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雪酥
但小菘也不?敢跟娘提想买娃娃屋的事,娘说她爹死了,所以她和娘才?回了娘家,与大舅舅母一起住,帮着照看书舍里的生意。
但舅母有一回说漏了嘴,大骂她爹是个不?要脸的,当年全家人去把她和娘接回来时,就应该把他们家人都打一遍。
那时小菘太小了,她似乎隐隐约约记得有一年,外公外婆大舅小舅舅母姨姨姨夫们都提着菜刀棍棒扁担门栓来了,她当时还以为提前过年了,还挺高兴的,原来不?是呐?
所以娘经常教她,要节省也要勤快,虽然舅舅舅妈待他们都好,但她们得要知道感恩,不?能做白吃白喝的人。
小菘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买了。
小石头更不?敢,他家里都开始吃素的银索豆腐馅馒头了,估摸着阿娘手?头又紧了。
唯有暂时没有兄弟姊妹、家里有十文?都愿意给她花九文?的茉莉眼中闪动着期望,她一会儿就要回去缠爹娘!要叫爹娘带着她过来买!
茉莉还大方仗义?地对两个好友说:“若是我?娘真给我?买了,你?们都上?我?家玩。我?们一起玩。”
小菘立刻便欢呼起来,抱住茉莉:“茉莉,我?最喜爱你?了!以后我?有好吃的,头一个分给你?!”
小石头则可怜巴巴地说:“你?娘会不?会给你?买大马将军呢?要不?你?也叫她买一个呗?”
茉莉无言地斜他一眼:“我?不?要大马将军。”
“为什么?啊!”
“不?喜欢。”
“怎会不?喜欢呢?”
“就是不?喜欢。”
小石头说不?过两个女孩儿,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回到?家里,推开房门,他大哥林维明与孟博远已经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孟四哥已经在他家住了七天了,不?论是谁来劝都不?肯回家,最后孟三哥和孟家婶婶只好偷偷塞了银钱给阿娘,让他家收容孟四哥些时日?,盼着他自?个想通了再回家去。
所以现?在这小小的隔室里,是三个人挤在一张床榻上?,小石头经常被他俩挤得掉到?床下去,后来他学聪明了,睡在最里头,但也没好多少,他还是经常被他亲哥挤得贴在墙上?睡。
大哥和孟四哥已经睡得嘴角流口水了。
才?什么?时辰啊,这就睡了……小石头学着他爹的样子摇头叹气:“完了完了,都废了啊!”
然后他便毫不?客气,从两个睡得打雷都不?醒的哥哥们身上?踩了过去,有些怅然地缩在床榻与墙中间小小的空里。
躺下时,衣兜里发出了铜板碰撞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兜里还有四文?钱,方才?光顾看大马将军,他都忘了买糖吃了。
但如今他也不?想吃了。
他以后也不?买糖了!
小石头那满满都是吃的脑子里,头一回有了别的,他忽然便在心?里立下了个大志向:以后从大哥二?哥三哥四哥还有爹娘们手?里哄来的铜子他都要攒起来,总有一日?他要买到?那大马将军!
小石头的双眼燃起了熊熊烈火,怀着这远大的理想,拽过被子也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国子监的南斋学馆中,丁字号学斋的学子所居住的那排学馆里,还热闹着。
国子监的学馆是大通铺,一溜的火炕沿着墙砌过去,一间屋子住十二?个人,人多又拥挤,每间屋子便都是吵吵闹闹的。
有放声高歌的、有大声读书的、还有突然把同窗举起来冲过去撞柱子的。
今日?住丁号学馆里的学子们,刚刚才?从家中回来不?久,大多都在收拾衣物、铺床,也有从家里带了不?少吃食来的。
卢昉今日?来的晚,现?下刚从包袱里拿出家里父母为他准备的一些干粮零嘴。
就听油纸包取出来时有响声,他身后、周围便忽然冒出了不?少冒着绿光的脑袋,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同舍的饿狼们扑过来淹没了:
“让我?瞧瞧?咱娘又给咱带了啥?烤馒头!呦!还有炒米花!给我?来一个,多谢咱娘嘞!”
