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伞
李松萝刚说完这句话,男妖顿时感觉到有极其凶恶的视线扫过自己。
一种本能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浑身战栗,兔耳朵一下子炸毛,回头到处寻找危险的来源。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夕阳照耀下璀璨的沙漠,犹如另外一种物质组成的大海,那瞬间的危险注视更像是短暂的告诫。
他抓住领头妖的衣袖,两股战战:“老大,我总感觉这沙漠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大妖啊呜呜呜——”
领头妖没感觉到什么,把他手扒开,教育他道:“不要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难怪人家大王看不上你!”
男妖:“qwq”
李松萝拄着拐杖跑回谢扶蕖身边,谢扶蕖正席地而坐。
帷帽长长的帷布垂到沙地上堆叠起来,完全将谢扶蕖的脸遮住。李松萝将帷布掀开一条缝隙,飞快的钻进去。
帷帽做得足够宽大,即使里面再挤下一个李松萝,空间也仍旧绰绰有余。
李松萝先观察了一下谢扶蕖的状态:他的脸有点红——那点青白色里透出来的红,显得谢扶蕖不那么像个死人了。
她跪坐在谢扶蕖身前,用自己手背去贴青年的脸,手背上感觉到很淡的温热。
李松萝叹气,自言自语:“虽然有帷帽遮着,但是沙漠里的太阳太大了,好像还是有点晒伤。”
在这种大太阳的天气里,谢扶蕖不再只是皮肤看起来像娇贵的冰裂纹瓷器,而是真正变得像瓷器一样脆弱了起来。
稍微烈一点的太阳都能烧得他浑身冒白烟。但因为没有痛觉,加上自身恢复能力很强的缘故,谢扶蕖并不把这点晒伤放在心上。
甚至在李松萝摸着他的脸自言自语时,谢扶蕖歪过脑袋,把鼻尖和嘴唇埋进李松萝掌心。他的唇更热,轻轻含住李松萝的一节手指,没有咬也没有舔。
触感和活人的唇舌没有什么区别——李松萝这样想着,低眼看着把脸靠到自己掌心的谢扶蕖,感觉被他含住的那截手指在发烫。
她单只的手掌不够宽大,没办法完全捧住谢扶蕖的脸,从谢扶蕖脸颊侧垂落下来的黑色长发堆积到李松萝手腕。
他的脸都被晒热了,头发却还是那样冰冷,凉得李松萝手腕上那块皮肤直冒鸡皮疙瘩。
那种触觉让李松萝想起之前谢扶蕖在温泉里亲自己的时候。那时候上下易位,是谢扶蕖捧着她的脸,居高临下的向她垂着面容——那时候谢扶蕖的头发也是这样倾斜下来,像绸缎组成的流水,一直流淌到李松萝滚烫的脸颊上。
他的头发可真冰啊。
李松萝的思绪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然后把手抽走。
谢扶蕖的脸靠了个空,有些茫然的停顿了一瞬,然后慢慢抬起头,涣散的瞳孔朝着李松萝。
李松萝把有点湿的手指在谢扶蕖脸上擦了擦,低声严肃道:“好啦,我知道晒着有点痛,但是不要一直撒娇……嗯,我帮你撑伞吧,伞和帷帽叠加在一起,效果应该会更好的。”
她钻出帷帽,把那把竹伞撑起来,插在她和谢扶蕖中间的沙地上。
月山试图钻进来,但是它个子太大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强行挤进来,一头就把竹伞给拱倒——也把李松萝拱了个倒栽葱。
李松萝在沙地上滚了一圈,无处不在的沙子见缝插针滑进她衣服褶皱和头发里。她爬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能听见头发里沙子沙沙的往下落的声音。
“月山!”
