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那是……一个男孩子?”栀子手指点住嘴巴,被吓了一跳,转而挑了挑眉。
“魏子鸣。”李再从身后沉声道。
只见黑咕隆咚的人影抬腿系了下鞋带,又原地伸展两下,奔跑着朝十七、方乐团队的方向去了。
“哎呀真不巧,怎么不去找互助者他们呢。”栀子嗔怪道,有点幸灾乐祸。
紧接着,仿佛应和栀子的想法,又一道黑影从墙中站起,这次比上一个要高一些,已经是成年男人的身量,第二道黑影疾疾跟着互助者团队的脚步而去。
“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十七?我看他们还挺好的。”栀子问林棋冰。
林棋冰环顾四周,停顿半秒后,说道:“没时间了。”
还没等栀子发问,只见墙壁中又立起了第三道黑影,这次是个女人,她站在火光里朝两边看了看,随即正朝向林棋冰等人,虽然黑影看不见五官,但四个人都能感受到,她在盯着他们。
然后,那个黑影女人开始摆臂,正对他们奔跑而来,她没有跑出墙壁,但是黑色身影在墙上愈放愈大,几乎吞没了天花板石膏线。
林棋冰等人只感觉皮肤一烫,无边的灼烧感涌上身体,他们所在的位置火光大盛,连空气都被烫到扭曲。
“走!”李再嘶声说道,显然已经被灼得舌燥喉痛。
林棋冰四人在黑影女人的追逐下奔跑起来,但火光和热度犹如跗骨之蛆,一刻不放松地黏着在身边。
他们重新回到了一楼,厨房是半开放式,里面黑沉沉的,没有火光,林棋冰转下楼梯便飞身向前,拉开了那道滑轨玻璃门。
“快关门!”
“别关门!”
“快出去!”
林棋冰刚踏进去两秒就拽着同伴往外跑,她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阐鸢的反应甚至比她还快,刚越过门槛,脚没沾地就拽着栀子跳了出去。
李再被林棋冰推了一把,重新被外面的火光包裹住,他的声音被烤得变形,“发生什么事了?”
林棋冰无暇回答,在栀子的帮助下重新关上玻璃滑轨门,就在门扇咬合的同一秒,玻璃内部“腾”地热了起来,她感觉手掌被狠狠烫了一下。
“这是一个错误的房间。”林棋冰抹了把额头,皮肤干而涩,汗水在分泌出的瞬间就被热度蒸发,留下盐迹。
整幅玻璃门之内,厨房里的黑暗顿时被几道火光分割成竖长条,那些纤长的黑影摇动着,像一根根印在瓷砖上的、火海里的海草,又像是火灾中尖叫扭动的人体。
黑影在三秒内被火光吞没,厨房放射出滔天火光,比外界亮好几倍,它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巨大透明烤炉。
如果林棋冰等人没有及时出来,那么……
他们站在原地,几乎被内外火光夹裹住,墙上的女人黑影越来越大,她像趴在窗户上看人一样,将放大十倍的脸孔贴在墙面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扑向林棋冰四人。
“去客卫看看!”林棋冰从牙缝里说道。
四人说跑就跑,猛一闪身冲向了不远处的客用卫生间,墙上的女人黑影被他们晃了一下,竟迟了一秒才追上来。
火光越来越热了,林棋冰感觉自己的头发在打卷。
就在墙壁的黑色手爪越伸越长,抓向客卫门框的前一秒,林棋冰四个人宛如四只野兔,先后蹿入了卫生间内,“嘭” t一声合上了门。
“这次对了吧?”栀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应该没问题。”李再说道。
林棋冰背靠在客卫门板上,外界火光从缝隙透入,门板却隔绝了热度,一股舒适的凉意浸润了她的脊背,周围黑得令人安心,只是眨眼间还有红绿光影印在视网膜上。
没有任何异变,这很可能是个有线索的房间。
电灯开关失灵,她只能打开手机手电筒,可那只微型灯头亮起的瞬间,灯光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湮灭在了黑暗的空气中。
紧接着,卫生间内亮起了一团暖光,照亮了周围的马桶、浴缸和洗手台,光色微黄,略微带有阴影和黑点,高频闪烁着,像是镀了一层旧日电影的色泽。
一个虚幻黯淡的男人站在洗手台旁,他就这水龙头搓了把脸,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魏刚。
林棋冰忽然意识到,他们在观看一段过往的回忆。
魏刚的面色有些憔悴,双眼布满血丝,他穿着一身黑衣服,衣袖上沾了碎蜡屑,水滴顺着他的短胡茬掉下来。主播们发现,魏刚比活动海报上要年轻不少。
