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蕴沧玉
鬼女立即站起身,示意自己要出价。
她沙哑着声音:“我出一根手臂……”
纸童子当即呈上托盘,托盘中是一把锃光瓦亮的银刀,刀刃上密密麻麻全是符咒。
鬼女当即拿起银刀,犹豫不过片刻,便手起刀落,将自己的手臂斩下。
喷涌而出的鲜血流淌到纸童子脚底,再滴到座位底下。
鬼女切下来的手臂放在托盘上,纸童子端着欲走,鬼女却惨白着脸、沙哑嗓音:“等等。”
她咬了咬牙:“我再加一根手指。”
说着,把银刀往空中一抛,银刀落下,一根尾指落到托盘上,神经还未彻底死透,抽搐几下。
鬼女道:“好了,我出价完了。”
她静静坐下,半拉肩膀处淌下的鲜血染红吃剩下的香烛、黄泉茶,鬼女却没心思关注这个。
纸童子朝她福了福身,端着托盘离开。
希衡根据鬼女的反应,判断如果其余鬼客竞价,得在砍下一根手臂和一根小手指的基础下,再加上其余东西。
那名鬼女之所以多砍下一根小手指,目的就是告诉其余鬼客,她势在必得这个被拍卖的女人。
你们来加价,只会白费你们的手臂。
果不其然,鬼客中无人出价,一片寂静。
黑暗中,玉昭霁则轻轻勾了勾唇,他现在是万花诡楼的拍卖人,见到这个场面后轻轻启唇:“一只手指、一根手臂一次,可还有人加价?”
“一只手指、一根手臂两次,可还有人加价?”
“没有吗?”玉昭霁道,“好,既然诸位此时放弃对这个卖品的竞价,除开刚才那位鬼女,待会儿大家再喊价,就要至少付出两根手臂、一只手指、一只脚趾的代价。”
“若无人再喊价,则此拍卖品归刚才的鬼女所有。”
无人喊价。
希衡在台下坐着,长睫轻敛,并未掉以轻心。
万花楼一定还有后招,否则不会让起拍价翻倍。
此时,玉昭霁从戏台的阴暗处走到被拍卖女子身后,他手拿一纸信封:“这里面,是被拍卖者的生平。”
“请诸君一听。”他的嗓音淡淡落下,戏台中间不知何时扬起阴风,吹动墨色的发丝。
鬼戏子们哀怨的戏曲声婉转响起,水袖撒开,黑白水袖在血红烛影中有种诡异至极的美。
第40章 希衡,装得像些,别露馅
希衡静静聆听。
玉昭霁格外适合做万花楼的拍卖者,他宛如天生的黑暗生物。
漠然冷酷的口吻配上鬼戏子们似有若无的哀婉吟唱,一举将万花楼的吊诡气氛推至顶峰。
这里犹如真正的,黑暗国度。
鬼客们聚精会神、身体前倾,水鬼的座位下已经堆叠出一堆湿漉漉的青苔和枯水,吊死鬼长长的舌头卷着香烛,连咀嚼都忘记。
一根断裂的香烛咕噜噜滚到地上。
希衡也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那位被拍卖的女人的生平,是希衡解开万花楼之谜的重要节点。
“陈弯月,己卯年生人,杂三灵根,无特殊体质。”鬼戏掩映中,玉昭霁念下第一句。
那名断了一根臂膀、一只手指的鬼女闻言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陡然放松。
天赋差、无特殊体质,其余鬼客们看上这名被拍卖者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
她……可以顺利还阳了吧?
可下一句,玉昭霁便捏着信封,平淡而残忍的语气:“陈弯月出生时红霞满天、喜鹊齐鸣,陈弯月自小运气便非常好。”
“她五岁时受野猪攻击,关键时刻,野猪掉入猎人陷阱,她捡回一命。”
“八岁时,她出门摔了一跤,磕在青石板上,捡到一本修士遗留下的功法,踏入修真之路。”
“十二岁时,她被云游的道人看中,收入妙音门。”
鬼客们越听,脖子伸得越长,屁股抬离座椅。
希衡闻到陷阱的味道。
修士什么最重要?气运、机缘最重要。
天赋再低、灵根再差,只要有强大的气运在身,还愁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功法吗?
一时间,万花楼的鬼客们全部躁动起来,交头接耳,连男鬼客都觉得如果能以这具气运充足的身躯还阳,对自己的未来有莫大助益。
更何况,陈弯月的骨龄还这么年轻。
是男是女又有何妨?
起初出价的那名鬼女也感受到这个气氛,她面色惨然,猛地从座位上坐起来:“你起初没有介绍这些!”
