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雪酥
“如意?阿姊!我们?要吃“三元及第”!还要吃杂蔬煮!还要吃鸡蛋堡!还要吃炙肉肠!”
姚如意?侧身避开,惊道:“你们?怎的起?这么?早?”大冷的天,小?孩子竟然也不睡懒觉。
“我们?昨个?便和爹娘(阿婆)说好了,今儿?不在家吃早饭,就要来杂货铺吃!”几个?小?孩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好吧好吧,姚如意?笑着摇摇头?,认命地挽起?袖子,给他们?拿今日的早餐套餐,再?烤肠烤鸡蛋汉堡去。
天气越冷,她的这些小?吃和早餐便也愈发受欢迎了。
除了头?一日朝食套餐滞销过,后来每天准备的都能卖掉。不过她原本也没有预备很多,现在好多学生?都是前一日便过来定了,明日一早直接在箩筐里自取,拿了就走,卖完即止。
不过再?过几日,国子监便要放冬假了,学子都得回家过年去了。但?放冬假之前,学子们?还要在国子监过“祭灶节”,也就是小?年,小?年过完才放假,所以姚如意?又有主意?了!
祭灶节是民间送灶神上天“言好事”的习俗,除了要用“胶牙饧”祭祀灶神,也会准备丰盛酒食吃一顿。
似乎过节就是这样的,不论是什么?节、祭祀什么?神明,最后都是返璞归真,趁着节庆大吃一顿。
学子们?在国子监里没人操持饭食,但?他们?必然也会比往日更有意?愿花钱在吃喝上,姚如意?便想做些精致好看又好吃的寿司攒盒,最后挣一笔。之后便不再?准备那么?多吃食了。
学校放假,她和她的小?卖部也要开始猫冬了。
姚如意?边烤肠边想着她的寿司,这时候应该叫“酸米脍饭”吧?
几个?孩子熟门熟路地在铺子靠墙的窄桌边排排坐下,晃着小?腿边聊边等,姚家几只已经?长得半大的小?狗也溜了进来——现在它们?正是毛发长得参差不齐的尴尬年纪,瞧着都有些丑。
唯独汪汪这只大肥猫,依旧圆滚滚的,半点尴尬期的模样也无,它天生?身子便比其他猫更短一些,身上的毛蓬松得很,腿也短,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黄橙橙的像个?虎斑大橙子。
小?菘见它甩着尾巴进来,立刻夹起?嗓子,弯腰将它抱住,使劲蹭了蹭,腻糊糊、甜丝丝地叫它:“汪汪!你来啦!”
汪汪“喵汪”应了一声,胖尾巴也一甩,算是回了她的热情。
小?菘费了好大劲将它提溜起?来,抱在腿上,便不肯松手?了。
关戎戎年纪和小?石头?差不多大,性子很活泼,她看了眼狗狗和猫,便想到姨母家那只生?得威风凛凛的黑犬百岁,忍俊不禁地笑道:“我给你们?讲件趣事。”
“什么?事?” 几个?孩子齐齐侧过脑袋。
“前几日,我舅舅家宰了羊,特意?坐车给姨母家送羊肉,见百岁生?得威风,便说借回去给它寻个?老婆,好生?下几个?像它一样厉害的狗崽子。姨母便让舅舅把百岁牵走了。谁知不到中午,百岁就被送回来了。”
小?石头?问:“为啥呀?”
小?菘和茉莉也惊讶道:“怎么?这么?快?”
这话听得姚如意?正烤着肠,差点被口水呛着。
“就是呀!你们?可知为何这么?快?”关戎戎自己先笑出声来,“百岁到了舅舅家,一进门就先吃了两盆饭。舅舅便把他家的漂亮小?狗和百岁关在一起?,百岁竟以为那是来抢食的,龇牙咧嘴地咆哮,硬把人家小?狗都吓跑了!舅舅气得不行,说百岁光吃饭不干活,他还搭进去两盆饭,便又给送回来了。”
几个?小?孩哈哈笑。
“你家百岁真好玩。”
“它能吃两盆饭呐,太厉害了!”
