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夕
铁甲卫们对视一眼,不敢回,但是想到这位娘子那些震惊九洲的传奇事迹,想到她殿前行刺,陛下却不肯伤她分毫,最终退守夜色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秋玉秀见那些铁甲卫都走了,脸色这才恢复了几分气血,上前来紧紧地握住明歌的手,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歌见她在庭院内等了一段时间,鬓发上还带着潮气,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说道:“秀秀,你这两年为何没有改回姓氏?”
秋玉秀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明歌看向那盏地上的孤灯,淡淡说道:“你不是秋家女,既然已经离开了晋国公府,为何不改回自己的姓氏呢?你想着只要晋国公府没倒,这姓氏就是你最后的倚仗,若是倒了你再改回来。
你知道我是去刺杀秋慕白的,所以不敢跟我去承明殿,刺杀的消息传回来,你依旧没有去承明殿,只是站在庭院中等消息。
若是我回来,我们依旧是好姐妹,若是我回不来,你等了我一夜,良心也能过得去,是吗?这些年,怯弱已经变成了你的保护色,你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秋玉秀脸色苍白,红着眼睛哽咽道:“不是的,明歌姐,我不敢去,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去闯承明殿,我知道,陛下是不会对你怎样的。”
明歌微微一笑,是呀,她什么都明白,只要一句胆小怯弱就能解释一切。
明歌看向那盏被风吹灭的宫灯,淡淡说道:“秀秀,以后我们不能做姐妹了。”
她说完,进了朝露宫,关上了偏殿的门。
秋玉秀站在夜色中,被夜风吹的浑身发抖,她呆呆地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内心隐隐恐慌起来。
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胆小,她不敢去。她不是月明歌,没有万千宠爱,更没有那么多护着她爱她的世家郎君们,她永远都是一个人,所以她拿什么去?
秋玉秀站在庭院内,眼泪滑落,低低地笑出声来。
往后,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
第二日一早,秋玉秀就出宫去了,领的是圣命。
明歌起来时,秋玉秀已经离开了。
这座帝宫里,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帝王。
明歌站在窗前看着已经呈衰败之势的蔷薇花,觉得春日要尽了。
“昨夜,陛下传谢贵妃侍疾,贵妃娘娘在承明殿外跪了一夜。”
“陛下不喜贵妃娘娘已久,会不会是要?”
“你们不要命了,宫中也敢说是非……”
宫人小声议论的声音陡然消失,几个穿着宫装的宫婢身影一闪而过。
明歌掐下窗前的蔷薇花,垂眸冷笑,传话都传到她眼皮底下来了。
“启禀娘子,有访客。”一个眼熟的宫人前来禀告。
明歌认出她是朝露宫的管事宫女,这几日一直是她在负责朝露宫的事情。
“何人来访?”
“是左都御史萧大人。”
萧缭?明歌闻言微愣,却见一身御史官服的萧缭正一拐一拐地进了朝露宫,一年多未见,萧缭清瘦了许多,昔日风流不羁的萧家五郎早已经是历经两朝的重臣,还是弹劾百官,监察百官的御史。
听说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日日弹劾,就连帝王都敢痛骂,在朝堂上人憎狗嫌,偏偏又得陛下器重,恨的人牙痒却又得罪不起。
明歌看着如今未到三十,两鬓就生出白发的萧缭,眼圈微潮湿,笑道:“萧大人是被狗咬了吗?怎么走路一拐一拐的?”
萧缭看见她,百感交集,悲从心来,眼看就要哭出来,结果听闻这话,破涕为笑,哽咽道:“可不是被狗咬了吗?”
