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谓止
黑云压城欲摧,雷光紫电沉沉。
他仰头看着一身墨黑的陈晏殊,明明今日没有太阳,却觉得莫名被天光刺了眼。
“连翘!”言千松握住缰绳的手背青筋盘遒。
张汉中受伤严重,被同样受伤的言千松扶着同乘一骑带回,抬头迷瞪着双模糊的眼:“俺看到阎王了吗?”
五千精兵力战十几万大军,他们存活者不过百余,然哪个不是以一当百,歼敌数十。
五千骑兵以血为祭,杀敌至少两万,攻破幽军心理防线强行突破冲关。
便是几乎全部英勇就义,又如何不能算是漂亮的一战!
剩余百人个个带伤而归,见到的却是主君带人将他们拒之城外的情景。
陈晏殊大笑几声:“言将军,被自己一心守护的百姓拒之门外的滋味如何?”
“陛下为何这般?”言万山一口鲜血喷出,本就带伤的身体越发佝偻。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城楼上的人,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要效忠的君王。
“当然是叫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大燕是朕的一言堂。”陈晏殊阴鸷眯起眼,“违抗者,死!”
言万山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的趴伏在马上,身后幽国士兵已经追来。
脑中蓦地飘过女儿的多次提醒。
他愧疚不已。
是他愚钝,是他愚钝啊!
才害大家落得前狼后虎的绝境。
赫连昌抬手,士兵后退十数米,他横马在军前,拍了拍手,笑得猖狂:“可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大燕帝王俯身求盟,以边境六城为约,要他前后夹击,让言家军退无可退。
既可以除了言万山这个心腹大患,又能取大燕六城,何乐而不为?
到时候没了言家军庇护,他们攻下大燕便如探囊取物。
“陛下怎样才能放过他们?”言万山以内力传音,虚弱的声音拔高数倍。
陈晏殊将洛明嫣搂在怀里,扫了眼连翘等人,玩味的说:“言将军父子为国捐躯,如何?”
言万山老泪纵横,举起断剑应声:“好!”
“爹!”言千松担忧的看向他。
言万山将剑横在颈上,看着他:“松儿,百姓何辜,兵士何辜,若为万众付生命,死我一门何足惜?”
他看向城楼大喊:“君无戏言!”
“元帅!”将士们想要阻止。
言千松同样举起佩剑。
洛明嫣不断摇头,泪水模糊了整张脸。
连翘挣扎着想要上前,被身后的人死死抓住胳膊。
铃铛等人面露悲戚,齐齐出声:“将军不要!”
那是护卫了一城百姓,庇佑边疆数年的大燕战神,就算是死,他的终局也该是马革裹尸。
而非被当朝天子逼迫自刎于人前。
她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满腔的愤怒与怨恨。
恨皇帝昏庸诛虎将,恨天道不公毁忠良。
陈晏殊冷眼俯视楼下,面上一阵快意:“阿清,你还不出来见朕吗?”
恰在此时,幽军后方传来阵阵钲声。
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
“传大王令,鸣金收兵!”
“传大王令,鸣金收兵!”
幽国士兵被劈成两半的骇浪般让出道路,一对轻骑敲钲而来,为首的大太监手持虎啸令。
身后两骑超过他,叫他吃了一嘴子灰,连着呸呸几声。
“父亲且慢!大哥住手!”言清手中匕首带鞘抛出,击中言万山右肩穴位,将他手中断剑打落。
许文章在经过赫连昌时,手中长剑寒光凌冽,将他枭首于马前。
在地上滚了几圈的人头,尚且带着未褪尽的得意。
赫连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队伍这边会忽然冲出杀他的人。
领将被杀,幽军群龙无首。
遵大太监手中虎啸令,悉数后撤等待下一步指令。
“清儿。”言万山浑浊的老眼里溢出一丝光,慢慢扩散至满目,“都怪为父,都怪为父啊。”
言清见他没事,如冰霜凝结的小脸舒缓开来:“父亲,不怨你。”
陈晏殊身体里的东西,靠气运存活,天子龙气便是它赖以生存的氧气。
她以为世家动乱、叛军攻城能将其囚困京都。
没想到他反其道而行之,竟然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直接领兵来边疆。
这个东西,已然疯魔。
城中禁军无数,就算言万山等人未被调虎离山,也难以阻止。
没在城墙上看到良辰、美景和自己的母亲,她眉头跳了跳,心中一个咯噔。
洛明嫣被挟来做人质,三娘却不在这里……
“抛皇宫弃都城,陈晏殊,你可真像只丧家之犬。”言清抬首。
城墙上的男人一身黑气,仿佛被不知名力量笼罩。
从了尘给她送来存有女主残魂玉佩时,她就感知到了这个位面天道的存在。
鹗鹰小烧饼能寻来边城,或许也有祂冥冥指引。
如今陈晏殊无人拥护气运尽失,该是被位面规则驱逐的最好时机才是。
她看向乌沉天幕,红唇抿紧。
陈晏殊将洛明嫣猛地按在墙上,双脚离地的她几乎要掉下城楼。
“阿清,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肯认输吗?”他笑声里似有愉悦,“朕就喜欢你这副模样。”
言清跟身侧的许文章对视一眼,今日的她并未穿简便骑装。
敛了敛宽大袖袍,玲珑小巧的弓弩藏于腕间。
她不屑的扬起眉峰:“我的人生里不会有认输二字。”
被逼到绝境,也不例外。
投降认输,不如多杀几个。
垫背的人多了,她总归不亏。
“看来阿清并不想这些人活。”陈晏殊一副该那你怎么办的无奈口气,“那么,就从你的好姐妹明嫣开始可好?”
言清原本淡然的面上露出急色:“你放了他们,我随你处置,但需要你亲自动手。”
“我这条命,只有你能拿。”她意有所指的说。
陈晏殊正要开口,被她按住的洛明嫣突然爆发出巨大力量,推着墙面借力,身体朝后仰去。
铃铛猛地抬起头:“君王昏聩,天道不公,为何不反抗?!”
“我们为何不敢反抗?!”
她声音悲戚,似杜鹃啼血,问的是自己,也是城中百姓。
暴起的同时从袖中拿出绑在手臂的匕首,狠狠刺进身侧禁军的脖子。
“刺啦”
刀似裂帛,鲜血飞溅。
城楼上的医馆众人纷纷反抗。
“开城门!开城门!”
“冲啊!”
被赶到城门处的百姓涌向守城门的护卫,他们猩红着眼,用尽力气扑过去。
许文章运起轻功带着言清飞向城楼,言万山带着百余士兵冲进城中。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血战到底!”
一呼而百应,百应而万众齐心。
紧闭屋中的民众们不论男女老少,皆拿着趁手武器冲出,扑向街道上的禁卫军。
锄头铁锹,锅碗瓢盆,只要能有攻击力,都被他们举高来当兵器。
被挟制的守城兵奋起反抗:“血战到底!血战到底!杀!”
这是一场乱战,彼此的刀剑对准的却是自己的同胞。
许文章与陈晏殊战至一处,民心反噬让他体内的东西失去力量支撑,言清趁机连射几弩。
良辰和张婉清从另一城门闯入,身后亦是跟了无数民众。
这是一场阶级之战。
更是一场觉醒之战。
言清解开连翘身上的绳索,直起身子满目怆然看向城下众人:“停下!都给我停下!”
“你们的武器该对准的是侵略国土的敌人,而非自己的同胞!”
“是啊,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陈晏殊带来的禁卫里有人放下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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