等他回过神来,手?里只剩空空如也、被抢得皱巴巴的包袱皮了。
“一群混账东西,竟然一个也不?给我?留!”卢昉悲愤交加,哇呀呀叫着也扑了过去。
打过一架后,馒头吃完了,这群半大小子又饿了,便又开始抽签由谁出去买好吃的:
“哪个抽得最短的,就去姚小娘子的铺子里买些速食汤饼、炙肉肠来,对了,鸡子儿也来几个,再称一包乌梅回来吃。”
很快,学馆里的倒霉蛋产生了,卢昉抓住自?己的发髻悲愤道:“怎么?又是我?!”
其他人嘻嘻笑着,在他脖子上?挂上?个篮子,将他推出门去:“义?父速去速回!儿们嗷嗷待哺,在家等你?归来啊!”
他骂骂咧咧地出去了,寒风迎面一扑,更是叫他一身都冷透了。他只好抓着篮子,快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姚家屋檐下已亮起了灯笼。
昏黄的光照亮了杂货铺门前的空地与两张桌椅,桌边竟然零散地坐了几个人在吃东西。
卢昉还奇怪呢,怎的这般冷的天还有人坐在铺子外头吃东西?下一刻,他便被一股浓浓的、从没有吃过的鲜汤香味吸引了。
这是什么?味道?
他心?想着,脚下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走近了就发现?,也是几个学子坐在桌边,面前都有一碗清亮素汤,热腾腾的。卢昉假装不?经意一暼,发现?里头什么?都有,有白菜卷、香菇、萝卜、炸豆腐,而且每个人碗里的东西还都不?太一样。
他怀着好奇,便想着问问姚小娘子。
要说顶着寒风出来一趟有什么?好处,那便是见着姚小娘子啊!
国子监是和尚庙,本就少有女子,便是有,在外头能见到?的,也大多都是膀大腰圆、凶巴巴的婶娘们。如姚小娘子这般,笑容明朗、容貌秀丽的女子,实在是太少见了!
卢昉也不?是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见着美丽的人与物,总会生出些本能的愉悦罢了。
“姚小娘子!姚小娘……”
他咧着嘴、兴冲冲地伸头往窗口处一看,只对上?一双冷淡的细长眼眸。
卢昉的笑容消失了。
那人原本坐在柜台后头写着什么?,见有人走到?窗子边,才?慢慢地搁了笔,起身问道:“要什么??”
这男人站起来了,卢昉才?发觉他身姿如此高大。他竟要微微仰头看他。
卢昉愣了一下,但很快想起来同舍那些混球的嘱托,于是沮丧地一个个报了出来。
本以为那男人会进院子里去把姚小娘子叫出来,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应了声,便卷起袖子,竟也有模有样地给他烤起了炙肉肠。
他竟会做炙肉肠?
烤完后,他又从锅里捞了鸡子儿、称了乌梅,之后一起递了过来,如姚小娘子般,在油纸包外头绑麻绳时便默算好了账,无需算盘,顺口便将价钱报了出来:“九十八文?。”
卢昉有点?不?服,结果自?己在心?里算了半天,才?发现?没算错,便掏钱付账了。
他撇着嘴,心?里嘀嘀咕咕:心?算不?是姚小娘子的绝技吗?怎么?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家伙也会?
付了钱,他要走时,又再次看到?桌旁喝汤吃菜的那几个学子,见他们吃得一脸满足,还是没忍住,又回身问道:“他们吃的是什么??”
那男人本已重新坐下,提了笔要写字,没想到?他又回来,便淡淡答:“杂蔬煮。”
“还有吗?给我?来一碗。”卢昉听得他的回答便有些不?满,要是姚小娘子早就言笑晏晏地说“这是杂蔬煮,郎君要不?要来一碗?”
结果他竟木头似的,问什么?便只答什么?,一点?都不?会做生意!哼,姚小娘子到?底去哪了?
“有,在这儿,萝卜、山药、豆腐、白菜一类的素菜具都是两文?一串,鸡肉丸子四文?一串、鸭血、香菇三文?一份,你?要什么??”
那人似乎有些无奈地重新搁下笔,冷淡地说着,起身往柜台角落里摆的九宫格深锅子一指,那里正咕噜噜滚沸着鲜香的素汤,被竹签串起来的各色蔬菜、肉丸子在汤水沉浮着。
卢昉咕咚咽了咽口水,好香啊。
没吃过的美味令他暂时忘了这冷冰冰的男人那对待客人无礼的态度,兴致勃勃地点?了起来:
“白萝卜来两串,瞧着煮得好软烂啊,一定好吃。炸豆腐也两串,还要肉丸子两串,鸭血,鸭血一定要,再来两串,香菇也不?能少……那是什么??面筋吗?那个也要两串!”