她怒而用两只手大力推月山的脑袋,大老虎抖了抖胡须巍然不动。
谢扶蕖伸出手,往月山额头上弹了一下——月山发出一声惨叫,被弹飞出去十米开外,将远处沙地砸出一个巨坑。
一时间被砸起来的尘土飞扬,李松萝两手扑空又在沙地上摔了一次。她趴在沙地上,仰起头看着月山摔出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前世,虽然说孩子不打不成器,但你这打得也太过火了。”
滚滚的沙子慢慢平息,月山毛茸茸的从沙坑里爬出来,带着肿肿的额头含泪跑回李松萝身边,大猫依人的紧紧靠着她。
李松萝轻轻摸了摸月山额头,月山发出呜呜嘤嘤的声音,但是不敢再挤进李松萝和谢扶蕖中间。
它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大王不会打它,但大王身边的恶鬼却会真的把它打成一团猫饼。
不过大猫的头盖骨还完好,这让李松萝松了一口气。她捡起被月山拱倒的伞,重新插进沙地里,只可惜没一会儿太阳就完全落山了,李松萝的伞失去用处。
今夜是阴天,连月光都没有。
商队里的妖们点起了篝火,用铁锅煮了肉汤。不知道是什么肉,闻起来蛮香的,所以李松萝也要了两碗。
她买的椰子壳终于有了用处,可以拿来当汤碗。
喝完肉汤,李松萝把洗干净的椰子壳用青铜匕首钻了个洞,串成风铃,挂到月山脖子的套绳上。
月山脖子上那条套绳是拔舌地狱城的侍女们给它准备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皮革上镶嵌有大小不一的淡粉色宝石,华贵美丽——对比之下,李松萝给它挂上去的椰子壳风铃就显得有些过于简朴了。
风铃里面悬挂着李松萝捡的一些小石子,偶尔有夜风吹过,石子撞在椰子壳上,沉闷古朴的声音和远处骆驼清脆的铃铛声交错,在沙漠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李松萝从背包里面翻出白色蜡烛,围着谢扶蕖摆了一圈,挨个点燃。
一圈烛光幽幽跳动,光影明明灭灭的晃在谢扶蕖脸上,李松萝笑了一声:“好像那种告白的场景噢,我应该把蜡烛摆成爱心的,那样更好看一点。”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李松萝懒得重新摆。
她在谢扶蕖腿上躺下来——实话实说,谢扶蕖的腿枕着一点也不舒服,因为太硬了,感觉像枕在一颗石头上面。
所以她把自己胳膊曲起来垫在后脑勺底下,在一种吃饱喝足的困倦中直勾勾的盯着谢扶蕖看。
从下往上的角度很容易让一个好看的人变丑,但谢扶蕖显然不在此列,甚至于从低处看他时他身上那种锋利的气质变得更加明显。
李松萝看着看着,很快就困困的睡着了。
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没有系统马赛克屏蔽,尸横遍野的血腥场面径直展现在李松萝眼前。她看见广袤的沙漠,血液把大片的沙子都染成暗
红色。
倒在沙面上的尸体都长得千奇百怪,有的能看出来是妖,但有的却扭曲到教人难以分辨它原本的品种。天空是暗的,一点光彩都没有,阴云层中,秃鹫盘旋,紫色翅膀的冥蝶蠕动口器噬咬尸体——旋即李松萝看见了谢扶蕖。
不再是少年谢扶蕖,而是青年谢扶蕖。
他的头发长了很多,随便的扎成一个低马尾,穿着轻甲,抱剑坐在一块高而大的黑色石头上面。
通红的落日就在谢扶蕖面前,晚霞光把他的脸庞也染成淡而暗的橘红。
和少年时期相比,谢扶蕖的个子似乎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变高,只是身形有所变化。从少年时期抽条的纤细,变化为更有成年男人气息的高大。
他的气质也变得更加沉稳,锋利。他身上的沉默不再只是少年追求个性的一种刻意,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
仿佛他与这片天地本就不是相容的存在。
李松萝下意识的向他跑过去,路上遇到很多横跨在地阻拦她前进的尸体,血水洼,她都一一跳过去。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谢扶蕖怀里抱着的剑没有剑鞘,剑身上沾满了血。
第32章 做了噩梦要摸摸谢扶蕖的腹肌才会好……
剑锋割开了谢扶蕖抱剑的双手,血不停的往外流,把他身上银色的轻甲也染上血红色。李松萝看得慌了,想要去掰开他怀里抱着的剑——她刚刚靠近,就看见谢扶蕖身上的轻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风化。
他身上骤然裂开许多伤痕,有的看起来像是剑伤,有的像是刀或者斧头……那张俊俏的脸也被污血覆盖,活人的肤色和温度转瞬间从青年身上褪去。
李松萝感到掌心一阵剧痛,她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发现谢扶蕖那把剑正被自己抱在怀里。
除了那把被她死死抱住的剑之外,还有许多暗红锁灵缠绕在她身上,无数把武器从各种角度贯穿她的身体。
谢扶蕖身上的伤口也一一对应的出现在李松萝身上,痛觉如附骨之疽,从每一个伤口每一寸皮肤攀爬起来,噬咬着李松萝的神经。
她迅速的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感觉自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围在谢扶蕖四周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燃烧殆尽,只有远处商队残余的篝火还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微弱的光亮。
