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迟一婉兴致勃勃,“False我知道,英文形容词,意思是错误的、不真实的。”
沐朗点头,“嗯嗯,False在计算机语言中也表示假条件,代表空或者0。”
迟一婉被其他学科知识压了一头,马上不甘示弱,“Rum就更简明了,朗姆酒嘛,有时候也当做'怪异的、难对付的'来用。”
但她很快困惑起来,“那么……方乐的宝石蜘蛛是'怪异的',张宝的御剑符箓是'错误的'?说不通啊。不过名字可能就是代号,和他们的能力没关系。”
“不管怎么说, Rum与Ive和蓝莲花一样,和那艘飞船绝对有关系,或许False也参与其中,只是我们暂时没找到ta的对应证据。”林棋冰淡淡道。
怪不得RIF成了僵尸社团,没准他们的消失隐匿,就是飞船坠毁后的余波呢。
会议桌另一端抬起一只手,是躺在三把椅子里睡觉的侯志,他困倦地说:“我有一个想法……关于灾难和世界的本质……”
胡九万被吓一跳,“不是,原来你在啊?”
侯志坐起来,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手还捂着胸口,像是预防心脏病,“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钱默东驻地的燃烧,还有我今天撞进去的灰色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迟一婉显然酷爱影视和游戏:“里世界?”
胡九万没明白:“什么是里世界?”
迟一婉给胡九万一通科普:如果把现在处于的世界称为表世界,形容为一件衣服,那么里世界,就是衣服被从里面翻过来的形态。
它看上去还是那件衣服,一样的轮廓、剪裁和布料,但显现出反面的颜色,还有线头针脚,和表面差不多又差很多。
“你是说镜像吗。”胡九万想起了溺都。
迟一婉飞快摇头,“非也,比如你看我的衣服。”
她揪起自己的衣襟,迟一婉今天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黑色高领喇叭袖上衣,花里胡哨指的是繁复程度而非颜色,因为只有暗色——底面的黑色,还有钉缝粘在上面的、攒成骷髅形状的黑蕾丝、灰蝴蝶闪片,以及肩窝处的两朵深红色玫瑰。
“这件衣服是世界的表里,表面上的装饰则代表我们主播。”迟一婉把袖子翻到背面,露出内侧衬布,“你再看反面,和外面的表面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没有蕾丝闪片和刺绣,也就是没有现在的我们。”
胡九万投降,“我还是不明白,但我记住了,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真的有我们的,另一个也是真的但是没有我们,它俩粘一起了。”
迟一婉终于满意:“猴子看见的,应该是一个类似里世界的其他版本的忏悔之城,在那个忏悔之城里,钱默东的驻地是烧着的。两个世界之间存在裂隙,透过特定裂隙才能窥见一眼。”
侯志一拍脑袋,“那我问你,全灰色的世界是怎么回事?”
迟一婉日常嫌弃道:“你不玩游戏不看3D动画吗?建模知道不,一开始就是捏泥似的模型,后面才一步步确定表面质感、调整各项参数,以及赋予颜色细节。”
她拍拍侯志的肩膀,“动动脑子行吗,大哥,直播系统叫我们什么?'数据实体'啊,你觉得这个世界是和地球一样的纯碳基世界吗?这里的人死了能直接变成盒欸!”
死亡是真实的,但直播系统和忏悔之城,很可能是虚拟的。
林棋冰平静道:“我也有这种猜想,灰色世界就是系统世界最原初的样子,是它的本质。”
就像游戏里的场景建模,在游戏里打了烧了毁了,动动鼠标,建模还是那个建模,重新往上增添细节再一键启动就行。
而林棋冰等主播,恐怕正如“数据实体”之名,是数据。
是数据就不会一直存着,这样浪费内存,数据像水一样流淌而过,说不准删除了就是删除了。
死亡就是数据的删除。
林棋冰望向天花板,她就是一组能短暂穿透当下场景、窥见建模本质的数据,她当初能看见的契机是外卖app给的,而侯志现在也看见了,可能是因为表里世界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
钱默东的驻地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
夜半,林棋冰独自走在街道上。
这个街区的名字叫“平安”,与翡翠、黄昏、卷层云和海螺相比,更具有现世的真实感,像一种祝福。
平安街区是钱默东的驻地核心,由于时间太晚,只有少数闲逛的主播,还有隐没在墙头楼宇间的巡逻队伍,他们认得联军的领袖,故而没有现身阻拦。
想必她到来的消息,已经传回给钱默东了。
夜晚很安静,除去南侧红桃三街区遥遥闪起攻击类道具的眩光,平安街区真的非常平安。
“林团长,兴致不错,要一道夜游吗?”
