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咱们快走吧，待会又要被淹死了。”侯志站起来。
几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重，按照邪祟的攻击性，他们如果一味地寻找随机安全点，就会像反复被赶入淹笼的老鼠，最后在逃窜间丢掉小命，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林棋冰原地没动，握着手机，看向两个人：“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年轻女生的表情十分坚定。
林棋冰等人接受送货任务的逻辑，是菜市商场的员工不能拒绝来自公寓的订购。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在公寓里了。
而菜市商场不能拒绝来自公寓的订购。
林棋冰打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最上方的号码，嘟声响几下，竟然接通了“喂，你好，吴先生。”
“请您现在送一份烧鹅一份排骨，到荔瑰公寓——第十层，多谢，请尽快。”
电话另一头始终没有回答，最终被沉默地挂断之前，由于外放，还微微可察菜市商场里的电扇运转声。
吴传旺没有拒绝。
“好样的，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沐朗使劲鼓掌。
“可，万一他很强怎么办……”侯志已经麻木。
林棋冰正了正黄色头盔，走到门口回头：“所以我们现在要去510室，找吴先生内心最害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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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瑰公寓院门外，闪电划亮黑色天际，将沉暗的建筑照得一瞬苍白。
旺叔跨下电动车，站在断墙和杂草之外，凝望着这栋暌违三十年的鬼楼，红血丝浑浊的眼中尽是阴沉和恨意。
他取下挂在车把手旁的塑料袋，动作极不情愿地迟疑着，佝偻地走过保安亭，然后在看清远处的一刹那僵住。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并肩站立，在公寓正门的玻璃内注视着他。
那女人身穿长裙，冲他轻轻招手。旁边的孩童没有动作，紧紧依偎着女人的腿。
“阿……阿阳，雯雯？”
旺叔眯起眼睛，不由自主吐出了有些滞涩的名字。
三十多年前，这栋气派的公寓刚建成时，也常有这样两道身影，万分期盼地在门口迎他。他会一左一右把她们搂住，一路笑语晏晏，畅谈一家人的财富、生活和美好未来。
那时他还被称为吴先生，那时他的背还不驼。
昏暗的门内，林棋冰遥望旺叔僵滞的身影，手背到腰后，轻轻攥住气味腐朽的裙摆。
她比刘阳稍高一些，能穿上510衣柜里的裙子，但是靠在腿上的东西重心不稳，一直在往下滑！
暗中打了个手势，林棋冰干脆拎起套着女童衣服的登山包，趁旺叔没反应过来，转身朝深处走去。
“阿阳，你别走！”
旺叔见一大一小两个影子离开，下意识追进楼中，正赶上一楼电梯关门，他连忙扑过去按。
电梯门触底开启，轿厢内竟是空空如也。
“进去吧你！”沐朗和侯志从暗处跳出，手持攀岩绳的两端，将旺叔拦向电梯内部。
按照之前的经历，狂欢时刻进入电梯的人，有很大概率会被幻象带入第十层！
由于旺叔的妄念，三十年前诡异事件从十楼开始，那么将他送回十楼，应该就是这一切的结束。
谁知吴传旺明明是个活人，身体却刚硬如铁，他捉住攀岩绳，拇指和食指一捻，包裹钢丝的坚韧绳索就像受到腐蚀一样，软塌塌断成两截。
林棋冰眼眸一颤，难道因为契约的关系，他在公寓内具有某种非自然的力量？
搓掉指尖的粉末，吴传旺将沐朗和侯志掼在墙上，两名健康的年轻男性奋力挣扎，却在小老头的压制下无法动弹。
他俩的脸色逐渐变青，黑色筋络像树枝一样浮现，在两人的腮边蔓延开来。
“还有你，讨人厌的小姑娘。”
吴传旺眼睛一横，伺机潜藏在角落里的林棋冰被弹出，重重摔在地面上。
“你偷了我太太和女儿的衣服，所以呢，你的死法会比他们更难过一点。”
林棋冰双手直直抬起，下一秒，骤然弯曲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虎口全力绞错，仿佛要用手指撕开喉咙。
在致命的窒息中，她像离水的活鱼那样，不自然地张开了嘴，却无法呼出或吸入任何氧气。
“……看……你身后……”声音一丝一缕地被挤出来。
吴传旺微微转头，在他身后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道人影，错落地站着。
刘阳，雯雯，保安小宇，罗素芳，黄毛……
按照去世次序，死者们并肩而立，苍白接近透明，面无表情，第一次没有对地上的主播产生敌意，他们的目光同时注视着旺叔，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人。
吴传旺眼角跳了一下，似是有些畏惧，他深深地看了刘阳和雯雯一眼，仿佛被死意刺痛，闭了闭眼：
“你以为，他们能对我产生任何威胁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沙哑地笑起来，旁边紧盯的目光依旧森然，却定在原地无法靠近他一步。