就在这时,卫生间门外传来了乱糟糟的拍门声,声源很低,敲在门把手下方的位置。
“咚,咚咚,咚。”
“……”魏刚透过镜子看了眼身后,眼球转动回去,他到底没有应声,而是凭空拿起一把刀,开始给自己刮胡子。
那是一把木柄的美工刀,像是专业雕刻所用的工具。
魏刚的手虽然微抖,但是动作熟练,他冲掉皮肤和刀刃上的碎胡须,单手撑着洗手台吸了口气,揉了把肥皂抹匀,又开始反手剃另一侧下巴。
这段光影只聚焦在魏刚和他面前的洗手台上,镜子里,魏刚身后的卫生间门被推开了,林棋冰注意到那扇门的样子既不同于天-22,也不同于天-17。
“应该是天-3的门,那时火灾还没发生。”李再低声对林棋冰说道。
魏刚直立在镜子前一步未挪,连头也没偏一下。忽然,一道矮矮的小身影跌撞过来,扑抱在魏刚大腿上,是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轮廓和魏刚有些相似。
魏子鸣。
“爸爸……”魏子鸣童音脆声脆气,他紧抓着魏刚的裤腿,两只小拳头犹如肉汤圆。
他的衣着是那种中产人家的风格,穿着黑色小西装,腰中间缠了一道白布,衣袖手肘带了一条黑色袖章。
这是子女给父母戴孝的穿法,主播们这才明白过来,影像里那一天应该是魏子鸣母亲的葬礼,她应该死于魏子鸣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大约三四岁。
魏刚被魏子鸣这么一扑,手就抖了一下,一道细细的血口出现在下巴上,不过没有滴血。
他疼得“嘶”了一声,眉目一沉,暴躁从脸上展开,直接摔了雕刻刀,转身竟直接提起魏子鸣的领襟,将小男孩拎了起来,似乎想要对魏子鸣发脾气。
林棋冰听见身边的栀子鼻子里冷“嗤”了一声。
魏子鸣怯怯地被魏刚提起来,小人儿知道害怕,但是没有眼泪,淌着口水的嘴巴扁了扁,又嫩嫩呼唤道:“找,妈,妈妈……”
这一句话倒把魏刚说软了,他收起严厉的表情,换了条手臂兜住儿子的屁股,将魏子鸣托在臂弯上,目光细细打量着魏子鸣的小脸蛋。
魏子鸣才三四岁,已经能看出是个清秀孩子,端正的那一部分随了魏刚,而另一半更秀丽的基因表达,不用想也继承于刚刚亡故的母亲。
魏刚欣赏地看了半天魏子鸣的眉眼,甚至用三根手指摩挲了一番,食指朝前,拇指和中指圈在食指下面,那是一个拿雕刻刀的姿势。
只不过魏刚的描摹并不紧贴着儿子的脸蛋,而是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个更为凸出的轮廓,他沉浸于幻想中,眼神有些向往和陶醉,过了几分钟,魏子鸣终于被放在地上,被亲切地揉了揉头顶。
“要上厕所吗?听话,爸带你去工作室玩泥巴。”
魏刚说完这句话,光影熄灭,一大一小身影消失了,这一段回忆就此落幕。
林棋冰四人被重新浸润在黑暗中,而客用卫生间的中央,漂浮着一枚小小的光团,是一支木柄美工刀,就是魏刚曾拿来刮胡子的那支。
这就是第一条线索了。李再将木柄刀拿在手里,递给其他人看,这把刀看着不像回忆里那么新,木柄已经有了磨痕和磕痕,只是刀头刀柄都保养得很干净。
“那个魏刚真变态啊,你们刚才看见没有?魏子鸣才三四岁,又没犯什么错,他差点就下手打人骂人了,最后听见小孩叫妈妈才良心发现……”栀子忍不住骂道。
“能看出来,魏刚的脾气不太好,而且为人非常自我,有那种疯狂艺术家的控制欲和情绪易爆发的感觉,做事不计较后果。”李再的分析比较冷静。
林棋冰吐出一口气,对几人说道:“我怎么感觉,魏刚不是因为魏子鸣喊妈妈才收起脾气的呢?他是看了魏子鸣的脸之后,才换了种情绪的。”
“由魏子鸣的脸联想到亡妻,从而产生移情效应,这不是很正常吗?”栀子不太明白。
林棋冰摇了摇头,紧盯着李再手中的木柄刀,说道:“他的手刚才是握雕刻刀的姿势,然后虚虚描了一遍魏子鸣的五官,但是没有实际触碰到,而是稍微抬起了几寸,描的线条也和魏子鸣的容貌走向略有差异……”
她忽然抬起头,惊醒道:“魏刚在根据魏子鸣现在的长相,畅想他长大一些之后的样子。而且那个样子令他非常满意。”
李再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咱们不是查到过,魏刚的蜡塑和雕塑作品有一个明显的风格偏好,那就是他喜欢将七八岁小男孩作为模特和主题吗?”
“所以,那家伙是在老婆的葬礼当天,突然发现了儿子长到七八岁可能是个好模特,头脑陷入艺术构想,所以这才一扫悲伤和暴躁,直接开开心心变成慈父了?”栀子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她使劲吸了一口气,这才斩钉截铁道:“魏刚就是个神经病,他肯定不爱魏子鸣!”
