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言筠见状也吓一跳,连忙打开自己带着的食盒,从里头取出一个瓷盏,掀开竟是香气扑鼻的一碗羊汤。
他扶着碗底,将瓷盏伸到白若松的面前,白若松接过一连引了好几口,这才将这一大坨不可名状的食物从食道中冲了下去。
被塞入超出自己承受范围的东西的食道火辣辣地疼痛着,白若松咳嗽了好几声,用袖子拂去了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这才抬首去看言筠。
“你怎么在这里?”
言筠全然没了白若松那日在赏花宴上看到的那种锐利的气势,也没有面对狱卒时展现的小公子的矜傲。
他垂着首,不停轻抿的嘴唇暴露出了一丝内心的不安与尴尬,半晌才颤动着抬起羽扇一般的长睫,露出底下乌黑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珠子。
“堂姐。”他小声唤了一句。
白若松被他这么一搞,也感觉有些尴尬。
其实仔细想想,要是她哪天突然知道自己有所期待的相亲对象,其实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堂亲的话,怕是比言筠表现得还要夸张,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她别过头去咳嗽了一声,强行打破这种沉凝的尴尬道:“那啥,你来这里你祖母知道吗?”
言筠摇了摇头,忍不住提醒道:“那也是你祖母。”
白若松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大理寺监又不是什么踏青的好去处,早些回去吧。”
言筠又摇了摇头,伸手将食盒里头的吃食一一拿了出来。
不愧是相府的东西,小小的碟子上头摆放着各种精致的吃食,色香味俱全,一下就把白若松拉回了赏花宴那顿饭。
白若松摸了摸自己七分饱的胃,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两口,接过言筠递过来的玉箸就夹了一筷子光明炙虾。
言筠见白若松眯着眼睛吃得开心,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他不能像白若松那样不雅观地盘腿坐在地上,只能半蹲着,默默开口问了一句:“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白若松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满眼担忧的言筠。
她是相府血脉没错,可她的父亲言长柏本已经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了,到了她这里,血脉里头弯弯绕绕混杂着的东西一时半会都讲不清楚,可以说言相不认她也完全没问题。
而言筠,言相最宠爱的正统嫡孙,白若松想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会对自己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所谓“堂姐”如此关心。
白若松歪着头思忖了一会,道:“说不清,总不会丢了性命的。”
她又说:“你想知道这些,问一下你的祖母便是了,她手眼通天定能知晓,不用特地过来,大理寺监不是什么好地方,早些回去吧。”
第117章
这已经是白若松第二次提到让言筠早些回去了。
他有点委屈。
早些时候,言知晓了白若松被关进大理寺监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闯到言相书房中询问。
言相如今没有实权,早就不再点卯上值早朝,那时正在书房中练字,闻言只是对着言筠淡淡道:“她不会死的,我心中有数。”
言筠不明白,什么叫做不会死的?
重伤不也算不会死吗?被圣人罢黜流放,不也算不会死吗?
可言相面色淡然,一点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她在家中一向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不愿意再说,那便是一个字都不会再吐露,言筠只得苍白着面色退出了书房。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白若松和祖母都不约而同地用这样的态度对他,为什么她们相互之间都那样的……
白若松给自己塞下最后一点蜜饯面,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撑,闭着嘴打了个闷嗝。
她放下筷子,抬首刚想说句什么,却猛地看见了低垂着头颅的言筠。他下唇往上扁,眼角氤氲着一点水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白若松头皮发麻。
原来言筠是这种性格的人吗?他不是心狠手辣,能派自家侍卫把人家纨绔打成大猪头的泼辣户吗?
一瞬间她想起了盛雪城的院子,也想起了动不动就像泄了闸的大坝的路途年,一下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别这样,我说话太重了吗?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大理寺监不是你这种小公子该待的地方。”
言筠也觉得丢人,一抬手抹去了眼角一点湿润,又瞬间变回了那个矜傲的小公子。
他昂着头颅,自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手抓出藏在袖子里的一个册子,就丢到了白若松的怀里。
“我又不稀罕来看你,不过是给你送点东西罢了。”
白若松看他强撑的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接了那本册子,如同哄路途年一般,柔和了语气道:“好,咱们小言筠不稀罕来看我,是我稀罕咱们小言筠。别生我的气,好吗?”
言筠一颤,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好吧。”他说,“勉强原谅你。”
白若松就知道有用,她在盛雪城带大了这么多小屁孩,哄孩子技术可是一流的。
“我看看,咱们小言筠给姐姐带了什么来呀。”
她笑着翻开那本封皮上没有写字的青色册子,但见内里第一页上,以娟秀的簪花小楷写了四个字——长柏手札。
白若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言筠小心翼翼道:“真正的手札被祖母收着,这是我誊写的版本。”
白若松合上封皮,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誊写这个做什么?”
