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血液瞬间凝固,噩梦中的人脸和窗户上模糊的人脸重合,王红艳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啊————!”
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晚,大院其他人家听见声音,纷纷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穿上外套,拿着手电筒或者油灯出门,看看是什么情况。
细细密密的雨水中,王红艳穿着一件贴身长睡衣,站在大院中央,双手握着一把菜刀,浑身颤抖着望着大院紧闭的门口,像是疯癫了一般乱砍乱喊:“谁?谁在装神弄鬼?!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大院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来的怪异。
自从崔天路死后,几个公安来大院进行调查,还对王红艳的房子各种搜查以后,王红艳人就变得怪怪的。
王红艳是肉联厂财务科科长老婆的侄女儿,父母都在机关单位工作,她大学还没毕业,就靠着她姑父的关系,成为了人事科的科员。
王红艳本人,人如其名,长得细眉细眼,白白净净,因为爱打扮,爱穿高跟鞋,爱戴颜色鲜艳的丝巾,时常化妆打扮涂口中,打扮得格外妖艳,即便容貌没有那么出色,依然十分打眼。
在这风声鹤唳的时代,普通人只敢穿颜色深沉的服装,头发和仪容都十分古板,哪怕有爱美之心,也不敢化妆涂口红,生怕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打成小资苏派份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王红艳因为父母都在机关单位工作,亲戚又是肉联厂的领导,人脉关系广阔,她又特别爱美,她做这些事情,哪怕有人举报她,也对她没有半分伤害,相反,举报的人还会遭受变相的报复。
是以,王红艳进肉联厂人事科不到五年时间,凭借着她姑姑姑父的关系,在肉联厂诸多职工青砖瓦房的院子里,分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房子只有十个平方,跟五户人家同住一个大院,房子虽小,好歹是王红艳自己的房子,肉联厂不少单身男同志都在打王红艳的主意,只要娶了她,房子不成问题,工资不成问题,养孩子也不成问题,说不定自己的兄弟姐妹,亲亲戚戚要进肉联厂工作也不是问题。
诸多男同志众星捧月地捧着王红艳,给她殷勤的人不在少数,王红艳也很受用,经常和不同的男同志在下班后约会。
大院的人时常看见王红艳打扮得妖妖艳艳,除了跟厂里的男同志们约会外,还跟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同志约会,因此大院里的人都格外看不上王红艳,觉得她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
不过王红艳是肉联厂的科员,父母亲戚关系背景过硬,平时和同院的人家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大家伙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就在大伙儿猜王红艳要找什么对象结婚接盘的时候,王红艳竟然和肉联厂肉类分割车间一个小组长处起了对象。
那小伙子大家都认识,人长得挺俊挺精神,父母也是肉联厂的小领导,两个人处对象,大家意外的同时,更好奇的是这两个人是怎么搞上的。
有人说这是王红艳专门找的接盘人,也有人说这两人都玩得花,臭味相同在一起的,也有人说,这两人其实是各取所需,应付父母的......
总之,众说纷纭。
这两人也不管外人怎么胡乱猜测,从宣布处对象的那天起,就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走哪都在一块儿,感情看起来特别的好。
在经过两年的相处后,两人终于决定结婚,都选好了一个黄道吉日,给厂里玩得比较好的亲朋同事打了招呼,告知订婚日期,到时候请吃喜糖瓜子花生,双方的父母也在大张旗鼓地准备结婚要用的东西。
没想到一个星期前,一个长相明丽,穿着土气的农村姑娘,出现在崔天路的面前,当着诸多肉联厂职工家属的面儿,对着崔天路又骂又打,众人这才知道,那个看着面相老实的崔天路,原来脚踏两只船,玩得跟王红艳一样的花。
这事儿,大家本来也就看个热闹,看完大家伙儿该干嘛就干嘛去,哪成想,那农村姑娘闹一通后的第二天,崔天路就死了,公安局的公安,来肉联厂和职工家属区一趟又一趟,各种调查盘查,大家伙儿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纷纷猜测谁是凶手。
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肖大芳,理由很简单,崔天路脚踏两只船,欺骗她的感情,她找崔天路讨要说法的时候,崔天路各种不认账不说,还当着诸多职工家属的面儿,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最后还跟她动起了手,典型的负心汉、渣男,她要杀崔天路,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平章分局那边一直没给肖大芳定案,说人晕过去了,一直在医院住院,醒过来后就失忆,案情并不明了。
大家伙儿自然不信失忆一说,只觉得肖大芳是为了逃避刑事责任,故意找的借口。
大家对肖大芳同情的有,憎恨,义愤填膺的也有,不管是什么情绪,住在大院里的那些婶子们,更乐意说王红艳的闲话。
因为自从崔天路出事以后,王红艳就变得不正常。
她先是顶着一双熊猫眼,看人的眼神畏畏缩缩,一点点惊吓就能吓得惊慌失措,接着下班后就缩在屋子里,哪都不去,神神叨叨的念叨着什么,跟以前下班就出去玩的性子完全变了个样,再后来神情颓废,目光时而呆滞,时而阴狠,做什么活计都出差错,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
大家伙儿只当她跟崔天路感情深,受不了崔天路死亡的刺激,才会如此,平时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跟她起冲突,不刺激她,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众人看着王红艳那疯疯癫癫的模样,心里都有一股怪异的感觉,王红艳变成如今这样,真的是跟崔天路感情深吗?大半夜的,大院大门锁的好好,谁会装神弄鬼吓唬她?
