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难得遇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今越谈兴异常高,一路都在问法医的事,回到柳叶胡同的时候还觉得意犹未尽。
“谢谢你,覃海洋同志。”
“该我谢你才对,你请我吃面呢。”
想起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俩人都笑起来,“你快进去吧,我回学校很快。”
“行,那你注意安全,以后有空欢迎来找我玩。”
“好,你哪天需要再借书,直接去找我就行。”还没分别,他就期待起来,舒今越的书看完还要还,到时候肯定会找他,要是再继续借……嗯,他们还有很多见面机会,真好。
今越挎紧书包,往里走了一段,走到一棵大石榴树下,忽然看见一道黑影走出来,差点吓一跳。
“回来了?”
徐端的脸隐在暗处,她看不清,从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刚回来,你怎么在这里?”今越一下子又开心起来,虽然春霞姐的病情她依然没找到突破口,但看见好说话的他,心情就是会好。
“刚是你朋友?”
显然,他不仅看见人,还看见他们站在胡同口说了很久的话,以他的耳力,甚至连内容也听得一清二楚。
“嗯,刚认识的,他是个很优秀很有趣的人。”
徐端不太赞成,有点担心小孩子识人不清的样子,“刚认识别把话说太满,还是要注意安全。”
“知道知道,人家还把我送回来了呢。”今越打个哈欠,“要不要去我家坐会儿?”
“我有事先走了,东西你收好。”他递过来一个棉布口袋,特别沉。
今越只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温声道:“以后注意安全,别玩这么晚了,也别随意翘班。”
今越此时只觉得他唠叨,可回到家一想,他知道自己翘班了,意思是他在自己下班之前就来到这边,还去单位找过她,然后一直等到现在?
家里人知道她现在胆子大还有主见,没回家吃晚饭也没说什么,孩子大了嘛,总有自己的交际,舒老师和赵婉秋都很开明,不管那么多。
今越成功回到自己屋里,舒文韵买来两块小碎花布,把上下床都挂上了床帘,这样彼此都有隐私空间,真好。
她把外套脱掉,换上在床上穿的衣服,爬到上铺,这才将口袋打开,随着“哗啦啦”一声——
床上立马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巧克力!还有一双带点点粗跟的小皮鞋!
舒今越嘴角翘起来,“真把我当小孩啊,谁会这么爱吃巧克力。”
这一晚,她又躲在被窝里吃了两块巧克力,告诉自己就吃两块,两块不会坏牙齿。皮鞋则是试了好几次,怎么试怎么合脚,比她自己买的鞋子还合脚,关键是还非常漂亮,简洁大方,她已经可以预料到大院里的女孩们看见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另一边的金鱼胡同,徐端进屋,张珍正在摆饭,“回来了?”
“大嫂。”他打声招呼,帮着去厨房端菜。
“小叔回来了,尝尝我爸做的红烧带鱼。”这顿饭居然是徐思齐和徐平一起做的,他们家张珍女士一直是科室里的业务骨干,没时间进厨房,所以养成了男人做饭的传统。
“今天下午我去单位找小叔,他们说你有事先走了,什么事去这么久?”
徐思齐只是随口一问,可徐端的脸色却有点不大自然,但他历来喜怒不形于色,也没人能看出来。
“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吗?”徐平把菜铲进盘子里,心里嘀咕,自从转业后,弟弟很少这么晚回来,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耽误了。
“没事,就是……算了,没什么。”徐端坐在桌前,神色平静,一个小孩子而已。
徐平和妻子对视一眼,这弟弟虽说是弟弟,但却跟他们的儿子差不多,也算他们一手带大的。
饭桌上夫妻俩也没追问,晚上躺床上的时候,徐平有点忧心,“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
张珍一边拆头发,一边揉腰,“我看不是难事,怕是有心事。”
“他能有什么心事,他的能力应付工作绰绰有余。”徐平接手帮她按腰,妻子是医院的副院长,但却是要上临床的,她擅长的外科手术,一台手术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有时候遇到病情复杂的,站八九个小时也有。
站久了,最难受的就是腰。
“二十六,马上二十七了,你在他这个年纪思齐都能打酱油了。”
徐平忽然一愣,“你是说他处对象了?”
