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那个……”小公子怯生生地望着二人,对一副凶相又人高马大的云琼有些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抬高自己的手掌,“给。”
他手掌上托着一个打开的锦囊,锦囊里头躺着一把红色的珊瑚珠,正是孟安珊被打落的手串。
当时孟安珊自己就近捡了一些,其它的散落在院子各处,被一层后头的其他小公子分批找了出来,派了个代表来给白若松。
之前为了引蛇出洞,杨卿君派人传过白若松的光辉事迹,导致这些小公子们都用一种憧憬的眼光望着她。
白若松侧身看着那捧红珊瑚珠子,眼神复杂。
小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红楼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敏锐地察觉到白若松低落的心情,有些惶恐道。
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白若松就伸手拿走了那个锦囊,动了动喉咙,哑声道:“谢谢你们。”
小公子开心了,笑了一声小步跑开了。
白若松把锦囊攥在手心里,额头靠上云琼的颈侧。
她浑身都在发颤,却什么也没说,云琼也没问,只是加快了脚步。
安置易宁的那个铺子本来就歇业,铺子的掌柜没事做早早回家了,大门紧闭,里头一点灯都没有。
空枝率先翻了进去,不一会就打开了铺子大门。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着站在门口的杨卿君,安慰了一句:“易大人还活着。”
白若松赶到,刚巧就听到了这句话。
还活着?
什么叫做还活着?
不是“她没事”,而是“还活着”?
杨卿君趔趄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稳定身体,匆匆进了屋内。
云琼也想跟着进去,但怀里的白若松扯住了他胸口的衣服,轻声说:“等一下。”
她此刻就像是一个害怕得知真相的孩童,缩在自己觉得有安全感的怀抱里,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稍微,稍微等一下。”她说。
云琼没有勉强她。
他站在门口,转过身去,脊背朝着风口,尽量把白若松庇护在自己的身体下。
他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抬起头来,目光沉沉望着已经亮起灯光的院子。
视线被东西遮挡,看不到什么,耳朵却可以听见里头的动静。
月芙小小惊呼了一声,柳从鹤把随身的药箱扔在了地上,空枝低声道:“留在这里的护卫有三人,侍从两人,全是一击毙命。”
“是我失误了……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身手。”杨卿君颤声。
谁能想到呢?便是在军营中见惯了人的云琼也没想到。
他想起孟安珊悬身而起,斩断艾棠连发的三支箭的模样,身法灵巧,手起刀落毫不犹豫,是就算和钦元冬打起来,也能走出一两百招的不凡身手。
他居然从前,从未发现过这个人有这样的身手。
她苦苦隐藏这么久,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暴露出来,真的只是为了替白若松挡下三支箭吗?
怀里的人终于抬起头来,云琼看见她微红的眼眶和鼻尖,像是哭过了,又像是被夜风吹的。“好了。”她的声音哑哑的,又透着一股坚定,“我们进去吧。”
云琼一踏进铺子,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就明显起来,从小门穿进后院以后,更是扑面而来的浓重,廊柱和墙壁上都有干涸的血渍,已经氧化变黑,呈现一种枯朽的感觉。
杨卿君带来的人和钦元春一块,正在收敛院子里四散的尸体,把他们聚集在一块。
白若松看见一个挎着刀的女人在抬起一具仰躺在台阶上的尸体的时候,低头抽泣了一声。那尸体全身完整,只有脖子上一道血痕,割开了整个喉管,青色的领子被染成了半截黑,钦元春弯下腰去仔细查看着伤口。
“能治吗?”白若松听见烛火闪动的屋子传来杨卿君的声音。
柳从鹤久久沉默着,沉默到白若松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攥了起来,让她感到窒息。
她无法流畅地喘气,心跳也慢了下来,可每一下鼓动,都像是一只锤子在敲打她的胸腔,给她带来心悸的痛楚,手脚也跟着一阵阵发软,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如果不是此刻被云琼抱着,她可能已经因为脱力而跪在地上了。
“杨卿君,你要知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柳从鹤说。
这句话易宁也说过类似的。
在大家对她有过分的期待的时候,她总是微微拧着眉头,眼含淡淡不耐道:“我是刑部司的郎中,不是卜卦的道士。”
云琼终于站定在了大敞的房门前,将白若松放了下来,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最先看到的是围着床榻的杨卿君、月芙还有空枝。
杨卿君在颤抖。
即便隔着这个距离,他的颤抖还是肉眼可见,月芙站在一旁搀扶着杨卿君的手臂,垂着头不敢说话。
柳从鹤就蹲坐在床榻一角,应该是易宁头颅的位置,因为白若松看见了她仍然在上下起伏的胸膛。
他说完话,伸手去够药箱里头的纱布,身子一侧,白若松立即就看见了易宁的脸。
她没有束发,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散在四周,从床沿上挂下,发尾点在脚榻之上。本就分外白皙的面色,因为失血的缘故更加苍白,唇色很淡,干裂起皮,病恹恹的,脖颈上有被人掐出的清晰的指痕,看起来还没多久,没有变成淤青色,呈现一种鲜艳的红。
再往上,原本应当是眼睛的地方,此刻是两道交叉的血痕。
动手的人手法粗鲁又着急,薄薄的刀刃直接从紧闭的眼皮上刮过,甚至着不愿意在山根的位置停下,一刀而过,不仅划烂了两只眼睛,还暴露了山根处白色的鼻骨。
嗒——嗒——
