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92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日常 穿越重生

  只?不过他在屋里,我在屋外。

  人产崽似乎比狗艰难许多。她疼了一整夜,我在外头呜呜低嚎不止,与那凶巴巴的老头都急得直挠墙。

  后来,我总算听见人崽子一声嘹亮的啼哭。嗯,很有力气?,但……怎么只?一只??我使劲嗅了嗅空气?,确实只?一股新生的以前?没闻过的新味道?。

  愈发疑惑:怀了那么久,就生一只??

  趁那公人不顾阻拦进了产房,我也趴到门槛上,抻着脖子往里瞧。屋里的血腥气?和?汗味儿还未散尽,但她呼吸匀停,像是?累极睡着了。我便也把下巴搁在门槛上,安静下来。

  不一会,我的耳朵又竖了起?来。

  那只?公人在哭呢。声音被压抑在喉咙里,极低极低的一声哽咽,人耳怕是?听不见的,我却听得十分真?切,连泪珠子滑过他脸颊,在他下颌上积蓄,最终嗒一声轻响,落在她手背上,我都听见了。

  他难过得很。

  过了许久,我还听见他缓缓伏在床沿边儿,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声线低沉嘶哑:“不生了……我们只?要?这一个女儿,便够了。”

  我歪了歪脑袋,难以置信,所以……果然只?一个?

  从?前?我在外头奔命,只?顾得上觅食、争地盘,辛苦地求活,从?没这般近看过人生养繁衍。如今才算知晓,原来人啊,他们一窝只?生一个。

  而且没毛!

  日头落下又升起?,约莫三十回的光景,我的那只?人总算又活蹦乱跳了起?来。她的胃口其实在生产前?便恢复了,如今更是?吃什么都香,把她辛苦诞下的那没毛的独苗人崽子也喂得结实滚圆。

  但那只?公人还是?没去狩猎。

  听我的那只?人说,他告了“长假”,这些时日都在家帮着照顾人崽子。

  什么是?长假?不懂。

  但公人即便不去狩猎,家里肉和?草也吃不完,连黑石头都会有旁的人送上门来,虽闹不懂为什么,但既然食水丰足,我便安心了。

  虽然已在姚家过了三年?,但每年?冬日来临我依旧会担心没东西吃,或许是?因为曾在大雪中怎么也找不到吃食的日子,令我太难以忘怀了。

  我那只?人,她极爱她那只?没毛的小崽子,能?下地走动、大致养好了身子骨后,便特意将她的崽子装在藤篮子里抱给我看,还得意地冲我显摆:“大黄,瞧我闺女,生得多俊!顶顶俊了!一准儿是?世上最好看的小姑娘!你瞧这鼻子嘴,是?不是?像林闻安,但这双大眼?睛又像我!大不大?不枉费我吃了那么多葡萄,多会挑着长啊!”

  我伸头过去,瞅了一眼?,眼?睛是?大,但浑身光溜溜,胖乎乎的。我知晓人只?有头上长毛,但这小东西连头顶的毛都长得稀稀拉拉。

  有点失望。没毛,嘴筒子也不够长。

  丑。

  不过……我凑上前?,仔细嗅了嗅她,牢牢记住了那股子奶膻气?。

  既是?我那只?人辛苦生下的,丑,我也护着她啊。

  这小崽子刚开始只?会哭,哭了就吃奶,吃了奶就睡,睡醒又哭,把我那只?人折腾得眼?圈都青了。幸好她的那只?公人一有动静便会起?来,后来那小东西鼻子里刚哼唧一声,他便立刻起?身,轻手轻脚将崽抱出去哄,再抱去灶房煮牛乳,用沸水煮过的葫芦喂她喝,就像以前?喂家里的瘸腿驴子一般。

  这样我的人便不必夜半三更起?来喂奶,能?睡个好觉了。

  只?是?公人因此也熬得眼?眶青黑,他抱着那软团子,手里捏着小葫芦喂着喂着,脑袋便一点一点往下沉。我真?怕他被熬死了,有一回便悄悄跟出去,在他脚边一躺,四爪朝天翻出肚皮,冲他“汪”了一声。

  他先?是?一愣,旋即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弯腰揉揉我的毛:“大黄,多谢你惦记。可咱们知蘅是?个人啊,吃不得狗奶。再说了……”他眼?睛瞟了瞟我的肚皮,“你也没这奶啊。”

  人能?吃牛奶,却不能?吃狗奶?