钱默东的身影在前方楼房后转出,他站在阴影和路灯的交界处,一身冷光,对她微笑,做出个邀请的姿态。
来了。林棋冰心道。
她走过去,两人并行向前,“其实我不是来找你的,就是随便逛逛。这里风景很好,很独特。”
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吹了一段夜风,钱默东请林棋冰进入一家小店,店里不卖烧烤也不是夜吧,竟然是家烧味店。
店应该是新开的,里面的店员人偶身上有股刚出厂的电子产品味,但这儿装潢出老店的样子,连墙上贴的红塑料菜单都是做旧的——它看着有二十多年历史了。
林棋冰坐下,看着钱默东熟练地叫了菜饭,又用热水烫过碗筷,她说不清楚,忏悔之城的消毒设施堪比魔法,这么做显然是出于仪式感。
钱默东把烫过的餐具分林棋冰一半,帮她摆好,店员人偶上菜很快,烧鹅、青菜、金钱肚、叉烧排骨,还有一壶叫不上名字的茶。
“这店是你开的吧。”林棋冰淡笑。
钱默东也笑了,一侧脸颊显出竖沟状的酒窝,望望灰蒙蒙的灯光,又望门口的塑料帘,有些渺远,“人到了年纪,怀旧嘛。”
“以前和人常来?”他开这店,明显是复刻了在地球时钟爱的老店。
“您耳聪目明。”钱默东提一杯茶,目光氤氲在水雾中,半是警告半是求饶。
排骨味道很好,林棋冰说不准是否正宗,店是钱默东的,就代表这里可以讲话,她放下筷子,“我今晚逛到这的原因,是我们不止一次看见,你的驻地在烧。”
钱默东的眉毛耸了一下,深眼窝里流露出疑惑,不似作假。
“算了,没影的事。”林棋冰大体和他讲了一遍,说的和听的都云里雾里,“就是怀疑你这以前发生过什么大事,早在你和我到来之前,具体还要再查。说起来,你在临时市场那边怎么样了?”
钱默东脸上的忧虑消失,保守而神秘,抿出个微笑,“还行,遇上点麻烦,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求您。”
林棋冰实则已经在帮忙了,钱默东渗透临时市场的不少人手是联军出的,若非一些关系提早打通,以及应光实在不通人语,接手那里的可能已经是蓝莲花蓝门。
不管如何,最终这件事都得由忏悔议会拍板,她下午已经收到议会活动通知,就在明天傍晚。
林棋冰打算在明天推举钱默东接管临时市场,捎带着吞下棚屋区,只要议会点头,这事就算被官方定下,谁也抢不走。但数了数票,不怎么乐观,也不知明天蓝莲花席位上的还会不会是香英兰。
“在临时市场活动这么久了,说说主城区之外的情况吧。”她问。
钱默东不藏不掖,“血鳃在棚屋区的绝大部分活动都停止了,可以说,生命洄环已经撤出棚屋区,不过……”
“什么?”
“不过我注意到,其实不是我,是有人注意到,血鳃和棚屋区一直存在某种疏远的联系。”
钱默东折起纸巾,在嘴上按了按,徐徐道:“没有固定频率,有时两三天一次,有时一两个月一次,位置也不固定,但每次都在黄昏时分。”
林棋冰打断:“那是怎么确定,联系的对象是棚屋区呢?”
“因为每次联系完,血鳃本人都会单独去一趟棚屋区。”钱默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垂落抬到直视林棋冰,停顿好几秒,像是让她彻底品味到探明这条情报的凶险程度。
林棋冰心中升起危险的兴奋感,冲他一点头,“最深跟到了哪里?”