在众人关注点都在王红艳身上的时候,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王红艳的屋里.....
第8章 雨夜杀人案8 对质
天亮以后,榕市不出意外的停了雨。
路边随处可见的树木早已冒出脆嫩的绿芽,一滴滴雨滴挂在嫩芽上,随着清风缓缓摇曳落地,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响。
天边升起一轮红色,暖红色的光芒撒在大地,水汽渐渐蒸发的同时,满城都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清新味道,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王红艳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包,眼底青黑一片,神情憔悴,有气无力地行走在前往肉联厂的道路上。
周围基本都是去肉联厂上班的工人,不少人从她身边,看到她的模样,都对她指指点点。
崔天路的死,闹得满城皆知,公安局的公安们来工厂对王红艳盘查过好几次,即便她没有杀人嫌疑,也依然让厂里的人诟病。
在思想还较为封建落后,认为女人名声名节比命还重要的六零年代,王红艳穿着打扮艳丽,下班就跟不同的男同志约会,换做是别人,早都以耍女流氓罪,抓去公安局坐牢了,也就是王红艳家世背景深受,她玩得再花,也没人敢举报她。
也因为如此,她一直是肉联厂的话题人物,跟她处了两年对象的崔天路死了,肉联厂的职工想不议论都难。
面对周围职工们的议论,换做以往,王红艳早就嚣张跋扈地去撕他们的嘴,如今她却是没有任何力气和精神,跟他们争执半分。
她行尸走肉般地走过一条巷子,心里没由来的一阵不舒服,就好像那条巷子里隐藏着什么,要将她吞噬一样。
鬼使神差地,她朝那条平时绝不会多看一眼的狭窄巷子看,这一眼,看得差点让她心脏骤停。
不到一米宽的狭窄胡同小巷里,堆满了附近居民用的各种杂物,乍眼一看,像垃圾堆,平时鲜少有人从这条巷子走过。
在成群杂物中,有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一处拐角的阴影中,看到她转过头来,对方冲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早上好啊王同志,有时间跟我聊聊吗?”
王红艳惊吓的情绪卡在喉咙,她望着眼前的人道:“肖大芳,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被公安看管在病房里吗?”
“你对公安局的事情倒挺了解,我记得平章公安分局从未对外宣传过我这个嫌疑人,被看管在医院的病房里吧,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肖窈挑着眉头问。
王红艳一怔,垂着眼帘道:“报纸上报道过。”
“是吗?哪个报社报的这么详细?”
“记不太清了。”
“是不记得,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
“……跟你有关系吗?你一个杀人犯,是怎么跑出来的,你找我想干什么?”
肖窈微微一笑,“知道我是杀人凶手,普通人都会大喊大叫,慌慌忙忙逃跑,去找公安同志来抓我,但你看见我,一点也不害怕啊。”
王红艳沉默了一瞬,有些烦躁地锊了锊好几天没洗过的鬓角头发,“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王红艳干瘦的身影几乎把狭窄的巷子口遮挡住,没有人注意到肖窈的存在。
即便有人注意着王红艳,可她最近的行为举止实在怪异,她站在无人问津的小巷门口‘自言自语’,其他人除了觉得奇怪以外,也不会靠近询问。
“想知道?跟我来。”肖窈掉头就走。
王红艳犹豫了两秒,还是跟在她身后。
两人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巷,巷子两边都是较为贫穷老旧的狭窄青砖石屋,里面住了许多外来户,成堆的杂物几乎占满了房屋门口的巷子,许多人正在慌慌忙忙地做早饭,招呼着孩子吃饭上学,两人从那些半敞的房门前一一经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她们。
十分钟后,她们穿过了小巷,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
肖窈脚步没有停下,往前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又转进一条小道里,最终停在一个花园的亭子里。
这里是榕市建国前修建的人民公园,规模占地很大,园林假山水池凉亭什么的应有尽有。
时候尚早,公园里有零星几个老人在石子路上散步,太阳投映在公园里种植的各种树木,许多桃树梨树李子树都开花了,许多鸟雀在枝头上飞舞,处处是一片阳光明媚的好风景模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王红艳心里那点恐慌渐渐消失,她想,肖大芳再怎么穷凶极恶,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八角凉亭里,肖大芳走进去后,转身直直看着她,只看得她浑身发毛,也不说一句话。
王红艳受不了她的眼神,开口问:“你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问你几个问题而已。”肖窈慢条斯理地坐在凉亭里的扶手木椅子上,语气轻轻飘飘地问:“崔天路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
王红艳神经紧绷起来,语气很不好,“我在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杀人犯,有资格问我在哪吗?”