姚如意?端了个?盘子,把吃食都给孩子们?送过去,他们?也立刻都不说笑了,纷纷埋头?大吃大嚼起?来。
她挨个?小?孩脑袋摸过去,摸到茉莉时特意?怜惜地多揉了几下。算算日子,尤嫂子他们?应当已经?到桂州了吧?也不知那边灾情如何了。
“你们?吃着,顺带帮阿姊看铺子,阿姊有事儿?,一会儿?就来。”姚如意?顺口就把铺子交给了这几个?编外“小?伙计”。
“放心?吧如意?阿姊,都交给我们?了!”小?石头?拍着胸脯道,他顺便又瞥了眼最远处货架上的新来的大马将军。他已经?攒了十几文了,还剩两百八十二文,他就能买大马将军了!
姚如意?笑了笑,便放心?地走了。
这几个?孩子都很乖,过来铺子里玩,还经?常帮她看店。上回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东西?,这群小?豆丁竟然胆大得很,不仅知道喊大黄带汪咪队过来来堵贼,还成功追回了赃物。
姚如意?从角门穿过去,进了林家。如今这角门已经?不锁了,丛伯上回甚至在琢磨,要不要把门拆了。
此时天已亮了,姚如意?进了林家后院,先和那颗柿子树打了声招呼:“早啊平平”,才沿着回廊寻过去。
林闻安的屋子在东厢。
门半开着,里面?却没点灯,有些昏暗。姚如意?脚步在门口顿了顿,边扶着门框探头?探脑,边小?声叫了句二叔。
天光漫过窗棂,屋子里的炭盆早熄了,只剩几粒暗红的火星子还在微微闪动。她踏进去一只脚,便踩到了几张杂乱的宣纸和书籍,真是满地狼藉,有的纸张折了角浸在墨汁里,有的被镇纸斜压着,有的团成一团,乱得连下脚地都没有。
她只好左突右闪,循着空隙踩进去了。
幸好她崴的脚早已好了。
林闻安正趴睡在纸堆里,一只手?臂垂在地上,衣裳也皱巴巴的,襟口松了半寸,下颌被散乱衣领掩去半边。
姚如意?蹲在他面?前,呼吸都莫名放轻了。
漏进窗棂的几束清寒的光照在他额角,眉骨处便投下了两道淡淡的影子,也将他的眉眼晕染得更加深邃了。
鼻子好高,睫毛也长呢。姚如意?趁机大肆将林闻安看了个?遍,在心?里重重点头?,她的眼光真是没错的,婶娘们?怎的就不信呢?
二叔这皮囊搁在后世,那也是能当明星的。
忽而一阵风来,将满地的纸都吹得簌簌颤,有一张纸飞起?来,被姚如意?眼疾手?快地抓在了手?里,下意?识一瞧,她便僵住了。
上面?是一张图,虽然只是笔画很潦草的草图,但?图上画的是带底座、还带了直长炮筒的……一种武器。
姚如意?傻了,这玩意?怎么?看怎么?像……炮啊!她虽然没见过真的炮,但?她跟外婆一起?看过“二营长,把我的意?大利炮拉出来”那部剧啊。
不大了解历史的姚如意?并不知晓其实?早在宋朝便已造出了历史上最早的攻城火器,长得还真像个?炮。她瞪圆了眼,有个?古怪又难以置信地念头?在她脑中盘旋不止,让她攥着这张图纸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不会吧…难不成……
片刻后,当林闻安忽然意?识到身边有人,困倦地睁开眼时,他便听见姚如意?用一种仿佛在密谋大事、两个?卧底对暗号的口吻,低头?靠近了他,在他耳畔,神秘兮兮地问道:
“二叔。”
“你知道宫廷玉液酒,多少?文一杯吗?”
林闻安:?
