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月捣药
王学政站起身,仔细与童启讲起了婚嫁丧娶之事。
说亲说亲,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没听说过询问当事人的。
且山长为首师,本就属于半个父亲,地位尊崇,对学生一应事务更是拥有绝对的话事权,能和谁结婚,不能和谁结婚,通常也象征着整个师门的政治立场与倾向,不然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进士为了娶座师的女儿百般讨好呢?李商隐便是因为“娶错了”人,才导致成为两党的叛徒,牺牲品,被终生压制于仕途,无法寸进!
所以归根到底,联姻,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资源互换罢了。
童启的意见,自然重要。
“实际上也没那么复杂,乃是我有一表侄女,他父母上任时意外遭了难,只留下她一人,从小养在我膝下,视若己出。人品贤淑,能诗善画,敬重长辈,才貌出众。如今眼瞅着到了出嫁的年纪,我不想她去那太高太复杂的门第,恰你那大徒弟吴韧,是个知恩懂报,踏实认真的人,和我那侄女岁数也较为相当。若是合适的话,倒不妨寻个媒人,来聊一聊,也算是一桩佳话。”
童启犹豫着,也觉得的确是个好机会。
他和吴韧相识最久,也最了解这个学生,对方勤勉恭顺,好学认真,虽有对哥嫂,但那也是个不靠谱的,半点帮衬不了。每次休沐时,其他学生们都下山回家了,唯独他孤零零一个人守在宿舍里,看起来分外寂寥,若明年真的中举,意外被外派到地方,少不得需要个贤内助帮忙打理内务,携手同行。
若是王学政的侄女的话,想必从小便熟悉这些,多少也能帮衬着,提点一二。
因此,他并没急着拒绝,只说道,“我回去会和他提一提的,若他愿意的话,我自不会反对,可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王学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着童山长开口,吴韧这边,应是稳了。
剩下的便是准备一应嫁妆、六礼之事了。
他虽嘴上不说,可打心底里却是极其满意吴韧这人的,不论是性格还是其才华,都与年轻时的自己颇为相似,若好好培养,慢慢点拨,假以时日,必是一名清官,到时惠及地方,也不负他今日提携之意!
聊完正事,两个人又谈起了明年进京赶考的事情来,童启被强留着吃了顿饭,这才离开。
王府后院内。
王学政之妻吴氏也正拉着王绾儿及其表侄女王颖的手,细细查看着河南府内适宜结亲的人家。
“我觉得这两位都不错,一个是世家嫡次子,一个则年纪轻轻拿下了举人,听闻长相品行也具是上佳,绾儿,你看如何?”
“嗯?”猛地被点到名字,脚边的绣榻上,王绾儿瞬间怔愣过来,忙接过那画像查看。
只见那卷上男子个个身姿俊秀,可容貌打扮,却并非自己喜欢的模样,不由一颗心又想起了那日城门外遇到的人。
可惜,当时也没来得及问问对方到底哪户人家,姓甚名谁,不然回头有机会……说不得还能再见上一见。
酸楚之间,也没看清,便随意指了一个。
“这位吗?”吴氏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虽说家世高一些,嫁过去,可能会有些辛苦操劳,但也还好,算得上良配。等有时间给他母亲下个帖子,约出来见见,你觉得如何?”
王绾儿再次神游物外。
丫鬟小环看出了自家小姐的不对劲,连忙帮着遮掩道。
“八成是小姐昨日练字有些晚了,精力不济。要我说,夫人也别只盯着小姐,还是多看看表小姐的亲事才是!咱们家即便晚两年,也是不迟的!”
吴氏嗔怪的瞪了小环一眼,拉起旁边坐着的表侄女,笑盈盈道,“这还用得着你说,颖儿这里啊,我早已经有了论断了,其实也不必我操心。前几日夫君还说呢,今日要约那人的师父来府上商谈,估摸着……应该已经谈的差不多了?”
“这么快?定的哪户人家?我怎么没有听说?”
没想到如此突然,王绾儿及王颖皆有些意外之色,连忙追问。
“哪能让你们知晓?”那吴氏笑了笑,随手挥退左右闲散的婆子们,小心翼翼道,“我偷偷告诉你们,你们可别透露出去,听夫君说,乃是个青年俊杰,十分的有才华,如今刚刚在院试里拿下了头名,不仅家庭简单,性格也敦厚,他日啊,必是大才!”
话说到此,王颖的脸上早已经挂不住了。
她强握着手里的帕子,心中百转焦急,暗恨姑父的多事。
什么大才?
呸,不过就是个秀才公而已。
以自己的出身外貌,若是吴氏去聊,怎么也会像王绾儿这般配上个世家公子才是?可交给姑父呢?却只得个区区秀才?!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偏心!
她暗恨自己一生的命运竟被如此轻飘飘定下,更心凉于在姑父姑母眼中,自己竟只配得上个秀才。
凭什么?
明明她长得比王绾儿还要更好看一些!才貌针线更是不输对方!
凭什么为什么王绾儿就能高嫁,她却只能低嫁?
