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似伊
至于还差最后一人。
不知道是谁。
大家只是觉得奇怪,而江美舒也没有声张,只是默默的和陈秘书交换了一个眼色。
陈秘书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拿到请愿书后。
他便和江美舒一起去了,关押梁秋润的单位。其实不过是委会而已,他们来的时间不巧,中午刚下班。
陈秘书观察了一会,便喊江美舒去旁边的小店,“我们去吃点东西,等到他们下午上班的时候在过去。”
“直接找他们最大的领导。”
江美舒嗯了一声,她其实没有太大的胃口。
陈秘书叫了小馄饨,她捧着碗喝了两口汤,一边盯着委会的门口,见到一个穿着白衬衣,拎着干部包的男人,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陈秘书,老梁这边有没有领导?他的上级,或者是上级的上级也行,在去他那边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使点劲?”
提起这个陈秘书便叹口气,“我一开始便找过了。”
“但是很难。”
“之前梁厂长想要推行改革的时候,上面的领导都是一致反对的,但是梁厂长不惜和对方翻脸,也要改革,这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从梁厂长被带走的时候,我便去找了何书记,何书记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便没有然后了。”
江美舒听了有些心寒,“老梁做这些改革,也是为了下面的人啊。”
“不然,他做什么这般出力不讨好?”
“我们都知道。”陈秘书叹气,“甚至上面的人也知道,但是江同志我们大家都在保全现有的利益。”
“而不改革,就能带来最大的利益,这才是最直观的。”
“领导改革,触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了,所以他在被带走后,才没有人愿意来帮忙,这才是归根结底的原因。”
江美舒看着那过分刺眼的阳光,“所以,老梁是被上面的人给放弃了吗?”
陈秘书默然了下。
在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江美舒心里有些憋闷,却无从发散。
“但是好在下面的工人,还没放弃他是吗?”
他们愿意签请愿书,这就代表着这些人还没放弃,梁秋润的是吗?
陈秘书没有回答,这种时候,任何回答都是苍白无力的。
两人都沉默着。
这一顿饭他们吃了一个半小时,到最后江美舒碗里面的小馄饨,还剩下一大半。。
她没了吃饭的心思,便站了起来,朝着那边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他们要等的人。
不止。
还多了一个。关主任旁边一起的是何书记。
也就是梁秋润的上司。
这让陈秘书有些意外,二人上前,“何书记,关主任。”
何书记率先回头看了过来,“是小陈啊,还是为了梁厂长来的?”
陈秘书有些尴尬,他点了点头,和江美舒对视了一眼,他这才朝着关主任解释道,“梁厂长绝对没有任何要复辟资本主义的心,这是我们肉联厂所有人为他写的请愿书。”
“我们肉联厂一千多号人,全部都相信梁厂长不是这样的人。”
“关主任,何书记,还请您在给梁厂长一个机会。”
这话一落,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何书记低头看了一眼请愿书,他接了过来,旋即,递给了关主任,“你看看?”
“我说过的梁厂长这个人绝对是,一心为了工作,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天天都在办公室加班的人,老关啊,你说真要是资本家,他能这般委屈了自己?”
关主任看了一眼请愿书,他这才接了过来,从前看到最后。
“整个肉联厂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签了请愿书?”
这话问的,让陈秘书额头上的汗珠,顿时滚落下来了。
这就是和上级领导,打交道的紧张了。因为对方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陈秘书没说话,江美舒却开口了,“是,一千零七个人。”
“所有人?”关主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问出这句话。
江美舒犹豫了下,选择说实话,“不是,还差一个人,我们还在找。”
关主任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这才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你是?”
江美舒冷静道,“领导,我是梁秋润的爱人。”
“我们家老梁是个什么人,或许没有比我这个枕边人更清楚的了。”
“他改革的初衷绝对是,为了厂里面的工人,在将来能保住这一个饭碗。”
这话,关主任并不认可,“现在肉联厂的效益是整个首都最好的,没有之一,如果这种效益他都不满意的话,还想更好的话,那么我可以直接认定他,就是为了走资本主义的路子。”
“将权利集中化,将工作翻倍化,将工资减少化,做的多,拿的少,还绝对权利集中,这不是资本主义这是什么?”
