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她伸手摁掉闹钟响声按钮, 坐在床上怔楞一会儿,才记起来, 今晚付靳锋跟她表白了,她婉拒了他, 他还背她回家,她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他好像让她拿钥匙,她迷迷糊糊地把钥匙递给他,他打开房门,把她放床上了......
想起付靳锋给她表白的话语,肖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付靳锋那样一个长相不错,有身份有背景,自己又是公安,在别人眼里是香馍馍的人, 怎么会看上她呢?
难道真图她的美貌, 她的身材?他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吧。
肖窈占了肖大芳的身份,即便现在是城镇户口, 也无法掩盖她‘曾经’是农村人的事实,付靳锋那样一个京圈‘少爷’居然看上了她这个乡下姑娘,怎么看都像是天上掉馅饼,即将上演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
先前那会儿她被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弄得有些蒙,只觉得这种大好事情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由衷怀疑和不信。
现在仔细一想, 她一无背景,二无身份,除了美貌好身材,在其他人眼中一无是处。
她要跟付靳锋处上对象,只有她占付靳锋便宜的份,没有付靳锋占她便宜的。
肖窈之前在其他案子中,曾找李沐套过话,知道付家是百年世家,家里子孙后代众多,各枝各房四处立足,付家在首都盘根错节的,人脉众多,地位显赫。
付靳锋的爷爷,三十多年前就带兵抗战,是当时惨烈的抗战首领之一,之后又随领袖四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落下一身伤痛疾病,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换来如今付家在首都不可撼动的地位。
付老爷子本就七个兄弟姐妹,除去四位在抗日战争中英勇牺牲,剩下的三位和付老爷子一样,早就退休,生下不少儿子女儿,他们再生孩子,孙子孙女再生......子子孙孙,多不胜数。
除去少数不争气,不长进的子孙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大多子孙都有各自的事业和工作,其中有不少付家子弟,遍布全国各行各业,担任要职或者从事着不可或缺的职业。
可以说,付家在首都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中,算是高门大户,付靳锋作为付家主枝子孙,但凡跟他扯上关系的人,只有受利,没有受委屈的。
她要真跟付靳锋处上了,以付家的那家大业大的背景靠山,她还怕什么十年大动乱啊。
这么一想,肖窈心里轻松许多,伸手拉床头上方一根灯绳,啪嗒一声,屋里的梨形灯泡亮了起来,照亮屋里。
肖窈爬起床,发现自己出门前随手乱扔在床上的衣服,被付靳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柜上。
乱扔的鞋子,也给她好好的放在门口的鞋架子上,从厂里拿回来忘记洗了的饭盒给她洗了,好几天没少的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整间屋子清清爽爽的,看起来就很舒服。
没想到付靳锋那样一个高、干子弟,竟然会帮肖窈,把屋里打整得井井有条。
在肖窈的印象里,老首都那些富家子弟,在这个年代里,只知道逗猫逗鸟,没事儿四处闲逛,打打架,骂骂人,回头再跟不同的女人约会,吃吃喝喝,四处游玩买买买,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活,是不可能干一点的。
付靳锋还真是其中异类,不管他干这些家务活是不是为了在她面前挣表现,至少他做了,就让肖窈对他好感多了几分,心里盘算着,以后真跟他处上对象,她可要继续发扬她懒人的风格,让付靳锋把家里的家务活儿全包了。
毕竟,能者多劳嘛。
洗了把脸,肖窈穿上肉联厂的公装,套上水鞋,背上斜挎包,又要开始苦逼的上班。
她把房门打开,隔壁房门也打开,卢明哲站在门口的阴影处,露出半张脸,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
肖窈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卢明哲,三更半夜,你干嘛像个鬼一样站在门口看我,吓死我了。”
“你说得事情,我会帮你解决,但你记住,我是看在付靳锋的面子上,不是因为你去解决。”卢明哲披头散发,神情阴鸷。
“什么意思?”肖窈拧眉,这人忽然改变主意,跟付靳锋有什么关系。
“你别再装疯卖傻,先前付靳锋来找我,希望我能帮你忙,也希望我断绝对你不该有的想法,话里话外,他背后的付家,远比我背后的卢家更有权势,希望我识趣。你早就跟付靳锋暗通款曲了,还故意答应跟我看电影,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吗?”卢明哲嘲讽一笑,“恭喜你,你目的达到了。”
肖窈:......