他苍白泛青的脸就在李松萝眼前,乌黑额发在他眉骨和眼窝处覆盖下深幽的阴影。他的脖颈上攀爬着明显的深黛色血管,脸颊侧和太阳穴处也有蛛网一般密密蔓延的黛紫色细小血管,这些特征无一不在强调谢扶蕖是个死人的事实。
李松萝急促呼吸着,眼睫盈满眼泪。梦中那种过于真实的痛处还残余在她身体皮肤上,让她没办法立刻分清楚梦境和现实,只是不停的颤抖嘴唇和眼皮盯着谢扶蕖。
片刻后,李松萝翻身坐起,一把将谢扶蕖推倒。
他一点挣扎都没有的倒在沙地上,乌黑的长发淌了一地,火光在他黑发上幽幽的打转。
李松萝骑到青年腰上,想去扯他衣领。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手指发抖,攥住谢扶蕖衣领后扯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他衣领扯开。
反倒是被谢扶蕖握住了手。
李松萝无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没能挣扎开,她额头上都是冷汗,被汗水打湿的碎短发贴着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那张小巧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很脆弱的惊惶,乌黑瞳孔盯着谢扶蕖死气沉沉的脸,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谢扶蕖慢慢将李松萝的手扣到一边,然后抬起自己空余的另外一只手,将自己被扯乱的上衣解开。
他的手指有一种全然不像死人的灵活,轻佻的解开腰带和复杂的系带。白色布料向两边滑落,露出青年肌肉精瘦又堪称剽悍的上身。
他淡青白的皮肤上攀爬深色血管,排列整齐的胸肌腹肌对称完美得像是雕塑像。李松萝呆呆的看着,半晌,她把掌心贴上去,按着青年冷硬的胸口。
谢扶蕖的皮肤光洁,没有任何的伤口。
李松萝在梦中所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伤痕,并没有出现在她身上。
李松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混乱紧绷的神经随之松懈下来。她一头栽倒在谢扶蕖身上,顺便摸了一把谢扶蕖的腹肌。
虽然因为太硬所以摸起来和石头没什么区别,但都到手边了那就摸一把吧。
而且谢扶蕖的肌肉确实长得很漂亮。
李松萝趴在他胸口自言自语:“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这样的身体如果是我的,我真不敢想我会是一个多么开朗的小女孩。”
她贴得那么近,近到谢扶蕖没有触觉,都能感受到李松萝的心跳。
他感觉到李松萝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但是李松萝没有给他烧纸,那或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安静感受着李松萝的心跳声,跳得太快了,让人呼吸都觉得很困难,心跳的‘嗵嗵’声从胸口响到喉咙,再进入天灵盖开始不停的回荡。
死人没有心跳声,谢扶蕖试图用自己的怨气模拟出和李松萝同频率的心跳声,但是没有成功。
闭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李松萝,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痒痒的。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虫子,惊慌的睁开眼睛,看见很大的两片幽紫色的蝴蝶翅膀——是冥蝶。
它们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有些停在了谢扶蕖身上。李松萝立刻坐起来挥手驱赶它们,被惊动的冥蝶到处乱飞,其中有好几只翅膀撞到了李松萝的脸上。
她顾不上去擦自己脸上沾到的紫色鳞粉,忙着驱赶冥蝶,顺便帮谢扶蕖把上衣拉好。那件裙子的上衣对李松萝来说还是有点太困难了,她摆弄半天系不明白,额头上又要开始冒冷汗。
谢扶蕖就像刚才一样,单手扣住李松萝的手,自己的另外一只手很灵活的把上衣穿好了。做这一切时谢扶蕖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一眼——李松萝看得一愣一愣的,很慢的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四周冥蝶居然没有变少和散去。
蝴蝶翅膀扇动的哗啦声不绝于耳并且变得越来越大,李松萝抬起头,看见空中全都是幽紫色的冥蝶。
它们数量庞大,犹如一条璀璨的紫色银河,划破天际。
哗啦哗啦煽动翅膀的声音像巨大河流奔涌的浪水声,在所有人的头顶回荡。不断有幽紫色的鳞粉从蝴蝶群中洒落,在沙地上也留下了一条紫色的‘河流’。
这种规模的冥蝶超过了李松萝以前所见到的任何一次,她仰着脑袋呆呆的看着。
冥蝶的队伍是向南方移动的,一直到天亮的时候,冥蝶的队伍才渐渐变得稀疏,露出翅膀遮蔽后面懒散的太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