林棋冰耸了耸肩,道:“可能是爱的,但不是父亲对儿子的慈爱,而是艺术家对作品的狂爱。”
李再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如果说魏子鸣十一二岁时意外被火灾烧死,而魏刚从外地回来后,发现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也就是魏子鸣被彻底毁了,而这正是他工作中的一个差错导致的。”
“这样的悲剧和痛苦,足以让原本就不太正常的魏刚陷入疯狂,他被艺术创作的空洞吞噬,最终决定把整座小镇都变成蜡像的天堂,来填补这种需求。”
栀子沉思道:“是啊,蜡像最终也是在模仿人,在魏刚眼中,有什么蜡像作品能比自己亲自创造出的完美的血肉之躯更崇高呢?只不过生活在这种气息中的魏子鸣真的不会害怕他爸吗?”
林棋冰等人拿到了第一条线索,按时间估算,十七和互助者团队也该各拿到一条线索了,现在别墅中剩余的线索还有两条,他们需要加快进度。
离开了客用卫生间,四人小队低着头蹿了出去,林棋冰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擦过去,一回身,那个女人阴影果然牢牢跟在他们后面,而她的手竟然伸到门框下面,可惜抓了个空。
一楼的火光愈来愈热,热气流掀起了窗帘,阴影在墙上涌动着,林棋冰本想在客厅中探寻一番,可是只见沙发垫子和茶几都被翻乱了,显然刚有人来搜查过。
“上楼吧。”她说道。
一行四人确认二楼空旷后,抬腿踏上台阶,就在这时,林棋冰心中警铃大作,她感到一道疾风从头顶呼啸而过,低头的一瞬间,一缕被切断的黑发末梢悄然落地。
抬头看去,刀青从楼梯顶层悬吊下来,狼首人身,兽爪寒芒闪烁,他轻巧地一翻身,避过了李再下意识回击的一枚钢笔飞镖。
林棋冰袖中黑刃伸出,她暗暗松了松手环,身边阐鸢刚迈上楼梯,蓦地向后一仰,来了个原地后空翻,鞋底拉出绵长的明黄色丝线,楼梯台阶上竟被抹了厚厚一层史莱姆凝胶。
被埋伏了。
不远处,赵钱孙三名互助者的身影从不同地方走出,钱互助者还未露面,手中的木尺十字架就飞出一道圣光,精准直击林棋冰,里面竟夹了一支缝衣针,正中林棋冰的肩膀,蓝幽幽的针尖如牙齿咬住她,点点雷光扩散开来。
那是互助者小队出发前被交予的杀手锏,雷电之力取自伯劳鸟的秘技。
他们无一不t被叮嘱过,这电针是专门用来狙杀强力竞争者的,如果遇到昨日派对,更是不必吝惜使用。
她的身形蓦然僵住,雷电蔓延全身,神经仿佛被从体内隔绝,连刺痛感都钝了,四肢动作迟缓起来。
孙互助者离得最近,从腰后凭空抽出一把武士刀,双手持于身前,刀尖对准林棋冰等人,冷笑道:“把你们的线索交出来。”
刀青和赵钱孙三人行动灵活,站位分散,追在他们身后的墙中黑影只能同时锚定一人,在十字架发出的圣光庇护下,别墅内的灼人火光似乎对他们的影响也十分有限。
林棋冰被定在原地,李再防备着上方刀青,栀子的弯刀舞动间,十指不断有血珠渗出,可被她调度的诅咒丝线却接连被钱互助者挡住,十字架的属性天然克制远古巫祀。
正当栀子眉目一冷,刀尖戳向掌心的一块大图腾时,孙互助者已然按捺不住冲过来,武士刀正对几人头颅劈下。
“不给?那就到你们的盒子里找!”
他的进攻宛如吹响号角,一时间双方打斗到一起,李再单手一挥,一团黑漆漆的墨水兜头洒向孙互助者,对方虽有所防范,到底动作一顿,双眼被刺激得紧闭难睁。
阐鸢终于摆脱了黏人的史莱姆,他双肩背负燃料罐,喷火枪对准钱互助者的木尺十字架,艳丽火焰如长蛇吐信,直将对方扫得后退两步。
就在钱互助者分神间,栀子终于抓住空档,弯刀在掌心一点一划,血滴溅出。
那厢赵互助者正要发动攻击,只见栀子单手对准他一抓,将飞血握在拳中,手臂上抬,赵互助者就像被无形的丝线勒住脖子,手脚挣扎舞动,竟被生生吊颈升离了原地。
局势似乎被扭转了,三名老互助者各自被掣肘,无暇分神。
钱互助者的圣光十字可以辖制巫术,却对物理攻击无可奈何,阐鸢的火焰疯狂横扫,这长发疯子身形灵活得令人生气,钱互助者退避间发出的几道圣光,都被他一一躲过。两人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手,胶着成了一团乱麻。
栀子已经快将赵互助者吊成了绞丝乳猪,对方的头颅已然紫胀,四肢被丝线绷直,发出“吭哧吭哧”的倒气声,栀子用血手蹭了把脸,露出一个邪恶而艳丽的微笑。
李再对孙互助者的攻击也逐渐碾压,他本就是白鸽的第二话事人,纵然不如皮百里,也不至于被寻常的精英互助者制住。他一手握持长长的橡胶船桨,对准孙互助者的关节处劈砍如风,将对方逼得无力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