱小菊对视。
梁母看到这一幕,心里便有数了,她作为主人家,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旋即,眯着眼睛打量着朱小菊,她这人虽然社恐,不爱和陌生人打交代。
但是面前这个不是陌生人,是要抢梁锐走的外人,是要破坏她儿子和她儿媳感情的坏人。
想到这里。
梁母强压着内心的不适,审视着朱小菊片刻后,她才沉着嗓音问,“你说你是谁?”
朱小菊觊着梁母的面容,头发花白,雍容富贵,而且她的五官还有几分熟悉,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来,梁秋润的长相其实有几分和梁母相似的。
或者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朱小菊顿时对梁母的身份有了猜测,她擦干眼泪,扬起一抹笑,“您是梁秋润的母亲吧?”
梁
母没有回答,而是淡淡道,“是我先问的你。”
她这般样子,带着几分威压,这让朱小菊顿时一惊,像是惶恐的兔子一样,当然,她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哪怕是上了年纪,却依然有几分成**人的雅致和妩媚。
看到这样的朱小菊,梁母的心跟沉了。
她和丈夫外面的小三小四们,打了一辈子交道,她可太明白,这样的女人对男人的冲击力了。
哪怕是上了年纪,却依然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秀雅温柔,知心明理。穿着粗布麻衣,都有些遮不住。
梁母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神色,“怎么?不好回答吗?”
她的目光越发凛冽了几分,“既然不好回答,那就出去便是,我梁家万万没有在大年三十,招待陌生人的惯例。”
眼看着梁母要赶自己走,朱小菊顿时站起来,赔不是,“伯母,我不是陌生人,我是梁锐的亲生母亲。”
梁母,“你有什么证据?”
朱小菊茫然,“我是他的母亲,这还要什么证据?”
她包着碎花头巾,明明在别人那里是特别土气的存在,但是到了她这里,却带着几分素雅,一张脸虽然经历过风霜,但却依然难掩秀气。
梁母冷冷道,“若是没有证据,随便上来一个妇女同志,就说自己是梁锐的母亲,我们岂不是都要认下来?”
朱小菊定了定心神,她看向梁锐,梁锐没抬头,她没了法子,只能低声道,“我没有证据,但是梁秋润认识我。”
“当年梁秋润从我手里,把小锐领走的时候,我们曾住在一起一个星期。”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他肯定认识我。”
当她说出住在一起一个星期后,屋内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江美舒也没想到,自己刚和梁秋润回来,还没进门呢,就听到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
她抬了抬眼皮子,眼波流转地看向梁秋润,眼神带着几分求证,“你们住在一起过?”
梁秋润听到这话,脸色顿时铁青,他解释,“不是住在一起,是我当时在医院住院,她来照顾过我。”
当时他从战场上活了下来,他的战友却为了救他牺牲,而朱小菊在知道自己丈夫牺牲后,也曾昏迷过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了,神色有些难堪,“我从医院出来后,为了感谢战友救了我一条命,我去他家看望她,她当时骤然失去丈夫,孩子也才一岁,没了主心骨,我怕她想不开,便留下来了。”
不过,他当时留下来纯粹是为了,担心朱小菊受不了打击而自杀。
完全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那个时候,他的战友为救他牺牲,他要是在觊觎他救命恩人的遗孀,他还是人吗?
朱小菊听到梁秋润的声音,她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惊喜,想要过去找他,但是脚步却像是生根一样,她看着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甚至比年轻时候,多了几分沉稳,就像是成熟的魅力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在看她,已经人老珠黄,想到这里,朱小菊的脚在也抬不起来了,她小声啜泣,“梁秋润。”
她喊他,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江美舒微微皱眉,这样的声音,和她之前刚拍门喊人的声音,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梁秋润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拉着江美舒的手,一起进屋,像是在宣告些什么一样。
在落座后,他才看向朱小菊。
他没开口。
朱小菊抬头,注意到梁秋润和江美舒十指相扣的手,她哭声一顿,眸光里面含着热泪,“梁秋润,我是梁锐的亲生母亲,你告诉他们,我不是外人。”
哪怕是哭着,声音也是柔媚的。
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像是水做的。
她这话一落,屋内坐着的人,都看向梁秋润。被大家的目光聚焦着,梁秋润默然了片刻,“嫂子,先说你这次过来是做什么?”
这一声嫂子便是确认了朱小菊的身份。
她眼泪唰的一下子掉了下来,接着,她像是蝴蝶一样,朝着梁锐扑过去,“梁秋润,你说一个母亲从哈市,千里迢迢的要饭来到首都,她能做什么?”
这话问的,梁秋润没法回答。
梁锐却没那么多心思,面对朱小菊扑过来的身体,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下,刚好避开了朱小菊的扑让。
这让朱小菊浑身一僵,整个人呜呜地哭了起来,是那种未语泪先流,“小锐,我是你妈妈啊,是你妈啊。”
梁锐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跑到了江美舒旁边,声音嘶哑,“我妈是她。”
这话说的,江美舒顿了下,她没想到梁锐竟然会在公开场合下,甚至是,当着他亲妈的面,来承认自己是他的妈妈。
这让江美舒的内心多少有些感动的,就像是自己这两年对梁锐的“恶毒”没有白费一样。
她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梁锐的肩膀,“这位同志,梁锐是我儿子。”
朱小菊声音顿时嘶哑了几分,也跟着高昂起来,“你胡说。”
“小锐是我儿子,是我十月怀胎,难产大出血生下来的孩子!”
江美舒不意外她会这样说,她只是冷静道,“那你为什么不要他了?”
“让他一岁就跟着梁秋润?”
这话一落,朱小菊原先的高昂和理直气壮,在这一刻,瞬间消失殆尽,她支棱起的肩膀,也跟着衰败佝偻下去。
“我没办法。”
她喃喃道,“我没办法。”
“当年,我爱人牺牲了,小锐的爷爷奶奶要把他带走,带到那大山沟沟里面去,我爱人好不容易从大山里面走出来,我怎么会让小锐被他爷爷奶奶带走?”
“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我没了丈夫,又没工作,娘家也不管我,我拿什么养小锐?我怕他被他爷爷奶奶给毁掉了,所以才求了梁秋润,收养了小锐。”
“小锐跟着我这个穷酸妈,我保不住他,护不住他,倒不如给他找个厉害的爹护着他。”朱小菊擦眼泪,柔弱的眉眼提起当年的事情,也难得多了几分坚毅,“有他爸亲生父亲救了梁秋润一命的情况下,他跟着梁秋润总比跟着我这个没钱没势没工作的亲娘好。”
她当年真是这么想的。
“小锐。”朱小菊看着梁锐少年的模样,他生得俊秀坚毅,目若星朗,和他亲生父亲年轻的时候极为相像。
“我是妈妈啊,我是妈妈啊。”
她哭的肝肠寸断。
梁锐条件反射的想要拒绝她,但是想到朱小菊之前那话后,他躲到一半的身体,又僵硬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