第36章 寿司船 明知已无望,却还在奢望,明知……
明日便是小年,姚如意正在灶房捣鼓寿司船。
案板上摆了一溜小碟子小碗,面前?的竹帘上铺了醋饭,斜斜撒些青瓜丝、渍萝卜丁、银丝鲙,排得齐齐整整。
她在里面忙碌,小卖部?里的生意则是三寸钉和小孩们在看顾。
这几日姚如意不仅在鼓捣寿司,还与来送玩具的荷香讲好,让周榉木做了些时新好玩的木雕棋盘、卡牌来。
小时玩的大富翁改头换面为“升官发财棋”、飞行棋变作“燕儿飞”、跳棋还叫跳珠棋。各制几副,备上一张写了玩法的纸,便开始摆在小卖部?里售卖。
卡牌游戏暂且仅做了一种,算是仿大宋风物而改制的“大宋版狼人杀”:将木片锯作三寸见方的薄片,刨光上桐油,阴干后正面刻角色,背面则刻上“姚记”的兔头商标。
虽然好些国子监学生都?说她画的兔头太丑,建议她请个好画师来画。姚如意心想,都?是些不识货的,这可是她儿时曾风靡校园的流氓兔!
角色么?,姚如意以道士对应预言家,灵婆对应女巫,猎人仍是猎人,捕快是守卫,平民角色有书生、货郎、茶博士等;山匪对应狼人……此时也不好叫狼人杀,姚如意冥思苦想,最后决定叫阴阳牌。
这些东西一摆上便极受欢迎,原只?备得三五套,被冬日窝在学堂里无聊至极的学子们一日便买空了。
如今订单已积了三十余副升官图、四十套阴阳牌,加之还有需固定供货的绢人娃娃、零碎小玩具等常备货物,周榉木是凳子不敲了、桌也不锯了,赶集摆摊儿更不得空去了。他以往那闲适清淡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每日两眼一睁便要?干活,成?日里都?在应付姚如意这儿雪片般飞来的订单。
连雕刻技艺都?在飞速长进。
这几日小卖部?生意也因此而大涨,来买棋的学子们虽没买着棋,但来都?来了,便逛一圈再?回去,只?要?逛了,多多少少也都?会买些零碎。
姚如意每日数钱数得乐乐呵呵的,唯一遗憾的是,无畔带走了她的辣片儿,却一去不复返,没什么?消息。姚如意思忖着过?年前?还是亲自去一趟才好。
不然她一直想做的零食,仙贝、雪饼、巧心酥、怪味豆可怎么?办呢?一个人实在是做不过?来。她做做辣片儿都?供不应求了,如周榉木也差不多,每日两眼一睁便是卤蛋、调肉浆、搅面糊、炸鸡柳、蒸豆皮做辣片儿。
这都?已算是极简后的了!毕竟她朝食套餐里的捻头、肉夹馍的馍还有粥,皆从外头相熟用料好的食摊订制,甚至送来前?摊主便替她用油纸一个个装好了,摆上就能卖,不必她多费心。
饶是如此,一大早也忙乱得很,幸好有丛伯丛辛和三寸钉帮衬张罗呢。不论?是家里的活计还是铺子里的生意,三人都?为她大大分忧解难了。
丛伯更是每日采买做饭,还帮姚如意领着姚爷爷去医馆施针,比本家亲戚都?更尽心。说起?她的堂婶堂叔一家子,也就林闻安回来那日匆匆打过?意会照面,如今都?已老长时间没再?来往了。
她如今生意稳定了,有了余力,便说想给丛伯他们也开一份月钱。
他们是林家的仆人,却将姚家活计也一肩挑了。一来,这一定是林闻安的嘱咐,二来,也是他们人好。若是那等不情不愿的,即便主家嘱咐了,也自有百般推脱之法。
但丛伯等人却从不惜力,总将诸事料理得很妥帖。
听了姚如意的提议,丛伯是坚决不要?的,后来拗不过?姚如意,便松口说:“我个老货便不必了,先前?随二郎进京,路上二郎便给我们仨都?涨过?月钱,也早已提前?说好,日后要?我们多帮顾小娘子家里的。若是还收小娘子的钱,我再?没脸见二郎了。倒是那两个孩子,丛辛日后还要?攒钱娶媳妇,三寸钉这样的,娶媳妇是别想了,多攒些银钱傍身?养老也好。小娘子心善,给他们稍稍赏个几百文?便已是大恩了。”