她还真没想到付靳锋会出面,让卢明哲帮她处理周和裕两人的事情,一时五味陈杂。
付靳锋这个人看着离谱,实际还挺靠谱,知道搞砸了她的事情,进行事后补救。
虽然补救的方式可能不太对,把眼前的卢明哲都搞得应激,成了阴湿男鬼,肖窈心里却有一点小感动。
这大概就是自己搞砸的事情,忽然有人帮你搞定了,心里难免会对那人产生一种感激心理。
肖窈无奈道:“卢同志,我先前就跟你说了,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答应跟你看电影,并不是存心欺骗你,耍你玩。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诚恳向你道歉,你原不原谅我都无所谓,你别把自己气生病了。我们处不成对象,也可以处成朋友嘛,你要帮我办成了事,回头我请你吃顿饭感谢你。”
“谁稀罕。”卢明哲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肖窈被震耳欲聋的关门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她叹了口气,兀自下楼,出了卢家大宅,走到大宅外面的巷子时,脚步顿了下来。
卢家大宅大门对面的巷子墙角下,有个人背靠墙面,右腿站直,左腿往前曲折,左脚鞋子抵住墙面,站姿散漫,头颅昂着,嘴里抽着一根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红色火光的烟蒂,在漆黑无路灯的巷子中明明灭灭,似乎看到了肖窈的身形,那人微微一怔,随后站直身体,徒手掐灭嘴里的烟头,仍在地上,再抬脚踩了踩烟头,打开手中的手电筒,照在肖窈的身上,低声喊她:“你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肖窈的错觉,她感觉付靳锋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往他刚刚站得地方看过去,那里至少丢了五个烟头,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等了多久。
“你等在这里,是想送我去上班吗?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啊?”肖窈走过去问。
“嗯,送你上班。”付靳锋伸手拧了拧眉心,看起来神色有些疲倦,“没等多久。”
肖窈看他身上脏兮兮的公安制服换了,换成了一套干净整洁的白色的确短袖,黑色长裤,知道他回去过,见他神色疲倦,皱着眉头道:“其实你不用来送我的,我力气很大,又跟我爷爷学过一些三脚猫功夫,一般的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休息,何必浪费时间来送我。”
“你在心疼我吗?”付靳锋跟她并排着一起走,深邃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刚才的疲倦消失不见。
“谁心疼你了,自作多情。”肖窈没好气白他一眼,转移话题,“刚才我出门的时候,碰到卢明哲了,他阴阴怪气的说会帮我解决我拜托他的事情,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反应那么大,看我得眼神像要吃了我一样。”
“没什么,就事论事而已。”付靳锋不欲多说。
先前看完电影后他送肖窈回家,想着肖窈不喜欢卢明哲,却要牺牲自己的色相跟他约会,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卢明哲帮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跟卢明哲看电影。
于是他去隔壁307,找卢明哲,请他帮一帮肖窈。
没想到,卢明哲看到了他送肖窈回家,认定肖窈早就跟他在一起了,他们两人一起联手骗他、玩他,情绪很激动,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话里话外都在用卢家压付靳锋,说付靳锋在榕市的这些年,他爷爷帮了他多少忙,他也把他当成朋友来看,他居然忘恩负义,抢他所爱......
付靳锋冷着脸告诉卢明哲,他付家远比卢家的家世显赫多,他要真忘恩负义,见色起意,抢卢明哲喜欢的人,就凭卢明哲和卢家只在榕市那点背景,他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付靳锋出门在外,向来不愿意说起自己的家世,一直靠自己的本事处理所有问题,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出身高门。
当然,他也明白,不管他多么低调做事,不管自己多么怒力,在外人看来,他依旧是背靠着付家,才有今天的地位,这是他身为付家人,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而卢明哲不自量力地拿卢家来压他,这完全就是以卵击石,小巫见大巫,卢明哲要是不识趣,不愿意帮肖窈,他自有办法帮她。
肖窈隐隐猜到了几分,好奇的问:“你不问问我,我找卢明哲是为了什么事情?”