张珍摇头,“说不准,咱们再观察观察,要是合适,就让他带回家看看,父母不在了,咱们要多操操心。”
接下来两天,舒今越上班都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冯春霞的病情,好在她的病不是什么危急重症,缓几天也没什么,只是她难受着,今越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是因为信任自己,才留在冯家,等着她的消息。
这两天,她丈夫来接了两次,她都没回去,李大妈那张破嘴说小两口闹矛盾了,都怪她肚子不争气啥啥的,气得冯大妈跟她吵了两架。
后来小冯嫂下班回来听说,也跟她吵了一架。
结果前脚小冯嫂刚跟她吵完架,后脚自家儿媳妇就跟小冯嫂好得穿一条裤子,手挽手上厕所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大妈气得在家摔东西,小李哥看见又跟她说了一通道理,说不通最后又吵起来。
好嘛,对大院的邻居们来说,一天之内看了三场大战,大反派还都是李大妈,关键是每一场她都是战败的一方,这热闹大院里的狗都爱看啊!
这不,今越刚进门,赵婉秋就跟赵大妈议论这事,直骂李大妈活该,再这么折腾下去不止人嫌狗厌,连亲儿子也要被她越推越远了。
“她可不懂这道理,在她心目中,只要生了儿子,儿子就一辈子得拴她裤腰带上。”
“我看小李跟他那几个姐姐不一样,不会指哪打哪。”
说起李家那几个扶弟魔闺女,又不得不提一下李大妈的“战绩”,她曾经凭一己之力把其中两个闺女的婚姻给拆散了,就因为人家女婿是不愿意无条件帮扶小舅子的正常人。
这俩闺女离婚后没去处,她也没让她们在家吃太长时间的粮食,转手就介绍给两个远近闻名的老光棍,要了两大笔彩礼。
“看着吧,总这么缺德,总有报应到自己身上的一天。”赵大妈留下一句,施施然回家做饭去了。
今越听了一肚子的八卦,有点遗憾,上辈子舒老师去看她的时候怎么没给好好的说说,这李大妈的结局啊,她真想知道她会不会遭报应。
“快别听了,来把土豆皮削了,我去上个厕所。”赵婉秋擦擦手往厕所跑。
今越奇怪,“妈你最近咋啦,是不是拉肚子?”
“可别提了,自打春霞回来那天开始就拉肚子,都怪你爸,头天剩下的腌黄瓜,他愣是舍不得扔,我跟他一起吃,他倒没事,我这都拉好几天了。”
“要不我给你开点药吧,总这么拉不是办法。”
“花那钱干啥,又不是拉得多厉害,一天也就三次,正好清清肠胃,这是好事。”
今越知道她有多固执,还医务工作者呢,过期一年的药她还吃得嘎嘣香。
“咱们这大院里要说跑厕所最勤的就我跟春霞,我都在厕所里遇到她好几次了,但她比我快……诶对了,上次你们怎么都说她尿多,这几次我遇到的时候,她上厕所很快,几滴就完事了,不像我要蹲几分钟。”
今越“啊”一声,“妈你说啥,再说一遍。”
“我说你们怎么说人家尿多,她根本就不多,只解几滴就没了,倒是跑厕所跑得勤……”
对啊!
今越忽然灵光一闪,老百姓,尤其是石兰省这边的人,土话说“尿多”不一定是真的是单次尿量多,还有可能是次数多,反正对老百姓来说,只要不生病,无论是单次尿量多还是次数多,影响都不大,也就没人专门强调。
但赵婉秋是护士,观测尿量是基本工作,什么样的尿算多,她是清楚的。
“就那淅淅沥沥一点点,要不是看起来不费劲,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尿路感染。”
她在临床上接触过的病人多了去了,懂的也不少。
如果尿少的话,跟洪脉是符合的!
今越茅塞顿开,终于知道为什么哪里不对劲了,冯春霞的脉象没错,错的是她对症状的描述!而这种描述,从一开始就误导了给她看病的医生……不对,或许一开始没误导,她确实是尿量多的,只是后来慢慢少了。
果然,十分钟后,冯春霞证实,她是第二种情况。
“一开始是每次都能尿很多,后来慢慢少了,我也没放心上。”主要是人不肿,体内没有形成尿潴留,她又一心扑在新生儿和婆婆的拿捏上,就没注意这茬。
除了尿,人体水分还通过汗液、呕吐等方式排出,但春霞都没怎么出汗,更没吐过。
“无论中医还是西医,都讲究个基本的能量守恒,你喝水量那么大,摄入量是不变的,但排出量却明显减少,同时又没形成水肿,这意味着你体内对水分的消耗很大。”
也就是中医上说的煎灼津液,就像一口锅里的水被烧干了。
而唯一能把水烧干的,就是火,就是热!
