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月捣药
而欣慰的则是,反正,殊途同归。
比起一甲的惬意与重视,温叶辞、刘卜温、常仕进等人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既不放假,也不授官,而是被统一安排进了翰林院开始上馆课,明文规定要上满半年,等考核过了,才能进入六部学习。
因此,六个考生来,回去,便只剩下了郭胜开与吴韧两人同回。(汪启元不再回书院)
童启听闻后,十分担心。
尤其是他们即将娶妻,刚成亲不久就要去那种偏僻地方的话,岳丈家能同意吗?
“你们不如先去问问人家本人的意见,若愿意一同去,便先派人去整理整理,多带点东西过去,若不愿意,大不了就三年任期过后,再回来成亲,亦或者是把她们先暂留在家中,等那边安稳了,再接过去不迟。”
吴韧与郭胜开一想也是,便各自前往岳丈家,询问建议。
倒是童启打算采买一些东西回书院,不料半路却碰到了徐常侍,表示皇帝要秘密见他。
童启:……
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换了身衣服,随人入宫,几乎一路上都不敢抬头,越过重重宫门,踏过不知几个门槛,这才总算来到了御书房,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奉朝皇帝。
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圣颜,不同于想象中精明强干、俾睨天下的模样。
皇帝本人实际上非常普通,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一般。
穿着明黄色常服,正坐在榻上赏析着一幅字画,见到他来,也不令他行礼,忙摆摆手唤道。
“童启来了?快快快,帮朕鉴定一下,这是不是颜真卿的《争座位帖》,朕今日刚得此宝,正琢磨不定呢!”
童启犹豫着上前,探头去看。
只见这墨贴郁勃浑劲,元气浑然,雄逸茂畅,舒和烂漫,以熟纸写就,共七页,其间还夹杂着不少涂抹勾改的痕迹。
这么些年,他深驻书院,成天和一众大儒们浸染,自认也看了不少的字画,懂得一二识别之能。
但这一幅,童启还真不敢断定。
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他现代练字的时候,也曾拿过颜真卿的字画作为临摹,偶然听过一嘴此帖的争论,据说原稿已经丢失不见,北宋之后很多留下来的都是摹本。
望着皇帝本人灼灼的目光,童启咽了口唾沫,只能强行架着自己上去分析,道。
“陛下,我看此帖笔法雄健,气势磅礴,确有颜鲁公之风骨,但细察之下,还是有几处疑点的。”
“哦?童山长请细细讲来。”
徐常侍在一旁急的忙使眼色,可童启斜侧对着他,完全看不见,继续道,“颜公书法以中锋用笔著称,笔画圆润而有力,可此帖中部分笔画却略显尖利,似非中锋所致;且颜公所在的朝代纸张质地粗糙,墨色较沉稳,可此帖却光洁异常,墨色偏淡,就连所用的印章,也稍有不同,印尼颜色过于鲜艳,且笔画过于潦草,与颜公严谨之风也并不相符。所以,此帖,我推测,可能乃后代人临摹,并非真迹。”
他一鼓作气,微微躬身,语气平和。
而随着这番直言不讳的话,整个书房内也瞬间陷入了一股静谧之中。
“刺啦”一声,皇帝直接将那副字画撕碎,投入了旁边的香炉之内,徐常侍等人连忙跪下,闭紧了眼,不敢轻呼。
皇帝起身抬眸,看向屋子内正中间的童启,道。
“不愧是童山长。朕信你,既然是假的,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坐,还不上茶?”
一地的太监宫女这才方如同逃过一劫般,起身上茶。
童启被安排坐在了下面的凳子中,身后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乖巧的抱着茶盏喝水,摸不透此行皇帝的用意,到底是给他下马威,还是拉拢呢?
这一惊一乍的,还怪考验心态的。
皇帝细细打量着童启的长相,慈祥的笑着,“不必紧张,朕只是想看一看能把学生教的如此优秀的人,到底是长什么模样,都说童山长年轻有为,你来了京都,我还没见过便任你离开了,岂不遗憾?这不,只有见了面,才能知晓,你真正的样貌,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翩翩少年啊。今年多大了,有十四吗?”
童启恭敬的放下茶盏,回答,“刚满十四。”
“不错,这天下注定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朕已经老喽,下一次再见面就不知何时了,那个时候,朕还活没活着,也未可知。有什么想要的吗?尽管说出来,朕皆可以为你实现。”
他这话说出来,底下的人又哗啦啦跪倒了一地。
童启也跟着跪下,口称不敢,道,“圣上长命百岁,请务必不要说这样的话。”
没一个皇帝是想要心甘情愿,规规矩矩的死的。
尤其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掌管空前绝后的权利,谁愿意放权?
童启心知这话也就是试探试探,若他敢迎合,那才是真正的找死了。
年轻时,这位或许的确是个明君,把大奉朝治理的井井有条,风雨和畅,也并未做过什么大的错事。
但晚年了,一头雄狮垂垂老矣,最忌讳的,便是提及死字。
他笑盈盈将童启搀扶起来,令徐常侍等人退下。
“你不必慌,我不过调侃两句,你不想朕讲,朕不讲就是。何必下跪?我是真心的想要奖励给你点什么东西,但你如今还未入朝,若封官,未免名不正言不顺,若奖励金银器物,想来你个小小的善财童子,也是不缺的,这思来想去,朕只能叫人来亲自问问你,看你想要什么,大胆说,不必避讳。”
童启愣了一下,见对方乃是真心实意,思索一瞬后,犹豫道。
“那,不如陛下便赏赐臣一个匾额吧。”
“匾额?”皇帝面色疑惑。
“嗯,
就写上【华夏书院】四个字即可!能沾上您的御笔,我们这书院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似没想到,金口玉言,对方竟然只要这个东西。
皇帝愣了一下,很快便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我便给你写这么一个匾额!”