她付出了一条手臂、一根手指的代价,就是想找一具普通的躯体夺舍还阳。
可现在,这个拍卖品一定会多出许多鬼竞争,她的代价,也许白付了。
鬼女的臂膀还在呼啦啦惨然滴着血。
黑暗中,玉昭霁微微侧头,带着些彬彬有礼的笑意,尽职地扮演万花楼拍卖者的角色。
数十个薄薄的纸童子童女,脸上画着血红的微笑和腮红,踮着脚靠向鬼女。
它们诡异微笑着,手里拿着狼牙锤和杀威棒,一动不动。
鬼女单手抓紧座椅。
玉昭霁出声:“鬼女,这是你自己的疏忽。”
玉昭霁的声音凉薄如水:“每一位拍卖品都如同宝物,区别只在于诸位鉴宝者能不能分辨它的价值。她天庭饱满、耳垂肥厚,这些都是面相上的气运特质。”
“刚才,鬼女你独具慧眼,拍下了她,这是你的优势,在你之后的鬼客要拍下她,都要付出双倍代价。”
“但你的缺陷在于,刚才出的价不够高。如果刚才你出价是一只手、一只脚,甚至更多,现在别人要起拍就得付出双手双脚的代价,也就自然没太多鬼客和你争抢。”
鬼女脸色煞白,眼眶中眼球震颤。
她猛地瘫软下身子,玉昭霁挥挥手,拿着狼牙锤的纸童子童女们朝她福了福身,安静退开。
玉昭霁一勾唇角,带着某种煽动、蛊惑,“一会儿你可以继续竞价,也可以及时收手。”
“我们万花楼的规则,公平公正。”
台下的希衡心道,玉昭霁真适合这样冷心冷肺算计一切的戏码,恐怕真正的柳南衣来,也不会比他做得更恰当。
对于万花楼所谓公平公正的规则,希衡则不以为然
这样的规则,完全是鲜血淋漓,剜尽别人的血泪。
接下来,在万花楼的威慑下,无鬼敢作乱,鬼戏且收,玉昭霁重新退回黑暗幕后。
陈弯月如同待宰的货物般,血红绸缎反绑住她的双手,孤零零跪在台上。
这一次,鬼客们的态度热情许多。
最先开始竞价的是另一名鬼女。
她脸上蒙着漆黑面纱,二话不说,让纸童子童女砍下自己的两根手臂、一根手指、一只脚趾,作为起拍入场券。
然后,她再让纸童女砍下自己的腿,作为她加价的筹码。
此刻,这名鬼女已经鲜血淋漓,失去站立、坐下的能力,被纸童子童女们恭敬地架着,鲜血染红纸童子童女的身体。
以鬼身换人身,只要她成功还阳,这具鬼身就没有用了。
可是,想要还阳的岂止她一只鬼?
起初那名竞价的鬼女已经付出了手臂的代价,又怎会收手?
一场鲜血淋漓的残忍竞价由此开始。
参与的鬼不只有两名鬼女,还包含一些男鬼客。
他们失去了许多东西,每个鬼客都付出太多,不会轻易放弃。
到后来,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竞价已经演变成——
每个纸童子童女排列成一排,都捧着一个个瓦瓮,瓦瓮里则是一名名鬼客气息奄奄的头颅。
他们声如游丝,用微弱的声音,将自己的鬼寿作为代价,来买修士陈弯月的人身。
瓦瓮中好几名鬼客已经从青丝变白发,眼眶凹陷。
腐朽的头颅上只剩下欲望和执念是鲜活的。
他们的怨气、贪婪、不甘和遭受的痛楚、执念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汇聚成紫色的情感,朝空中升腾。
希衡的面色已经全然冷下去,万花楼比她想象中还要邪恶。
这里作为血食的不只有修士,还有这些鬼客。
诡异至死,娱乐至死,真正的胜者只有一个:万花楼事件的操纵者,凶兽烛明。
铛!铛!铛!
鬼戏子们再次开锣,头戴花翎,在戏台上翻着跟斗。
红绸从万花楼高层掉落,万千红烛全部大亮。
万花楼内一名名衣着清凉的男女从高楼探出头来,动作大胆、声音撩人地朝诸位鬼客表演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戏码。
区别是,以前是那些外客采补万花楼的人,现在则是万花楼的人采补他们。
玉昭霁道:“这是给诸位鬼客的中场休息时间,请诸位慢慢欣赏。”
说完,他退下戏台,衣袂翩翩,直朝希衡的座位而来。
他伸出双臂,发丝垂在腰后,身子微倾,将座位上的希衡直接怀抱起来。
他俊美的双眼本格外孤冷,此刻却像含着春水桃花一般,定定看了希衡一会儿,抓起她身上盖着的锦缎,在空中一展。
锦缎牢牢盖住玉昭霁和希衡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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