舒今越可以肯定,自己把脉没错,脉症合一,“必须要用大寒的药物,把体内的火气消下去。”
赵婉秋听到这儿,“可你春霞姐怕冷都怕成啥样了,你看她不穿棉衣都不敢出门,喝水也只敢喝热水,手脚也是冰凉的,要是再吃寒凉的药,不是雪上加霜吗?”
冯春霞也有这层顾虑,眼巴巴看着今越。
“春霞姐这是典型的真热假寒,因为体内的热气阻滞了气机,就形成了像夏天飞雪这样的反常天气,但其实根源还是在内热,只要把热清下去,气机得以疏通,就会恢复人体正常的寒热感受。”
赵婉秋听得似懂非懂。
冯春霞没有西医思维,这种浅显易懂的道理她明白,“那就给我试试吧今越,吃药又坏不到哪儿去,不就是凉药嘛,大不了吃了拉几天肚子,没事的,我能承受。”
她现在就想快点把这个怪病治好。
“那我就给你开个白虎加人参汤吧。”今越拿出纸笔,写下方子,适量加减,让冯大叔拿去医院抓药,“喝了药,尿量应该会有所增多,但不用担心,这是正常反应。”
等冯家人离开,赵婉秋就开始问东问西,譬如怎么把脉,怎么确定脉象是准的,当脉象和症状背道而驰的时候,该以哪个为准,甚至连白虎汤为啥叫白虎汤都要问一下。
“妈,您既然这么好奇,不如来学中医吧,我教你,不收学费。”
“去你的,你妈每天忙得够呛,哪里还有时间学这个。”
舒老师却忽然道:“我觉得今越说得有道理,婉秋你就学学吧,反正多学一门本事也不占地方,咱们这把年纪闲着也是闲着。”
舒文韵一改最近的沉默,积极劝说:“我也赞成,阿姨您要是喜欢就去学,家务活我们回来做。”
“不用你们,我来做。”舒老师一锤定音,“婉秋去学,你有医学基础,学起来肯定比咱们简单,学会了可以给咱们全家调理身体。”
今越感激地看向他,她知道,什么调理身体其实是假的,他只是想让母亲有点事做,能找回自信而已。
曾经的赵婉秋是一名战地护士,跟着解放军去过好几个出现在历史书上的大战场,就因为大江南北的奔波,她的终身大事才被耽误,等世道太平之后,她已经是三十四岁高龄了。
遇到同样是高龄未婚的苏立民,俩人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就觉得年纪大了,组织介绍的,差不多,就这么过吧。
本来赵婉秋的专业技术不差,在病患群中口碑很好,加上职称考试每次都能过,按理来说升职称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偏偏她不太会说话,经常因为工作得罪人,也就是后世说得情商太低。譬如说同事给病人输液,被心细的她发现输错了,她就当着病人家属的面直言不讳,这样她倒是维护了正义,可却给犯错的同事带来不小的麻烦,动辄写检讨,被处分,甚至被病人家属责骂。
可她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了吗?什么都没得到,只得到同事的埋怨。
这样的事不要太多,一来二去,大家都不愿跟她搭班,说起她都是皱眉头,说她没集体荣誉感,是个散漫的自私的个人英雄主义者。
但凡是职称有空缺都给了比她更会来事的人。
平时有个啥行业大比武,专业技能大赛的,科室里都报别人的名,她连参赛机会都摸不着。
职称考试通过了又怎样,聘用不上也是百搭,只能就这么熬着,熬到退休,勉强熬到个中级职称。
要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她也曾经在枪林弹雨大后方奋战过,也曾在临床上熬过一个又一个夜班,而那些什么苦都没吃过、论资排辈也排她后面的人,却当上了领导,心理怎么可能平衡呢?
再加上前几天刚被护士长奚落一顿,她心里一直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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