王颖越想越气,不自觉握紧了手,指甲深陷于掌心之中,掐出了血,都不知晓。
她强忍着泪,陪同说笑着,可心底里却满是幽怨。
一旁的王绾儿倒是十分艳羡。
她喜欢简单的家庭,那些动不动就上上下下百十口的人,光是嫁过去认人便要认上许久,随便一个就能立规矩,给脸色,她最讨厌了!父亲一向处事公正,怕表姐有寄人篱下之感,一心想寻个能托付的,如今如此盛赞,想必这新晋秀才公确实有几分厉害之处,回头前途,定无可限量!
清水巷内。
吴韧等人正收拾着行李,准备归乡。
杨舟万拿着报喜之人发放的秀才文书,珍惜的看了又看,见到上面“见官不拜”、“田亩免税二十亩”等权力标注,更是欢喜的不行,他小心翼翼将其放置在包袱底层,这才彻底安心。
突然,街角外阵阵喧嚣声传来,一阵急促暴躁的敲门声响起,瞬间惊动了整个院落。
刘默及几位镖师忙上前查看。
只见几个衙役挎着刀,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吓得附近的商家们避让不已。
“这位官差老爷,这是……发生了何事?”
“何事?我们怀疑你们这里窝藏嫌犯,现在正要搜查此处,将人带回去严加审问!识相的,就快滚开!”
刘默被一把狠狠推开,摔倒在地,被迫让开了遮挡的道路,一脸茫然。
嫌犯?
谁啊!
左右邻舍皆惊讶不已,小声议论着。
“怎么可能?定是弄错了吧?这里住的不是只有华夏书院的学生吗?哪里来的嫌犯啊?”
“就是呀,而且咱们这儿也没听说有什么事发生啊……”
两个衙役一边搜索一边打砸,直奔吴韧的房门而去,不一会儿便在床下搜出了包脏兮兮的东西。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华夏书院的吴韧可在?我们现在怀疑你涉嫌杀人、奸、、辱妇女,走吧,跟我们一起去衙门里走一趟吧!”
听到这话,所有人哗然大惊。
什么?
杀人?奸、、辱妇女?
别说使用了,就是听,这两个词汇也很少在吴韧这里听到过!猛地和自己挂上勾,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有种难以置信的荒唐感。
其他学生们更是提都别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当场便被吓麻了爪,一句话也说不出。
倒是汪启元还有一抹神智尚存,忙让刘默去王学政府上,通知山长。
周围的百姓们连带着镖师只知道出手阻拦,可嘴上却不懂争辩。
几次下来,衙役们当场便拔了刀,怒吼道。
“怎么,你们难道是想拘捕不成?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到了审一审就知道,秀才公,走吧。”
手中的铁链被晃荡的框框作响,虽未缠绕到吴韧的手上,可却压迫感十足。
一个衙役伸出手,恶狠狠扯了吴韧一下,直接将其扯了个踉跄,忙被旁边的百姓们给扶住了。
“走就走,你推什么人啊?”
“就是,秀才公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必是弄错
了。”
聚集的热心群众越来越多,有那仗义正直之辈,简直比华夏书院学生们还要更群情激奋些,当即便跟在他们身后,直奔府衙而去。
几日之内,高中榜首,又被逮捕入狱。
便是话本,也没有敢如此写的。
沿路的居民见到这架势,忙打听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说是十几日前城东的灭门惨案有了结果,便也跟着纷纷凑上去看起了热闹。
队伍越来越长,连带着华夏书院的学生和镖师们也焦急的跟着前往。
刘默飞速的向着王府奔去。
简直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飞快的赶到了王府门前。可一问,却发现童启刚走没多久,两方正好岔开,不由六神无主,只得求助起王学政来。
先不说王学政听到这事,有多惊愕,只说此时的童启慢悠悠的往回走,也颇觉得哪里奇怪。
按理说府城院试刚过,街上应该有很多行人才是,怎么这一个两个的,皆没有摆出摊呢?
搞得他想要买些东西和孩子们回去庆祝一下,都买不到。
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挠挠头,边散着心,边往家走。
第59章 绝世冤案
王学政散了宴席,换过一身常服,前往后院,刚打算跟表侄女说一下吴韧的事,还没起个头,门外管家便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不好了,老爷,听闻吴案首犯了事,被衙门里抓了!”
“什么?被抓了?犯了何事?”
王学政当场被惊得站起了身来。
管家犹犹豫豫看向尚在厅内的表小姐和夫人小姐们,嗫嚅着说道。
“据说……好像是涉及到杀人,奸、、辱妇女。”
“什么?”
吴氏和王绾儿大惊失色,旁边的王颖更是眼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刚说好的婚事,竟横出一脚突然传出了如此难听的名声,王府后院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表小姐晕过去了!”
丫鬟婆子们忙作一团,王学政为难的看了看自己的侄女,又纠结的看向等待的管家,来不及多想,便换回了官服,急匆匆带着刘默,前往了县衙。
他也好奇,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韧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