  那人还挺挑食。

  好吧,真?可惜。我又遗憾地坐了起?来,我还挺想替人喂崽子的。

  日子晃悠悠过去,墙那边,那棵柿子树这两年?被那只?很怕我的人用腐熟的驴粪施过肥,今年?铺开了一整片浓荫,长得极茂盛。

  知了也聒噪起?来时,这小崽子总算断了人奶,改吃些米糊糊、牛乳,还有捣得烂烂的青蔬泥、果子酱。

  我闻了闻,嫌弃地呕了声,都不大好吃。

  说来也怪,吃了好一阵这些糊糊泥泥,小崽子又大了一圈,竟会爬了。我的人在院子里支了张宽大的四方竹床,围着细密的栅栏,里头铺着软褥子,褥子上又罩着凉丝丝的竹席,专供那小东西在里面手脚并用乱爬。

  人很忙,她与公人经常要?出门狩猎,其他人则去看顾斜对?面的那间总是?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屋子。家里时常就剩我们几?条猫狗和?一个凶巴巴的老头子。

  我便时常跳进去陪她。

  小崽子没有胡子,一点儿也不知分寸,时常把圆脑袋撞在竹围栏上。虽然我的人很仔细地在竹围栏上也系了棉围子,但她可不光会乱撞乱爬,还不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我时常震惊地发觉,她总会张开她那只?长了四颗小米牙的嘴,逮什么啃什么:啃栏杆、啃棉围系带子、啃自?己的拳头、啃自?己的脚丫子,甚至还想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两根竹子之间。

  我只?能?不断地用脑袋把她顶回去,她又会留着口水,扭身又朝另一头爬去,准备再啃些别的。

  我望着她飞快捣腾的胖墩墩的屁股和?手脚,有些发愁了。

  我的人,不会生了个傻崽子吧?

  怎么比狗崽子还难教呢?

  再看看她头顶那几?撮稀疏柔软的绒毛,心中还是?十分在意:养了这许久,怎地还是?稀稀拉拉不长毛?

  唉,真?愁狗啊。

  后来她扶着栏杆会站了,开始短胳膊短腿笨拙地往我身上爬,直到趴在我背上,两只?小胖胳膊紧紧箍住我的脖子,热乎乎的口水滴答到我鼻尖上。

  那一刻,我才发觉没毛的崽子也挺好的,软乎乎,肉鼓鼓的。

  我蹭了蹭她,她便会极夸张地咯咯大笑。

  丑虽丑了点,但很柔软、暖和?。

  我稳稳驮着她,在院子里慢悠悠溜达。我走得很慢,她很开心,因为她还不会走,也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地叫,我可以当她的双腿,我也能?听懂她叽里咕噜地到底在说什么。

  有时她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谁也哄不住,急得人团团转。我便已叼着她的小花布被子跑来了,用鼻子轻轻一拱,她便顺势躺倒。被子盖好,我在旁边一卧,她立刻扭身贴紧我,抽抽噎噎,不一会儿便睡沉了。

  我抬头瞥一圈周围目瞪口呆的人们,嗤之以鼻。

  没带过崽的,都这样笨。

  带崽怎能?总搂着抱着叼在嘴里呢?就得叫她自?个躺着睡才行。

  我的人哭笑不得,抚了抚我的脑袋,又扭头看向她的公人:“完了,知蘅把大黄认成亲娘了!”

  知蘅,我无数次听见这个音调,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是?这个崽子的名字,就像我叫“大黄”这个声音一般,我记住了。

  后来崽子便更爱跟着我了。我隔一阵子便会被带去一个全是?猫犬的地方,吃些苦药丸,我的人说,是?打虫子的。我闻了闻自?己,不悦地汪了一声。我明明那么爱干净,爪子和?毛每天都舔,哪儿有虫子?

  不过,自?打她怀了崽子后,家里的人给我们洗澡便更为勤快了,我原本也喜欢水,恨不得日日都洗。

  家里唯有猫怕水,一见人抬了水桶出来,哧溜就跑没了影。

  日子一天天过,崽子头上那几?撮绒毛渐渐密实了些,也黑了点。我的人用爪子(手指)把她头顶为数不多的绒毛拢成一束,拿红头绳紧紧扎起?,像颗竖起?来的小蒜苗。

  她摇摇晃晃学步时,那撮小辫也跟着摇摇晃晃的,可爱极了。

  不知何时起?,我不再嫌她丑了。

  她也会开始说话了,我教她说狗话,她会严肃地汪汪叫。

  我的人也在教她说人话,时常抱着她指着院子里的东西一一念叨:“这是?柿子树平平”“这是?听木”“那是?小白小黄”,“汪汪”,“姚得水”,“这是?大黄……”

  她顺着手指低头,一见是?我,小嘴立刻咧开,蹬着腿,伸出两只?小胳膊就要?往地上扑来。人便会将她从?怀里放下来,她便趔趔趄趄朝我奔来,眼?看要?摔倒,我赶忙上前?迎了两步,她便一把扑向我,搂住我的脖子,兴奋地咿咿呀呀叫嚷不停。

  我惬意地摇着尾巴。

  人站在几?步远,也满脸温柔地望着我与她的崽子。

  突然有一天,她说:“哒黄!”