对姚如意而言,她是孤身?来这个世上的。除了天?然便成?为了她家人的姚爷爷,唯有林闻安、丛伯、丛辛与三寸钉是日日与她相伴的,也早已如她在这里的家人一般。只?是再?好的家人,也不能唯有一方在付出?,人心是相互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尚且要?费心经营,坚持给银钱,这并不是见外。
人情世故、知恩图报,姚如意以往懂得的也不多,只?能浅薄地如此做了。
得了丛伯的话,姚如意如今便每月给三寸钉和丛辛发一贯钱,再?包了他们三人的四季衣裳鞋袜,年节另有红封。丛伯心里熨帖,三寸钉和丛辛也都?是老实孩子,得了银钱惶恐不安又千恩万谢,为姚家做活时也愈发卖力勤勉,总想着努力不辜负这双份月钱。
手上卷着寿司,思绪却纷飞,她一会儿想着这个,一会儿想着那个。
她将片好的鲈鱼肉、腌鱼和炸鱼,都?放在白纱布上,吸了吸水分和油,再?小心地切成?半寸见方的小块。
寿司船里要?装的种类,她想了好几种。鱼脍寿司是一定不可或缺的,宋人对鱼鲜最常食用的法子便是做生鱼片,佐以“酱清”即可——这是宋时酿造的一种较为清淡的酱油,吃起来类似后世的味极鲜。
时人认为这样最鲜美可口。
姚如意做了几种鱼肉寿司,便开始卷肉松寿司、厚蛋烧寿司、鸡肉蛋皮卷寿司、黄瓜火腿寿司、还用竹叶和芦苇叶包了几个手卷和军舰寿司,再?捏了好几个三角鸡肉饭团、梅子饭团。
寿司船也是早早便让周榉木做了送来的,是柏木的小船,长约两尺,宽尺许,她先在盘底垫了层竹叶,这层底色能把衬得寿司更鲜亮。再?将鱼脍寿司和其他种类的寿司交替着码在盘的中间,每块寿司间隔半寸,整齐又不拥挤。军舰和手卷放在边上,饭团则摆成?个小花的形状,围在盘的四周,最后插上糖纸小伞和剪纸小旗,便完成?了。
姚如意满意端详着这盘寿司,仔细闻一闻,有醋饭的米香、鱼肉鸡肉的鲜香、酱汁的酱香,还有腌梅子的清香,全丝丝缕缕地混在一起?,即便没有海苔,闻着也足够香呢。
正好颜色也搭配得恰到好处,红的、白的、绿的,好看又雅致。
今儿先一共做了两艘寿司船,她打算看看销路如何,若是不好,便今儿晚上自家吃了!为了摆这个,她先把窗口上的其他小零碎都?取了下来,准备将两艘船摆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她打算将其中一艘寿司船拆零散卖,任选口味;另一艘便是用来吸引那些富家子弟,他们有仆从帮着抬,觉得新鲜有趣,便能整船买下带走。
把寿司船抬到铺子里时,几个巷子里的小孩儿正挤在柜台旁跟三寸钉一起?玩抓石子。三寸钉呆头呆脑,裹着灰布棉袍活像只?大胖松鼠,挤在孩子堆里毫不违和;小石头的虎头帽后头拖着一串红穗子,一边玩一边扫在小菘的脸上,小菘与他说了几回,小石头也没理,只?一味格外专心地打石子。把她气得啊,一抬手便把他整顶帽子都?揪下来,往后一丢,啪地掼到三寸钉脸上去了。
小石头也毫不怜香惜玉,伸手就去拽小菘的辫子。
俩孩子差点?打起?来。
姚如意一进来,便把小孩儿们的目光吸引住了,连小菘和小石头也顾不上怒目相视,都?围过?来看,看到寿司船眼都?直了,都?哇哇地惊叫个停。
听着蛙声一片,她将寿司船稳当?当?地摆好了。
刚把寿司连船都?用个纱布大菜罩子罩起?来,便见丛伯驾着一辆青布篷盖的马车自巷口辘辘而来。姚如意眼前?一亮,撑着半个身?子,探出?头去:“丛伯,二叔今儿便要?去做官了吗?”
说起?做官,之前?是她和丛伯都?误会林闻安了!
二叔压根不是要?出?家,更不是跟她一样是个穿书的。
他是要?做大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