鲜红的血液顺流而下,滑过鬓角,滑过耳廓,浸染了乌黑的发,再顺着发尾一点一点,落在了脚榻上。
柳从鹤拿完东西,身体又重新挡住了残忍而又血腥的场景,手中动作着似乎在扎针。
“命兴许能保住。”他淡淡说着可又,顿了很久,才继续道,“但我只能尝试保住她的命。”
“有几成把握?”杨卿君又问,白若松听到了他句尾的泣音。
柳从鹤没有回答,可是他的沉默又好像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白若松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腹部一缩,胃里有什么东西涌了起来。
她扶着门栅,弯下腰去开始干呕起来,可没吃过东西的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些带着药味的酸水,不停地灼烧着喉咙。
云琼什么也没说,只是俯就下身子,宽大的手掌顺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轻抚着。
他在安慰她。
白若松不敢抬头,她感觉自己眼前全是氤氲,蓄满了便从眼眶中掉落,一滴一滴坐在地上。
她眼前只是清晰了一会,又马上被水汽糊住,看见的东西永远如水波一样在颤动。
怎么会这样。
她想,怎么会这样。
她感觉很冷,浑身都很冷。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白雪皑皑的冬日,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刺鼻气味,她一身单薄半跪在雪地中,十根手指头都被磨得血肉模糊,还在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扒着瓦砾,企图从里头找到傅容安的下半截身子。
在一阵混乱而又尖锐的耳鸣声中,白若松感觉自己被扶着挪到了一边。
她抬起僵直的脊柱,看见无力地垂着四肢的易宁被空枝横抱着从房间抬了出去,一路走,一路往下稀稀拉拉地落血珠子,在地板上连成了一长串。
“要去哪?”白若松听见自己有些茫然的声音。
“仙鹤先生说去红楼,那里暖和,人手也多,方便后续的治疗。”云琼答。
“不是说,不宜移动吗……”
“那是之前,她被贯穿的伤口瞎动很有可能大出血危及生命。”柳从鹤经过白若松面前,面色沉凝,答了一句,“但现在不动也会危及生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并没有过多解释,行步匆匆跟着人离开了,只有白若松还怔愣在原地。
杨卿君带来的人手已经收敛好了尸身,用草席和白布遮盖着,整整齐齐摆在了院子当中。
钦元冬迈步走近,看了一眼白若松,有些犹豫,得了云琼的示意,才小声开口道:“将军,我查看了几人的伤口,窄而薄,应当就是横刀造成的。”
横刀是朝廷官署才会配发的刀刃,普通民众持有是触犯律法的。
排除漕运和红楼的护卫,钦元冬、钦元春、云琼,包括孟安姗,佩刀都是横刀。
“可要回红楼?”云琼问。
这是他今晚出了红楼以后,对着白若松说的第一句话。
他一直都看着她,看着她,保护着她,却从不干扰她。
白若松手指一动,云琼便五指张开,覆着她的手掌为她取暖。
他的手心和他的人一样温暖,又干燥又温暖,带着一点粗粝的茧子。
白若松又想哭了。
她屏着呼吸,很努力很努力地才控制住自己的泪腺,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回握了云琼的手掌。
“不回。”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重归冷静,“就在这个院子里头等。”
钦元春没明白,问了句:“等谁?”
白若松道:“等今晚忍不住回来查看情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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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大家应该都知道是谁干的了,总之下章要摊牌了
第218章
晚秋的风本就凉气逼人,遂州又是江海交汇处,潮湿阴冷。
白若松披着云琼的外袍,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桌前,石桌兴许是许久没用了,面上有着一层灰,白若松也没去碰,只是歪靠着边缘,静静望着璀璨的漫天星河。
遂州与雍州隔着月余的路程,和盛雪城更是天南海北,横跨了大半个大桓。
可尽管如此,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无论是沉沉的天幕,还是天幕上璀璨的群星,亦或是孤寂的新月,却都是相同的。
白若松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这样静谧地望着天空是什么时候了,兴许是上次夏日炎炎分巡露宿荒野的时候;兴许是知道自己高中探花的那个夜晚;也兴许是决定违反和言长柏的许诺,从盛雪城出发前往玉京的那个时刻;亦或是……再久之前,囊萤映雪的寒夜里头,她靠坐在傅容安的身旁,感受着冻得发麻的口鼻之间吐出的白雾,悄悄把头靠在她的臂弯中的瞬间。
盛雪城的冬日实在是太冷了,和遂州这种刺骨的湿冷不同,盛雪城的那种干燥的冷风并不会一开始就刺激到你。它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慢慢吞噬着你的身体温度,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吞噬的部分已经失去了控制,变得麻木,仿佛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
“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是枯枝被踩到断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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