  我和?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她又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哒!黄!”

  她学会的头一句人话,竟是?大黄!

  我的人醋意十足地蹲到她面前?,捏着她的小胖手哀怨:“娘教你叫娘,你怎么老学不会?大黄反倒学得这么快!乖,叫一声娘,叫娘——”

  崽子皱起?眉头,圆脸蛋上显出深思?熟虑的神情,半晌,忽然认真?地蹦出一个字:“狼?”

  众人与狗皆大笑。

  不仅是?学说话,崽子还有可多要?学的呢,她还不会自?个撒尿,每日屁股上都要?兜着个布,尿了撒了就得换洗,有时还会尿在被褥上。

  有那么一阵子,小院里横拉着的三四条晾衣绳上,飘飘荡荡挂满的,全是?她的小尿布。空气?里,人闻不到,我却满鼻子都是?她的尿味。

  臭臭的。

  我便想教她翘腿撒尿,再用沙子埋起?来。

  当我的人发现我总是?对?着崽子翘腿示范如何撒尿后,她笑得从?躺椅上摔了下来,趴在地上还止不住笑,眼?看要?喘不过气?儿了似的。

  我疑惑地扭头瞅着她,她莫不是?犯了什么急症?还想着要?不要?出去给她咬几?根草药回来吃?

  好不容易等她笑够了,才抹着笑出的泪花告诉我:“大黄啊,人娃娃长大些,自?然就会尿了。我们学不得你这法子。”

  我半懂不懂地歪了歪脑袋,好吧。

  又一年?光景,院角那盆一串红开过又谢了。崽子已经能?稳当走路,能?说一溜长句子,也渐渐不再尿床,会自?己用她小小的木头尿桶了。

  她再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小傻崽了,人与她的公人都说她伶俐极了,教她背诗句一两遍便背熟了,连凶巴巴的老头也总搂着她,爱怜地说:“我们知蘅如闻安一般早慧,但性子又像如意这般讨人喜欢,专挑好的长,这是?打娘胎里便聪明。”

  家里这个脸方得像桌子、凶巴巴的老人对?崽子好得不成样子,崽子把他胡子拔了,他说:“拔得好,我们知蘅手真?有劲啊!”

  崽子尿他身上,他说:“知蘅能?撒这么一大泡尿呢,真?能?耐!”

  崽子冲他笑,口水滴了他满脸,搂着他脖子脆甜甜地喊:“太爷爷。”

  他能?当场没出息地哭出来。

  他总爱把崽子驮在背上、脖子上,有一回还扭了脖子。

  但他即便扭了脖子也高兴,整个人容光焕发,看着似乎都比之前?那几?年?都年?轻了,他吃得多了,每日都早早起?来抡胳膊扭腰扭胯,腿脚也更有劲了,总念叨着说:“我得多活几?年?,看着我们知蘅长大。”

  我卧在廊檐下,尾巴在藤席上轻轻扫着,咧嘴吐舌,眯缝着眼?看日头。小院里晨光熹微,院子上是?晾晒的棉布衣裳,被晒得平平展展,温温和?和?。

  院墙上是?新种的、刚爬上几?条的牵牛花藤蔓上。

  日升日落,四季轮回,我在这小院里呆了一年?又一年?。

  我的人与她的公人依旧喜欢腻腻乎乎地挨在一块儿,有时他们两人只?是?并排坐在竹椅上,手拉着手,看云卷云舒,什么也不说,也很舒坦似的。

  小崽子也一年?年?高了,原本稀疏的头毛变得乌油油了,能?扎起?两个小圆包了,当年?那个软乎乎、趴在我背上流口水的小肉团子长大了。

  我再也驮不动她了。

  凶巴巴的老头更凶了,我时常听见风中传来他在对?面那间大屋子中气?十足骂人的声音,我抖抖耳朵尖,打个长长的哈欠,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晒太阳。

  我的人笑着挨在她的公人身边,凑在他耳边悄悄说:“如今外头的人都说,流水的学子,铁打的姚博士。在国子监的学子,若是?没被姚博士用戒尺打过,那都不叫在国子监读过书。”

  岁月对?人与狗都是?公平的,连家里另一个、做好吃的老头也开始拄拐了,但他还是?倔强地日日早起?为一大家子做饭烧菜。

  引火、淘米、切菜,笃笃地响。

  滋啦,下锅了。

  这些铁锅碰灶台的声响,便是?小院里的晨钟,我每日听见这些声响,便会伸一伸前?腿,起?来过去看看。他也是?个很好的老人,总会趁着肉刚下锅,没下盐油,给家里的猫狗们先?留出几?盘子香喷喷的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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