狗皇帝前些天随便寻了个由头,打的他皮开肉绽,害他卧床不起,无法去见明歌。
如今他刚能下床,秋慕白那厮就来宣他入宫。
来朝露宫之前,他去了一趟承明殿,那里围的跟水桶一般,铁甲卫看人的眼神都带刀子,见到陛下重伤卧床,连早朝都没去,萧缭这才知晓,昨夜秋慕白遇刺,行刺的正是明歌。
陛下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没上早朝,前朝一片哗然。
秋慕白那厮,心思深,宣他入宫,却是要他来见明歌。
第552章 他两年前就在等她了
和萧缭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道人,那人赫然就是失踪两年的跛脚道士。
跛脚道士站在朝露宫的门口,只露出一双草鞋,并未进来。
萧缭顺着明歌的视线,看过去,低声说道:“那位是莫问道长,那年世家祭上,你应当还有印象吧。就在你来盛京的前一个月,莫道长来了盛京,进宫见了陛下,被陛下封为国师,刚才来时,路上偶遇到了国师,国师说路过。”
萧缭心里对这位道长还停留在那年小孤山上,两人夜里抠脚吃烤红薯的印象,谁能想到不足三年时光,他成了大盛朝的左都御史,抢他红薯吃的跛脚道士成了国师。
莫问在民间的威望很高,身上有一种奇特的能力,秋慕白刚刚登基,最需要的就是借势,所以直接将莫问封为了国师。
这道士平日里是从来不上朝,不入宫的,也不住在御赐的国师府,而是窝在大相国寺跟和尚下棋,蹭吃蹭喝,宛如一个骗子。
今日在宫中偶遇,他还十分的惊讶,不过他急着来见明歌,也就没有多想,而且这道士也不进朝露宫,只等在门外,萧缭就更不在意了。
明歌见那道士坐在朝露宫的门口,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的酥饼,津津有味地啃着酥饼,喝着小酒,似是在等什么。
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但是太快,她一时之间没有抓住。
明歌收敛心绪,屏退了宫人,与萧缭坐在庭院的树下。古茶树台上,小炉还是冷的,茶碗也是凉的,无心煮茶。
可惜了这套古茶树台。
萧缭坐定,说道:“我进宫时,恰巧遇到了秋玉秀,她不是秋慕白找来陪你的吗?怎么好端端的出宫了?”
宫里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
明歌淡淡说道:“昨夜我去行刺秋慕白,回来时便与她断绝了姐妹情谊。这深宫,她离开也好,离得越远,越安全。”
萧缭一默,眼圈又有些湿意:“我倒是希望你能自私一些,别总是替他人着想。”
明歌微微一笑:“倒也不是,往后她如何,与我也无关了。你知晓,我们一族,一直信奉世间有轮回,所以不太敢背负因果。我与秋玉秀确实断了情谊,秋慕白许是听说了,便放她出宫了。”
萧缭倒也不惋惜,虽然他自幼就与秋玉秀认识,不过秋家的这位县主存在感一直很低,就算明歌后来与她情同姐妹,去哪里都带着她,他们也见过那么多次面,萧缭对她依旧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
现在想来,秋玉秀不过是随波逐流一派,锦上添花的事情不缺她,但是雪中送炭好像又没她,不那么聪明,却又有些小聪明,有些自私,所以相交起来没那么舒服。
如今明歌入盛京,旁人只道她是来享受荣华富贵的,他却知道明歌是来送死的。
“你缘何去行刺陛下?既然行刺,又……”既然动手又为何没将人弄死?萧缭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明歌了然,看着满墙院的蔷薇花,淡淡说道:“谢书让我去的,说可以告诉我风眠洲的下落,她想让我跟秋慕白两败俱伤,可我因着祖训,不能杀他。
杀一个帝王,那得背负多少因果,也许我父母族人都会因此付出代价。”
她指着庭院里的落叶:“树上掉下一片叶子,叶子落在地上堵住了蚂蚁回家的路,蚂蚁爬了上去,却被狂风起来,吹落到了池中,最终蚂蚁淹死,它怎会想到一片落叶会要了它的命呢。这便是因果。”
明歌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动。
萧缭看着池中被淹死的蚂蚁,说道:“那你们一族,过的可真够憋屈的,寻常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们却还要顾及因果报应,轮回虚无缥缈,若是你不能做,就让能做的人来。
我不信因果轮回,明歌。”
明歌闻言,眼角微微上扬,看,这便是萧缭和秋玉秀的区别,有些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些人永远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局面。所以,她收回自己赋予她的权利了。
“你做不到,萧缭。”明歌淡淡说道,“我做得到,却不能做。这便是你我的区别,人活在世上,哪有不憋屈的,这也是先祖建立大月国的初衷,也许,在无数次轮回的未来,或许我们都可以活的不那么憋屈。”
萧缭狠狠捶了捶桌子,双眼发红道:“那就任凭他欺负人吗?”