付靳锋笑了笑:“那你跟卢明哲之间的事情,也是你的隐私,你愿意跟我说,我很愿意听,也愿意帮你解决一切问题,你不愿意跟我说,我也不会刨根问底。”
“这么好?”肖窈有所怀疑:“你不是刑侦公安,你最擅长的不就是刨根问底,挖掘真相,这次怎么不看我跟卢明哲的脸色猜测我们在想什么,或者找我们旁敲侧听,打听你想要的答案?”
“......我是刑侦公安不错,生活上我也有职业习惯,总是会不自觉地观察人的表情和动作,推断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这样是不对的,任何人,只要生活上被人一直这么探究,他们再喜欢那个人,也会情不自禁地提防他,远离他,我不想让你对我这样。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不对你过多探究,给你足够的尊重和私人空间。”付靳锋的表情很认账,这些话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们平章分局刑侦科成立的这几年,他没少从同事嘴里听到他们说,他们的妻子家人总是抱怨他们把工作上的那一套带回家,对家人进行各种观察推理,判断家人心理在想什么,推断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他们家人都觉得很烦,觉得在他们面前毫无隐私可言,都不愿意跟他们多相处。
付靳锋并不想因为自己的职业,弄得自己喜欢的人浑身不舒服。
肖窈点点头,“算你识相。”
也不解释她找卢明哲是为了什么事情,要说了,以这人的较真劲儿,说不定真会刨根问底,到时候追到王艳红的身上去,她还真不能保证王艳红能不能保住秘密。
到时候付靳锋知道了艳照的事情,她这个肖大芳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肖窈以为卢明哲会糊弄她,只是随口答应,应付她和付靳锋,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手里抱着一个大画板,跟她说:“我答应你的事情办好了,周和裕两人已经改判成无期徒刑,关押在榕市西山监狱里,从事体力劳改,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肖窈有些错愕得看着他离开,她以为他忘了这件事情,毕竟距离他说得两天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没想到还真办成了。
肖窈心里有点愧疚,觉得挺对不起卢明哲的,她那样对他,他还以德报怨,帮了她的忙。
虽然他可能是被迫帮她,不过有空她还真的会请他吃顿饭,以示感谢。
很快,肖窈去到厂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王艳红。
王艳红激动的眼泪直流,居然抱着肖窈边哭边笑,嘴里一叠声地说:“谢谢你肖大芳,真的谢谢你!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我绝对做到,我绝对会保守那个秘密,到我棺材里去。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姐,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为你马首是瞻,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会好好的报答你。”
“得了吧,谁是你亲姐,你明明比我大好不好。”她眼泪鼻涕一起流,肖窈嫌弃得一把推开她,“我们的账还没算完,你威胁我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王艳红擦了擦眼泪,“那你想怎么着?”
“先让我打一巴掌再说,之后的事情,我再想想。”肖窈活动着右手手臂,跃跃欲试。
王艳红想起她在肉联厂的大力气传言,看到她的动作,眼神一阵瑟缩。
转念一想,这女人是厂里出了名的疯子,要不随她愿,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她又替自己办好了自己办不到的事情,王艳红也就咬着牙,闭上眼睛道:“来吧。”
肖窈是个很记仇的人,从来只有她威胁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威胁她的份儿,如果不是受肖大芳身份限制,不管王艳红折腾什么动静,都不会威胁到她分毫。
偏偏她占了人家的身份,就得承担人家的烂摊子,只能憋屈的受着,弄出后面一堆麻烦事儿。
现在事情解决,肖窈自然要出口恶气,王艳红感威胁她?给我受着吧!