“这里头写到了谨叔母,我觉得堂姐会有兴趣的。”见白若松不应声,言筠怕她不知道,又补充道:“谨叔母便是白谨,字慎行,是柏叔的妻主,你的母亲。”
“是么。”白若松兴致缺缺,“父亲不大会提到她。”
言筠并不清楚白若松的心中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是在责怪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母亲丢下了她们父女二人,便解释道:“谨叔母在桓德五年冬便因病去世了,我观堂姐的岁数,应当是遗腹子。”
白若松淡淡“嗯”了一声,言筠便有些着急了。
“谨叔母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半蹲着身子,本就难以有所动作,但是为了解释,竟是硬生生用极为不雅的动作往前挪了半步,向着白若松急道,“她是当年名震玉京的才女,诗画皆是一流,有鬼才之称。而且,而且她还特别温柔!”
“你比我小吧?”白若松掀起眼皮,看着双眸晶亮的言筠,“你同样也没见过她,又怎么知道她很温柔呢?”
言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书上都这么写的!”
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别开眼睛找补道:“就,就柏叔的手札上这么写的。”
白若松若有所思:“你很崇拜白谨?”
她记得言筠的书画也很出名,似乎还得到过女帝的赞许。
言筠顿了顿,艰难地点了点头。
白若松想,怪不得言筠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堂姐,有诸多的好感与观照。
“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别去外头说这些。”白若松无奈道,“白谨犯的是弑君的大罪,无论是她的名字,还是她的诗集传记,皆是禁书,被人听到或者看到了都不好。”
言筠抿唇:“我知道。”
知道什么啊知道,白若松最怕的就是他这样的了,真的是犟骨头。
等会,好像自己也是犟骨头中间的一员?
白若松手指无意识摸索着册子的封皮,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其实这是相府的显性基因?
正在这时,牢房外头的走廊中传来了脚步声,二人皆是一惊。
言筠慌忙站起来,并且放下了头上的帷幕,而白若松则眼疾手快,将那本册子往怀里一塞。
“公子。”狱卒隔着门栅,对着言筠谄笑道,“那啥,时间差不多了,您看......”
“催什么催。”言筠冷声,“我还要你来教我看时间不成?”
那狱卒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搓了搓交叠的手。
白若松将碟子都塞回食盒里头,盖好盖子,站起身来递给了言筠,劝道:“回去吧,大理寺监阴冷潮湿,对身体不好。”
言筠虽然有些傲气,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也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便顺着台阶接下了食盒。
他瞥了一眼那狱卒,对着白若松哼声道:“行了,知道你这个几次三番拒绝我的芝麻小官过得这样不好,我也便安心了。”
言筠将一个求偶不成,而恼羞成怒的矜贵小公子演得活灵活现,白若松差点没憋住笑,嘴唇抽动了半晌,这才配合地叹气道:“言小公子万金之体,定是能遇到更好的娘子。”
隔着帷幕,白若松看不清言筠的表情,但是总感觉他似乎也在笑。
监牢的门栅被厚重的锁链缠绕着锁上,言筠也在狱卒的带领下消失在长廊之中。
白若松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确认没有了人之后,这才走回墙角,坐在了了自己的床铺上。
床铺就铺在地上,下头垫了一层干草,上头是竹篾编制的凉席,有些硬,但是幸好看起来还算干净,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白若松横躺于凉席之上,头朝墙壁,背朝外,神游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自怀中掏出了那本册子。
她的手指在册子封皮上捏了又捏,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一个狠心,刷一下从中间打开了来。
书页上的字仍然是言筠那娟秀的簪花小楷,右上角第一行写着——桓德三年,三月初九,隆冬。
白若松深吸顿了顿,继续往下看。
[近日颇不顺遂,慎行屡踣于地,步履遂带跛拐之意。经商议定策,决意驱车前往城外大兴国寺,以求祈福解厄。
去时天高云淡,行至山脚,天幕骤变,惨白一片,慎行忧曰:“恐雪将至。”
果不其然,香烛既毕,步出殿外,大雪漫飞。
虑归途多舛,吾与慎行遂决意留宿大兴国寺。
夜半时分,忽被嘈杂之声惊醒,视之,慎行裹毯蜷于墙角,瑟瑟发抖。
窗外北风肆虐,如鬼魅泣诉,慎行惧之甚,指窗上摇曳之影,泪眼婆娑曰:“似有妖魅。”
无奈,披衣执灯,启门而出,审视之,乃院中柏树一株,为风所撼,影摇窗上,状若鬼魅耳。
回首,谓慎行曰:“此惟柏影之摇曳耳。”]
白若松看完,启唇怔愣半晌,突然笑出了声。
言长柏从来不与她说自己的妻主,也就是白谨的事情,所以白若松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只是很偶尔,从那些野史传记中,悄悄摸摸看到过一些只字片语。
有人说她有大才,肆意洒脱;也有人说她温润内敛,有魏晋遗风。
说来说去,总归都是听说。
这还是白若松第一次,真正了解到白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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