“棚屋区边上,只看到他进去了,具体去哪个地方不清楚,但我们都怀疑不是固定的地址。”钱默东低哑。
不是荒地,不是其他地方,而是确切的棚屋区聚落内。
钱默东的眼皮颤了颤,定下神,继续说道:“血鳃上次黄昏时分和棚屋区联络,是复赛之前的事。如果还有下一次,可能也就是最近了。”
林棋冰微笑:“谢谢,我会记住的。”
#
从钱默东的驻地出来,林棋冰有些犯难,她拿不准是趁着夜色,再探查一翻那个燃烧世界的事儿,还是抓紧时间去找找树方,给明天推举临时市场负责人的环节找些砝码。
今夜是个晴夜,地球的虚影遥遥俯瞰,林棋冰闭了闭眼睛。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闪过一道雪白的影子,林棋冰还未意识到那人是谁,脚步就已蹑行跟上。
那道白影站在一支白色队伍中,正朝着红桃三街区行走,他们拖着一个软垂的物体,乍一看像是沙袋或者床单,但走近一看,竟然是个人。
白色队伍很快消失在红桃三街区的一栋楼房中。
林棋冰站在街角后,感觉自己不可抑制地呼吸凌乱。
站在队伍首端的不是别人,是陈界平。
第284章
那一队人都身穿白色大衣,以陈界平为首,拖着的那个人灌水麻袋似的沉重软瘫,似已失去意识,他们很快消失在楼房拐角处。
林棋冰跟了上去。
楼内晦暗极了,只有未封玻璃的窗凉台透入光线,把空间切割得一块黑一块白,林棋冰蹑步于亮暗交替中,只见走廊末端的白衣蓝莲花们先是在亮处耀眼地白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在暗中。她快步赶上去。
那里有个房间, 没门, 就一个古异域式的拱形门洞,地铺的大块石板向内延伸, 光秃秃一片,连桌椅都没有,那个昏迷者就被扔在阔大空间的中央。
在旁边如白鹮般群里的蓝莲花中间,陈界平和同伴们一样不近人情,他们将昏迷者翻过来,对他拔出纯白军刀,看清昏迷者的瞬间,林棋冰的手指扣紧门框。
那昏迷者的胸腹处有一道长长的豁口, 里面放射出幻彩的光芒,不断变幻,眩光令人头晕眼花,好像连通一个异次元世界。
林棋冰一瞬间有很多疑问,他的伤口是谁弄的?陈界平他们为什么抓他?
他……还是活人吗?
只见陈界平拿出自己的那把白刀,对准昏迷者的胸腹部位切割,刀锋反而弥合了七彩斑斓的裂口,它像一张大嘴巴缓缓闭合,但昏迷者仍在昏迷。
林棋冰注意到,陈界平的太阳xue和额头中央部位贴了三个贴片,后有管线一直延伸到发髻中,乍一看就像是白色的特殊头饰一样。
陈界平一挥手,其余白衣蓝莲花带着昏迷者消失在窗口,窗外夜色正浓,空间内只剩陈界平一个人。
林棋冰有心走过去打个招呼,但发现陈界平的眼睛非常冷漠,不同于她往日的那种淡泊,而是更加空寂甚至凝滞的状态。
不对劲,这样的陈界平让她感到陌生。
“……”林棋冰退后一步,把自己牢牢藏在门框后面,陈界平冷淡的眼睛环视一圈,在夜色中白影孤寂,当林棋冰再次探出一只眼睛去看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陈界平已然离去。
林棋冰回到驻地的时候临近凌晨,躺在床上,一时说不清是钱默东带来的消息更为惊人,还是那个疑似被控制的陈界平更让她窒息。
血鳃在黄昏时刻对棚屋区的秘密联络,昏迷但是伤口内是异次元幻彩的人……
她迷蒙地闭上眼睛,似睡非睡,很快陷入比现实更为孤冷的梦乡。
梦里是一片银灰色的空间,林棋冰用第三视角看见自己在廊道中行走,一身银灰色的连体衣和长靴。哦,是哪个冷漠道不近人情的林棋冰。
她像跟踪陈界平似的跟在那个林棋冰身后,梦中的她好像没有腿,悬浮在后面飘,跟随那个林棋冰走入了一个更广阔的空间,那里有一扇巨大的光所形成的幕墙,波涛如水,如同一面镜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很甜。
有人走到林棋冰身后——是她本人而不是那个银灰色的林棋冰,然后林棋冰感觉自己被举起来了,对上Ive那张柔和可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