“啪——!”肖窈抡圆手臂,使出五成力气,一巴掌狠狠打在王艳红的脸上。
王艳红连日来一直为周和裕、王德志两人的事情奔波,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人瘦了一大圈。
她瘦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肖窈的力道,直接被肖窈一巴掌扇倒在地上,接着侧着身子,一只手捂住被肖窈当即打肿的右脸,一只手撑着地面,嘴角渗血,眼睛噙着泪花,表情很懵,脑袋瓜子嗡嗡作响,完全没料到肖窈会下这么重的手,一巴掌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很快,脸上剧烈的疼痛让王艳红回过神来,感受到自己右脸肿得越来越高,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半张脸肿成了猪脸,总算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看向肖窈的目光,惊惧莫名。
肖窈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体,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神全是对她的恐惧,满意的勾唇一笑,笑容既美艳又恶毒,“王艳红,你记住,我这人很记仇,你敢威胁我,就要做好被我还击的准备!今天打你一巴掌,既是警告,也是提醒,好好的闭上你的嘴巴,不该说的别乱说。我现在叫肖窈,不叫肖大芳,你要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不该说的,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让你和你在乎的人生不如死。”
她的眼神冰冷骇人,像把锋利的刀子,随时都会捅向王艳红的心窝子。
王艳红面对她这样的迫人目光,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缩着脖子,往后退一步,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人,抖着嘴唇说:“我,我记住了,肖大,不,肖窈,我一定会守口如瓶,以后绝不会再招惹你半分。”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肖窈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离开。
“肖窈。”王艳红忽然喊她。
“什么事?”肖窈不耐烦回头。
王艳红脖子又是一缩,声如蚊呐道:“一会儿厂里要开表彰会,你和一些优秀员工会受到厂里的表彰,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不要换干净的衣服,也不要梳理头发,就穿着你脏兮兮的工装去领奖。这样在领导和其他工人的眼中,你才是个脚踏实地、干事实的好同志,对于以后你在厂里升职发展,才更有利。”
肖窈挑眉,“你觉得我会升职?”
王艳红道:“你见义勇为,帮助公安捉拿色魔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西元省,上头对咱们肉联厂夸赞有加,最近厂委和工会每天开会之时,两头的领导时不时都会提你一嘴,都认为,以你的学历和你那份正直仗义之心,在屠宰车间做个屠宰工可惜了,两边都有意将你挖到各自的部门去。要不了俩月,你一定会转部门。”
肖窈有些意外,此前她还专门拉拢廖琴,想让廖琴帮她留意一下厂里那些轻松点的职位,给她转部门,廖琴让她等上一段时间。
没想到她顺手抓住向经洪,竟然给肉联厂带来诸多正面影响,厂里的领导这段时日一直对她不断称赞,她还以为他们只是客套话,没想到他们还真想着给她转职啊。
可惜啊,十年大动乱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就算现在给她转了职,也没什么卵用,因为在时代的汹涌之下,肉联厂作为一个大厂,势必会被波及,停工在所难免,换不换部门,也没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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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点,厂里的表彰大会即将开始。
全厂人吃过午饭,都急急忙忙往厂里的大礼堂赶,因为车间的任务很繁重,这种全厂人都要参加的表彰大会只是走个过场,要不了多少时间,所以就抽大家吃饭的空挡,简单的开个大会。
厂里的大礼堂位置有些偏,在靠近西区的仓库后面,平时很少有人往这边走,走过去都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所有人为了不迟早,几乎都是跑着过去的。
很快,占地面积很广,像个露天大广场,周围修着围墙,上方盖着青瓦,看起来特别大的大礼堂,挤满了整个肉联厂几千名职工。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礼堂中央的舞台上,传来一道慷锵有力,又带着音质不太好,带着电流的麦克风音:“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啊,咱们表彰大会即将开始,现在,由咱们叶书记发言,表彰咱们肉联厂近半年以来,厂里多位优秀同志,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礼堂响起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在叶书记、厂委、工会、多位重要干部接连发表言论后,总算到了表彰、颁奖的环境。
当台上一位肉联厂宣传科女干事念到肖窈的名字,上了十几个小时班,昏昏欲睡的肖窈,被站在她身边的岳正阳推醒。
肖窈从昏睡中惊醒,顶着一对黑眼圈,满是油污血迹的工装和头发,一脸疲倦的站在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