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人谷
天色已经大亮,回到破庙的路上很难不被人瞧见,很有可能会走漏风声,被官府抓住。加上九湘已经知道了她藏东西的地方,破庙对她来说不再安全。
有了!
太阳脚步一拐,往山谷的方向去。
两山之间夹着一条小溪,溪水在山谷的凹陷处生成水潭。水潭根据凹陷的程度,大小不一,深浅不定。
太阳的目的就是找到一个深点的水潭。
没用多长时间,她就找到了合心意的水潭。
卸下身上的麻袋,在林子中拽了根足够长的藤条,捆住麻袋的开口。又将麻袋小心翼翼地放入潭中,将藤条的另一端绑在一颗不起眼的大树上,用石头和枯叶挡住藤条伸进水里连接包袱的痕迹。
最后绕着水潭走了一圈,确定这个藏宝地很隐秘,很难被人发现后,太阳才卸下一身的力,就着溪水洗了把脸,缓解忙碌一晚上的疲惫。
在看见水中写满愉快和疲惫的倒影时,她想起了九湘。
九湘是一个很古怪的人,性格古怪、来历古怪、穿着古怪、身份也古怪,像是……像是一个菩萨!只有菩萨才会一上来说她帮她完成有很多金子的愿望。
她本来已经相信九湘的,不然也不会带着九湘去她藏东西的地方,前提是她今天没有遇见那六个意图置她于死地的人。
更何况,在这么多的金子面前,她又很难相信九湘不会心动。
九湘说她是人,既然是人,又怎么会不看重金子,她没见过不爱金子的人。
太阳摇摇头,五官因为纠结而拧成一团。
第100章 太阳(六)
得知祖坟今夜可能被盗墓贼光临的男县令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在房间中踱来踱去。
好端端地,祖坟怎么会被挖了呢?
昨夜突然有乞丐敲门,说是见到有人谋划着今晚挖他的祖坟, 这真是他当官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他可是这平溪县的县令,祖上可是出过丞相的,怎么会有宵小来掘他家的墓?给他们十个胆子, 他们也不敢!
若是平常, 他只当笑谈, 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偏偏才发生母亲坟墓被挖一事,令他怎么都安不下心,思前想后, 他决定派出衙役去探个究竟, 看看这件事是风言风语,还是确有其事。
人是半夜派出去的,现在天已经亮了,怎么还没回来?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县令拉开门就往外走,按耐不住地问, “你们回来了?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
声音在看到衙役及其他们捆住的几个人的瞬间, 戛然而止。
县令当了不止一年两年的县令, 经验丰厚, 此刻还没搞清楚这几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但落在他们躲闪着视线的脸上时, 他已经猜到自家的祖坟确实被人光临了。
尽管如此, 他不死心地问, “怎么回事?”
为首的衙役硬着头皮, 尽量缩短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赶过去时,这六个人就在墓室中了。”
轰隆——
这句话劈得官袍加身的县令头眼昏花,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他家的祖坟……真的被人掘了?
他欲吐血,“那可是我家的祖坟!”
“大人,您没事儿吧大人。”
说话的衙役见县令双眼发直,身体虚软,连忙将县令扶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水,颤抖着递到县令嘴边,生怕会被县令的怒火波及。
县令现在哪里还能喝得下去东西?他扶着额头,口中哎呦呦一声高一声低地嚎叫着,被这个消息气得不断喘气。
先是刚好头七的老娘的新坟被小贼给挖了,他刚修好坟,后脚祖坟又被掘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祖宗!
半晌过去,回过神的县令才想起该处理这几个人,他上前冲着每个人的心窝子都踹了一脚,发泄一通,才觉得气平了些。
他这才命人整理衣袍,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之后,才强压着火气,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把过程一五一十说来给本官听听。”
衙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亲自说出来,于是将说出太阳名字的瘦猴拖到县令面前,看了一眼县令,色厉内荏道,“快告诉大人,你们究竟是怎么盗的墓?又是谁指使你们盗的墓!还有,墓室中的东西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老实交代!”
瘦猴转了转小眼珠,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性命能不能保住,全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于是忍下浑身的疼痛,连忙爬起来跪好,将在衙役面前说过的内容,又在县令的面前复述了一遍。
在最后瘦猴哀求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求大人饶过小人一次,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过?”
县令不听这个词还好,一听这个词再也压不住火气,他站起身,又是一脚将瘦猴踹倒在地上
“你们这群下贱的东西,刁民!不知死活的玩意儿!你们知道挖掘祖坟意味着什么吗?还是本官的——祖坟!”
县令瞪着几人的眼睛像是门口那两只石狮子一样圆,他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本官饶过你们这些贱民,谁来饶过本官的祖宗!”
古来选墓地都会挑在一个风水绝佳的位置,若能将葬在风水圣地,能使先灵安息,庇佑子孙后代。
掘人祖坟就是在诅咒生者断子绝孙,后辈穷困潦倒,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这是对生者的极尽侮辱!