那人默默挨个捞了后,便用干净的筷子把签子都撸下来,把菜全堆在碗里,再用大勺舀了两勺汤在里头,便扭头对他道:“三十文?。”
卢昉接了过来,再次把钱付了,坐下喝的时候,还不?甘心?地透过窗口往院子里望了眼,但还是遗憾,并没有看到?姚小娘子的身影。
哎今儿真是倒大霉了,都没见着姚小娘子,他闷头闷脑地拣了个空位坐下了。
他怀着悲痛万分的心?情先喝了口热汤,立刻便瞪圆了眼,好鲜!好甜!好清爽的汤啊!
这样的清汤本来以为会很寡淡,没想到?喝起来竟然这样有滋味,汤水顺滑,一点?都不?油腻,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只是用白水撒了盐,鲜得他一连喝了好几口,都舍不?得停下来。
喝过几口汤,他才?开始吃萝卜和肉丸子,每样菜都极入味,萝卜甜甜的,没有硬芯,吃起来是水嫩嫩的,煮得恰到?好处,这萝卜切得很粗大一块,便不?会因?熬久了不?成型,矛盾得既软烂又脆嫩。
肉丸子应当是鸡肉或是猪肉的,捏成丸子之前一定腌过了,吃起来一点?腥膻味都没有,只有浸泡了鲜美汤味与肉本身的荤香。
他一口气把两串丸子都吃完了。
之后鸭血更是绝了,鸭血特别滑特别嫩,用勺子剜一块放嘴里,仿佛不?用嚼就已经化了!
太好吃了!
卢昉吃得喉咙里嗯嗯呜呜地叫,立刻便推翻了先前他对自?己命运的论断:今日?,他吃到?了他人生中最好喝的汤!最幸运的就是他了!
把汤一滴不?剩都吃完了,卢昉打了个饱嗝,觉着自?己的身体?都因?这碗热汤暖乎起来了,他将碗筷收好,转身想递回窗口里。
还是那个男人,一双眼尾微翘的凤眼好似倒映着幽深寒潭般,瞥他一眼:“放着就好。”
卢昉便放下了,提了东西要走时,忽而听见货架深处有个清脆明亮的声音唤了声:“二?叔,我?盘完货了,辛苦你?帮我?看店了……”
夜色渐浓,铺子里的灯火昏黄,卢昉惊喜地回头,结果只看到?一堵墙——那恍若霜雪难近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虽有些清瘦,但骨架高大,一下便将他的视线全遮挡住了。
而这个男人,冷漠的眉宇在转身那一剎渐渐便温软下来,看见从里头扶着货架蹦跳着走来的少女时,他伸出手?,上?前迎了两步。
“无妨,天晚了,没什么?客人,你?不?必急。”
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卢昉:“……”
他不?是人吗?
第30章 烤羊排 她如艳阳,热烈拥抱生命,好似……
正如林闻安所言,入夜后,巷中行人?渐少,南斋鬼哭狼嚎的学生也安静了,没什么人?往来了。
姚如意央着林闻安写的“巨幅广告海报”也已完工,正在?晾干。她举着油灯自?右而左品鉴了好几遍,十分满意。
这副翻版肯某鸡早餐招牌不是用纸写的,而是一种粉腊绢帛,大多用于?书画,价比普通宣纸昂贵数倍,但这样的布帛钉在?外头,才?经得住风吹雨淋,不容易坏。为了挣钱,姚如意只咬牙置办了这么一卷,再多半尺也没银钱添了,因此才?央着林闻安为她写。
只得一次机会,不能错一个字。
幸好林闻安不愧是十七岁便中了进士之?人?,人?稳心稳手稳,有时姚如意话刚说半截,他便已领会,提笔立就;有时姚如意絮絮叨叨说起来有一车轱辘的话,林闻安竟也能全记下,还替她捋清了轻重缓急,提笔写得字字如珠、分毫不差。
看得倚在?桌案边的姚如意羡慕不已,甚至悄悄与老天爷许上愿看:天爷啊,如二叔这般聪明敏捷、过目不忘的头脑,她下辈子也想要一个!拜托拜托!
大约写到中途,她已没什么好提点他的了,干站着反倒打搅他,便自?上锁的抽屉中摸出她的账本,安安心心地转到后头点货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