皇权,这一刻,他深深地憎恶皇权。
明歌看向他:“风眠洲在盛京?”
萧缭浑身一震,不敢直视她的目光,许久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没有见过他,不过陛下自登基以来推出了很多新政。那些新政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就像是有一位高人一直在背后指点着陛下。
不过我想不明白,如果风眠洲在盛京,为何会帮助陛下推行新政。”
他们师兄弟早就反目,陛下最想杀的人应该就是风眠洲。
明歌低低笑出声来,她知道,她知道风眠洲为何这样做,一方面是告诉她,他在秋慕白的手中,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想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所以他无名无姓地隐在黑暗中,呕心沥血为他人做嫁衣,为秋慕白的千古一帝添砖加瓦。
他就是这样的风眠洲啊,考虑的到天下人,独独考虑不到他自己。
他在天道阵中的选择,早就有了预见。
明歌握紧手,低哑说道:“萧大人,还要烦请你帮我写一份奏折上呈陛下,昭告天下。”
明歌抬眼,看向风中的落叶,一字一顿道:“就说,秋氏女明歌一心向道,愿自请入道门,终生不嫁,为大盛朝点一盏盛世明灯。”
斩尘缘,她要斩的第三段尘缘,便是情缘,她要入道门清修,唯有如此,才能保风眠洲性命。
萧缭震惊地站起来,失声叫道:“你疯了?”
下一秒,他就明白了明歌这么做的原因,断帝王念想,也为了保风眠洲性命。
萧缭双眼通红,低声叫道:“就算没有你,陛下还是会杀风眠洲,他在九洲的清名太盛了,风光足以盖过帝王,那日在云雾天宫,他选了你,就该彻底抛弃他的亲人,永远留在大月国,回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明歌,是他要的太多,既想要你,也想要父母亲人,更想要九洲清名,咱们为他不值得。
陛下心悦于你,决计不会伤害你的,你的路,不是只有那一条。”
萧缭克制着,没有哽咽出声,明歌这样爱热闹的小娘子,若是一生清修,道门长伴,就如同杀了她。
萧缭内心悲痛,伸手攫住她的胳膊,哽咽道:“不值得。”
明歌微微一笑:“或许吧,或许有一日我会后悔,那我就回大月山去。”
她看向萧缭,淡淡说道:“可是,萧缭,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也许很多事情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
她看向朝露宫门外的吃完酥饼的道士,那道士擦了擦手,从地上起身,双目明亮似火焰,穿着那双草鞋,踏入朝露宫,微笑道:“老道多年来从未收过徒弟,娘子若是有心向道,便拜在老道门下吧。”
萧缭瞳孔一缩,叫道:“道士,你凑什么热闹。”
跛脚道士笑眯眯地擦了擦手上的油,没有言语,等着明歌的回答。
明歌见他双目似火焰,明亮洞彻,仿佛勘破世间一些虚妄,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渐渐清晰起来,从两年前的世家祭初见,不对,更早是小孤山上,他和萧缭遇见,到世家祭,到盛京,到帝宫,到朝露宫,这一切都渐渐连成一条清晰的线。
仿佛他等的那个人,一直是她。
更准确的说,是数息之前的她。若是她没有提出入道门,那这道士便只会坐在朝露宫外吃一块酥饼,然后和萧缭一起离开,因她开口要入道门,他才踏入这朝露宫的门,前来为她引路。
明歌眼眸微微刺痛,朝着他微微躬身,问道:“敢问道长师承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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