旺叔挥挥手臂，鬼怪们的身影带着不甘，一个接一个消隐在了空气中。
的确，公寓里的鬼怪是邪祟的奴隶，完全不可能对邪祟契约者下手。
然而，就在吴传旺稍有愣怔的片刻，林棋冰的手指松懈几分，她终于抓住机会，挺身暴起，用惯性和全身力量撞向了旺叔。
活人到底已经有了年纪，身形偏干瘦，不防之下竟挪动脚步，两人一起摔进了电梯轿厢。
“冰淇淋……”
“林姐！”
从墙上滑落的沐朗和侯志瘫软在地，两人挣扎爬起，在他们碰到楼层呼叫键的上一秒，电梯门徐徐关闭，被吴传旺死死抓住的林棋冰消失在后面。
缆绳运行声响起，电梯不可挽回地上升离去。
轿厢内，九枚楼层按键分列，全是明晃晃的数字10。代表其中的乘客注定被带入十楼异空间。
吴传旺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林棋冰高挂在天花板上的身体坠下，“咚”地一声。
一行鲜血从她的额发间淌落，穿过眼窝，将视线模糊成一片猩红。
“蠢货。”吴传旺冷笑，“你把我带到十楼又怎样？我是祟神的契约者，邪祟侵染的地方就是我的领域。”
“我突然不想亲手杀你了，不如给邪祟送份大礼，让你有幸成为这栋楼里的第六只鬼怪，再也没有神智，很快就会去杀掉你的两个同伴！”
林棋冰没有接话，眼看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变化，她一只手垂落身侧，另一只手背后，不知目的地在角落里划动着。
她抬头笑：“你不知道，那天小雯雯淹死在一楼鱼缸里——就是你放的那个风水鱼缸，刘阳本来可以阻止女儿丧命的，但是她恰好在楼上耽搁了时间。猜猜为什么会这样？”
吴传旺盯着林棋冰，皱巴巴的脸上写满杀意，他知道林棋冰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心结多年，他无法拒绝得到一个答案，“……说！”
“因为她在楼上中邪了，我亲眼看见的，刘阳突然被邪祟控制住，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两分钟后才清醒过来。”
旺叔的身体逐渐颤抖，她冷漠宣布道：“而雯雯，就差这两分钟！”
无人看见的角度，林棋冰的手依然在不停划动，她不知何时取出了那份邪祟契约书。
她的想法很简单，这里的鬼怪和公寓本身都隶属于邪祟，无法伤害邪祟的契约者。
那如果载体被毁坏，导致契约终止呢？
然而那张血纸好像由特殊材料制成，根本无法被撕破。
试图用圆珠笔划掉签名处，也没有任何效果。
林棋冰甚至怀疑，那支笔在契约书上写不出半个字。
契约的存在无法被破坏吗？
还是说……想取消邪祟与旺叔的契约，只能以另一种方式？
电梯显示屏即将显示出数字10 ，等待他们的是邪祟盘踞的第十层，那里只有无尽的绝望与黑暗。
吴传旺受够了林棋冰的言语，恶意十足的冰冷视线投来，他揪起林棋冰的衣领：“告别你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吧，等电梯门一开，被邪祟和鬼怪们分食的画面，就会是你脑子里最后的景象了……”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林棋冰面无表情，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血迹，形容十分狼狈。
沾血的手自然落下，点在身旁的某样物件上。
吴传旺一愣，顺着看过去，却发现那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血纸。他藏在510室抽屉里的邪祟契约书。
“你他X的——”吴传旺目眦欲裂，神色狰狞地举起双手，想要立马杀死林棋冰，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女生的新鲜血液在契约上晕开，仿佛烈日融雪般，原本陈朽的棕褐血迹被蚕食覆盖，不到两秒，就彻底褪尽颜色；
就连那几行签名钢笔字，都渐渐浮凸出纸面，散落为一堆黑色笔画，滑进空气不见了。
恢复洁净的契约书上，只剩下两点浓艳刺目的血红。
林棋冰猜对了，这份邪祟契约的缔结方式是血液，且一旦成立就永远不可取消。这也是三十年中，吴传旺被困在公寓附近的原因之一。
想要解除当前的契约，仅有一个方法——用另一个人的血液代替。
新的契约者出现，旧的自然就废除了。
只是这种废除对吴传旺来说，并不是解脱，而是灾难的开始。
“叮”地一声提示音，电梯终于停在了第十层。
吴传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曾经那样痛恨身体里的邪异力量，现在却无比需要它的保护。
他踉跄着咒骂，甚至想用普通人的办法，活活掐死眼前的女生。
林棋冰没有理会他，靠在电梯壁上，虚弱感愈来愈强，她听见门外有声音在响。
下一秒，电梯门缓缓开启，露出灰尘密布的水泥地面，还有凌乱的管线，以及无尽的可怖黑影。
刘阳、雯雯、小宇、罗素芳和黄毛站在阴影中。
死者们的脸庞被电梯光微微照亮，他们盯住吴传旺，这一次的表情中添了许多鲜活的成分，有恨意，有冰冷，有哀伤……但全部笼罩在鬼怪本能对活人的杀戮欲望下。
“不要，不要，放过我——”吴传旺蹬着腿嘶吼，声音里的惊恐几乎要破裂开。
林棋冰满头冷汗，微眯着眼睛，看见几双没有血色的手同时探入电梯，毫不犹豫，将挣扎的吴传旺拖入了蠕动的黑暗之中。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