江美舒,“不是。”
她看着关主任的眼睛,在这一刻,江美舒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
企图要将自己肚子里面的一堆怒火,全部都发泄出来。
“不是。”
她一连着说了两遍,“真正的资本主义是领导做最少的活,拿最高的工资,但是梁秋润不是,梁秋润在肉联厂的工时,他是全厂最高的一个,没有之一。”
“就算是劳动标兵和模范,都要比他差一大截。”
“其次,资本主义是压榨工人,拿最高的工资,梁秋润也没有,他的工资还是之前的,并没有任何增长。”
“至于您说的厂子资本主义话,那更是无稽之谈,他改革是为了保住大家的饭碗。”
“关主任,您没去南方看过,您不知道南方那边的私营厂子,现在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就拿您身上穿的衣服来说,的确良的衬衫,要布票,要工钱,一件下来可能要小二十块,除此之外,布票少一尺,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不可能卖给你。”
“但是在南方不是,您身上穿着的这件衬衣,在南方只要五块钱就能买到,而且还不要布票。”
“请问您,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首都制衣厂还能在南方私营厂的,挤压下存活下来吗?”
这还真把关主任给问住了,他皱眉,“这不可能,这年头买衣服要布票,除去布票,还要人工,销售各种费用,一件衣服怎么可能五块钱买到?”
江美舒,“这可能。”
“您可以去百货大楼问一问,也可以去南方亲自走一趟,看完了您就知道了。”
“梁秋润之所以改革,是因为他看到了南方厂子的先进,也看到了我们国营厂子的不足。”
“我就斗胆问您一句,如果将来南方的肉联厂开放供应了,首都猪肉八毛一斤,还要肉票,而南方却能做到五毛一斤,甚至不要肉票,如果您是顾客,您会选择哪一个?”
这还用问吗?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择便宜的那个。
关主任不说话。
何书记微微拧眉,“现在情况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江美舒,“那是我夸大其词了,我说的是以后的事情。”
“比方说,三年后,五年后的事情,梁秋润正是因为看到了厂子的危机,所以他才背水一战进行改革。”
“领导,如果您也不相信他,那梁秋润太可怜了。”
“下面的下属不理解,领导也不理解,他在做一些世人所误会,所不理解的事情,到头来他还要被抓。”
“您不觉得这对梁秋润来说,太不公平了吗?”
“他,工作狂,劳动标兵,为了肉联厂兢兢业业加班,甚至放弃自己的小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您还要在误会他,我如果是他,我可能都不活了。”
这话说的,何主任皱眉,“小江,这话可不兴说。”
“难道不是吗?”
江美舒反问,“努力不被理解,还要被污蔑,这真的是没法活了啊。”
她说着最强硬的话,眼泪却一颗颗往下掉。
这就是让何书记和关主任,都指责不出来任何毛病来。
“我也不怕揭短,我就这样和您说了,我们家现在全靠梁秋润,这个顶梁柱撑着,他上面有七十岁的母亲,下面还有正在读书的儿子,以及靠他养活的侄儿子,甚至,还有我这个指望他拿工资回家的吃饭的妻子。”
“我家老梁若是出事。”她低头垂泪,“我们老小就在您办公室门口撞死好了。”
“我想看看六月会不会下飞雪。”
这话说的,关主任一凛,“你这女同志怎么回事?谈事就是谈事,怎么突然要闹起来不活了?”
还带着全家老小来,那他们这办公室还开不开了?
江美舒眼睛哭的红红
的,“我没办法了啊,领导。”
“若是老梁是贪污受贿,真要是搞资本主义复辟,不要您来抓他,我就大义灭亲,把他给举报了。”
“可是他没有啊,领导。”她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他为了厂子连我这个妻子都不要了,连小家都不要了,我们不求他能在事业上做多好,起码,他不能被冤枉啊。”
她哭的不能自已,声音也越来越大。
恰巧也是下午上班的时候,大片大片的人进办公室不说,还有隔壁单位的出来凑热闹。
眼看着人聚的越来越多了,江美舒哭的那么大声。
关主任也头疼起来,“你有什么委屈,进办公室说。”
江美舒也不想要体面了,也不想要脸了,自从梁秋润被带走后,她便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
连夜里做梦都是梁秋润被人毒打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一阵悲从中来,“我家梁秋润为了肉联厂付出了一切,如果大家还这样误会他搞资本家做派,那他真是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