他当场令人准备笔墨,笔走龙蛇,便赐予了一个【天下第一书院华夏书院】的御书,令人刻成匾额,即刻送往伊川县。
童启满意的看着,越看越美。
谁家开书院能看成这个样子啊?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没有?
见他开心,皇帝也不由盈起了一个笑容来。
“朕满足了童山长的一个愿望,朕也有个请求,不知道,童山长,可不可以帮忙。”
童启心中瞬间咯噔一下,道。
来了,正菜总算端上来了!
第100章 尚方宝剑
御书房内,皇帝令童启将角落里的山水屏风挪开。
伴随着遮挡一点点被揭开,一副硕大的大奉朝疆域图被钉死在墙面上,一览无余。
童启当场便被震撼在了原地。
自他来到这里后,便很少见到过地图类的信息,谈起大小,也只听说过“南到哪里,北到哪里”这种模糊性的表述,搞得还以为这个朝代没有地图的概念呢,没想到,竟是类似于这种绝密的垄断模式。
皇帝背着手,站在那地图下,仰视着属于自己的疆域。
“童山长,你或许不信,但朕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一个皇帝。”
他幽幽叹道。
“权利这东西,是个孤家寡人的专属,站的越高,背后,也越是空无一人。太祖皇帝建功立业,为朕传下这么大的一个家业,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童启转过身,看着这个几乎将软肋全部袒露出来的帝王。
对方一把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的走进几步,一一指给他看。
“你看,这西,有西夏、女真蠢蠢欲动;东,有契丹、倭寇,狼子野心;南边,涝灾、水患频发,各种山匪起义搅得朕是无可奈何;北又因为那逆子,险些分崩离析!朕每日战战兢兢,无一安寝,真的很想问一问,到底朕做错了什么?竟落得如此结局?都言帝王高高在上,可其中的心酸苦痛却难以向他人述说,即便说了,别人也未必会信。”
“朕也不想他日去了下面,无颜面见太祖,可眼看着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逼得朕没了办法。那些世家们、大臣们,他们就像是吸血虫一般死死盯着朕,唯恐失去半点利益,哪怕换了个皇帝又如何,他们照样可以扶持下一个继位,外戚权宦们,也只是希望能够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他们只想保永世富贵,对这江山百姓,并无任何留念。朕从出生开始,便不断的在往外给予,即便如此,朕的儿子,朕的大臣,也无不时时刻刻在等着朕死去,童启啊,朕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只能求助于你。”
【求助】两字,实在是重的让童启心里发慌。
他忙搀扶住情绪激动的帝王,道,“圣上莫要这样说。有什么臣能够帮到的,请尽管开口。”
他人都架到这里了,难不成,还能跑么?
见童启满眼真挚,确无退让之意,皇帝这才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低声说道。
“朕想委托你,秘密去一趟黄龙府。”
“黄龙府?”
那里不都被四皇子和契丹联手占据了吗?
童启微微讶异。
“没错。”皇帝肯定道,“你应该还没收到消息,如今的农安县已经被老四那个逆子联合契丹人,一起占据了。朕知道他对朕心中有怨,可无论如何,这终归是咱们自己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啊,即便是肉烂了,也要烂到自己锅里不是?上次西夏,朕听齐承胤说,很多主意都是你出的,所以,这一次,也希望你能去和那逆子谈一谈。”
我?谈契丹?
童启一脸苦涩,这是多看得起他啊?
且不说这四皇子压根就与他不熟,曾经谋逆的证据他甚至还亲眼见到过。就说这契丹与西夏,也完全不一样啊!
西夏本身就内部纷争的厉害,不愿意和大奉朝开战,可契丹野心勃勃,由上至下拧成一股绳,假以时日,是一定会倾占大奉朝的!如今的契丹首领耶律隆绪,其母萧绰,虽是女人,可却是大辽历史上相当厉害的一位女性统治者,政治手腕及谋略,半点不输给男人,让他一个文人过去,说“别打了,别打了”,确定不是送死的吗?
仿佛看出了他的迟疑,皇帝将旁边挂着的一把金碧辉煌的剑,递给了童启,道。
“这,乃是尚方宝剑,朕给与你上斩皇子,下斩奸佞的权利!必要之时,你可以事急从权……”
童启眉心一跳,强忍住不投以惊诧的视线。
方才还一口一个家事呢,这怎么突然就尚方宝剑了?
话语中的暗示其实已经非常明显。
上斩皇子斩的是谁?除了四皇子不做他想。
可童启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直接动手吗?若动手,以后华夏书院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谈判秒变刺客,其不仁不义,外加上以下犯上,对君动手,这可都是文人的大忌啊!
你别管这谋逆的君,算不算君,可不管怎么,那都是皇帝的亲儿子。
人家才是一家人!
你一个外人。
若以后皇帝后悔了,突然不承认这道命令,要清算,还不是直接以此为理由去压迫华夏书院?这明显就是个大坑,不能入!
童启将剑捧起,想要还给皇帝,可对方却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