“别一口一个杀人犯说的那么难听。”肖窈翘着二郎腿,姿态散漫道:“我可没杀人。”
“怎么没有,你明明......”王红艳神色愤愤不平,说到这里,却是突然闭嘴。
“我怎么?”肖窈抓住她这话,目光咄咄逼人:“连公安都不能明确定下我是杀人凶手的事实,你却一口咬定我是杀人犯,难道你看见我杀崔天路了?”
肖窈长了一张标准的美人瓜子脸,她眉目如画,皮肤白嫩如玉,双眼又大又圆,身高不到一米六五,身材十分纤细,她长得太过漂亮,即便梳着老气的麻花辫儿,穿着老气的蓝色格子衫,也难掩她的美貌,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农村姑娘。
此刻她背靠坐在扶手栏杆木椅上,整个人矮王红艳半个头,却气场全开,自带一股阴狠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得让王红艳不敢跟她直视。
王红艳被的话问的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旁边一汪清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窈啧了一声道:“你心里很清楚我在说什么,王同志,我跟你无冤无仇,我们都被崔天路这个渣男欺骗,在我发现崔天路背着我和你在一起时,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没跟你碰过一次面,而你,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知道我是谁。”
她顿了顿,继续说:“王同志,想必你也知道我撞头失忆的事情,即便我失忆,我也很确信我不会杀崔天路。人人都说我杀了崔天路,可我是那么的‘爱’他,即便他背叛我,即便我们吵架打架,我们也没有闹到要出人命的地步,而你......”
她忽然站起身来,近距离地凑到王红艳面前,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知道真相却隐瞒不报,你以为真正的凶手会放过你?”
王红艳心脏一抖,嘴唇嗫嚅一下道:“你胡说些什么......”
肖窈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神色。
肖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往后退一步道:“我不知道你和凶手有什么关联,或者你就是那个凶手,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去自首,你们要不去,后果自负。”
王红艳神情呆滞了两秒,忽然意识到肖窈在吓唬她,她脸色诡异起来:“你要真有证据证明凶手另有其人,你何必来找我探口风。肖大芳,你是杀人凶手毋庸置疑,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胡乱猜测。如果我没猜错,公安局的公安们正在四处寻找缉拿你吧,我要是你,抓紧时间逃亡,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肖窈没说话,因为她看见一个穿着肉联厂湛蓝色工装,块头挺大,长相有些凶恶的男人向她们这边跑过来。
男人跑进亭子里,先是打量王红艳一圈,喘着气说:“王科员,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钱部长正在找你呢。”
接着他把目光看向肖窈,十分惊讶道:“你怎么那么眼熟?我想想,啊……你不是崔天路那个乡下对象?”
肖窈挑眉:“你认识我?”
“认识,八天前你跟崔天路吵架的时候,我看见你了。”男人说完,似乎想起什么,伸出左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你,你一个杀人犯,竟然跑了出来!”
他神情紧张地挡在王红艳面前,脑袋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附近活动的人,企图张嘴大喊看到杀人犯了,让大家伙儿一同抓住杀人犯。
“不用紧张,我要想杀你们,我一对二并没有胜算。”肖窈神色淡淡道:“况且,光天化之日下,我就算再白痴,也不可能在大白天动手。”
男人想了想也有道理,神色依然没放松,眼神戒备道:“你找王科员干什么?你跟崔天路的恩怨跟王科员无关,她也是受害者,在你出现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哦?你倒是对王同志的事情挺了解。”肖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脸上带着一丝轻笑:“你叫什么名字,这么着急慌忙的护着她,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你跟王同志是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都没有!”男人涨红了脸,回头看王红艳一眼,在对方冷漠的神情中,回头对肖窈说:“我叫丁力,是肉联厂的搬运工,我跟王科员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王科员曾经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希望你有问题直接去找公安解决,不要为难王科员。”
“放心,我不会为难她。”肖窈盯着他背后的王红艳道:“王同志,我手里有样东西,相信你和公安局同志都很感兴趣,如果你改变主意了——”
她停顿了一下道:“可以用一个你我都知道的方式,联络我。”
“什么东西?什么方式?”丁力一头雾水。
肖窈不理他,带着一抹淡笑走出了凉亭。
“哎?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丁力去追她。
“让她走!”王红艳喝住他。
丁力顿住脚,偏头不解的看着她:“王科员,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哑谜话,她可是杀人犯啊!我们就这么放走她了,她要再杀人怎么办?我们得抓住她,交给公安,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