因此,对盗墓贼的处罚也是众罪之首。
尽管如此,古往今来盗墓者前仆后继,对于挖坟一事十分热衷,甚至不少官员也乐此不疲。
谁不喜欢这样快速来钱的方法?
瘦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忍着骨头散架般的疼重新趴好,“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大人您家的墓,否则就算是给小人十来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九湘见此轻嗤一声,跟太阳比起来,这几个人毫无胆气,明明心中对这个县令恨得要死,表面上却半个屁都不敢放。
不像太阳,说报复就报复,管你是县太爷还是天王老子,一点也不虚伪。
“你刚刚说,组织你们去盗墓的人是谁?”
男县令转了两圈,问,“你说,她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乞丐,名叫太阳?”
说到太阳,县令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顺下去的气,又卡在了胸前。
一个女人?居然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毫无名气的下贱女人把他祖宗墓里的东西全盗走了?但凡是被什么有名的江洋大盗盗走,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生气。
“是的大人。”
瘦猴怯声答完,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像那三个同伴一样,被吓晕过去,或是生死不知,无论如何也比现在被人拿着刀在脖子上比划的强。
这个县令手段向来狠辣,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还不能不能说话。
县令瞪圆了的眼睛正往外呲呲地冒着愤怒的火花,他一拍桌子,“给本官捉拿她,死活不论!我倒要把这个这个太阳剖开看一看,她是长了熊心还是安了豹子胆,敢盗本官的祖坟!”
“本官要让她尝尝我的利害。”
一旁的衙役小心询问:“那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县令看着这几个人咬牙切齿,尽管他们的托词是太阳把东西全拿走了,但这几个人也是参与了掘坟一事,他怎么可能会放过?闻言磨了磨牙道:“把他们几个拖到祖坟前跪着,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结束。”
“不,死了也得扶起来让他们给我跪着!”
瘦猴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么一个结局,他明明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不是吗?为什么不能将功赎罪?
电光石火间,小眼珠子突然想到一件事,连身上的伤都顾不上了大喊道:“大人,我知道是谁挖了老夫人的坟!”
“谁?!”
“是太阳!昨晚她亲口承认的,小人不会记错。”
“又是她?”
“她长什么样?”
“她脸上全是泥,我看不清,但是她耳根前有一颗黑痣!也很高,比寻常女子高出很多。”
若是太阳站在县令面前,县令很难保证自己不冲上去撕烂她的肉,掏出她的熊心豹子胆,报一报掘祖坟的血海深仇。
“给本官找!就算掘地三尺,你们也得给我把她找回来,不然你们也别回来了!”
瘦猴趁机抬头,用谄媚到近乎天真的期待神色问:“小人已经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了,大人可以放小人一条生路吗?”
“放了你?”
县令转动的头颅咯咯作响,阴沉沉的声音随之响起:“放了你?然后让你去告诉其他人,本官的祖坟和母亲的坟墓,是怎么被你们下贱肮脏的乞丐给掘开的吗?”
这是奇耻大辱!
若是传出去,把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若是传出去,把他们家族的面子往哪里搁?
县令的脸上沉得仿佛能滴下墨来,他威胁身边的衙役,眼底杀意明显,“这件事谁都不准说出去,若是蹦出去半个字儿,不,若是让本官知道那些刁民传这件事,不管是谁说的,在场的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还有,找几个僧人和道士,让他们为祖坟做一场法事,为祖先们安魂,再找几个能工巧匠修复墓室和风水。”
太阳还不知道县衙中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自己因为昨夜的壮举,被县令放在了追捕名单上的第一位。
直到她站在平溪县外面,多次死里逃生的她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她敏锐地推测到,县衙怕是从那留个让口中,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和做的这些事情,她想,这个地方不能再留下去了。
做好决定,太阳没有进入对她来说危机四伏的平溪县,而是去了破庙,她掀开缺了腿的桌子,撬开木板,露出来一个只能容纳老鼠进出的洞。
她将胳膊伸进去摸了一圈,随即睁大了眼睛——空的?!
太阳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一无所获的手,不信邪的又伸了下去,摸了半天也没触及熟悉的感觉。
她嘴巴抿成了直线,上身下倾,将眼睛放在了洞穴上方往里瞧。
洞穴里面并不是黑漆漆的,从地板缝隙中钻进去的光线将里面分成了好几个小空间,尘土飞扬着,能看见不知道多少时间以前掉落进去已经风化的破布,还有受了惊的老鼠飞速逃窜。
唯独没看见金子。
以往她这样趴着的时候,是能看见她放下去的闪闪发光的金子的。
太阳的心沉入了谷底,她这么多年一直藏在这里的东西,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是谁拿走了她的东西?
太阳脑中浮现的第一个人是九湘,她只带九湘来过这个地方,也只有九湘知道她藏东西的地方,随即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和九湘相处的时间很短,短到只有两三日,在这两三日的相处中,她能感觉到九湘并不是贪财的人。
今早对九湘的警惕不过是出于本能。
——相信一个人是一方面,克服本能去接纳一个人是另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