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人谷
昨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们不会不清楚,若不是谢红叶这些人力挽狂澜,以一敌十,他们哪里还能活得过今天。
至于谢红叶她们是如何从山火中脱身的,被她擒走的那个什么侍郎现在是否还活着,已经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了。
杜衡若和她的师姐妹在白石礼吩咐之后就来到了战场,帮助一个又一个人包扎着伤口,每当包扎到谢红叶时,谢红叶总是摇摇手,“先给他们包扎。”
等到所有人的伤口都处理完时,谢红叶才露出了自己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痂的伤口。
兴奋劲头褪去之后,一堆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长吁短叹,“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的房子没了,我的山被烧了,再过不久就要立冬了,我们该怎么捱过去。”
朱老三道:“还能怎么办?没了房子的建房子,没有粮食我们就借粮食,我们这么多人有手有脚的,总不会死在这里。”
杜兰娘冷冷道:“怎么度过冬天填饱肚子还是小事,我们杀死了县令,又杀了这么多朝廷驻军,先想想有没有办法活下去吧。”
朝廷会放过他们吗?
到时若派出更多的官兵,他们这些人哪里是对手?
杜兰娘的话引起了一片应和声。
“是啊。”
“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家快想出一个办法啊,难道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等死吗?!”
有人大哭:“我还不想死。”
“谁想死?”
“……”
“我们可以不用死。”谢红叶突然出声道。
“谢寨主,难道你想到方法了?”
“谢寨主,快说快说。”
“……”
在谢红叶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再像以往那样敌对。
众人都看着谢红叶,眼中没有以往对她的鄙夷,心里眼里全是对她的钦佩还有信服,昨夜最勇猛的人是谁?
当然是谢红叶。
慕强,是人类以及所有动物的本性。
此刻谢红叶说他们不用死时,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希冀。
谢红叶道:“这些朝廷驻军先是毫无缘由地杀了我们一百人;又烧了我们的房子,害得我们无家可归,与亲人天人永隔;最后又将我们围堵在这里将我们赶尽杀绝。”
谢红叶愤愤不平地问: “我们做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
谢红叶的话勾起了所有人的记忆,纷纷应和着。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是那群王八蛋先不当人的。”
“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
“所以,“谢红叶的视线扫过众人,扫到哪里,哪里就变得安静,“我们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公道?能讨来吗?”有人对此并不抱希望,“我们杀了这么多官兵,已经狠狠打了朝廷的脸。现在我们又去找他们讨一个公道,他们会给我们吗?”
“公道,可不就是用来讨的吗?各位别急,听我说。”
谢红叶道:“先前我为了阻止他们放火烧山,将朝廷派来的荡寇中侍郎捉到了山上你们可还记得?我原本以为这样做,他们就会停止这个计划,保住我们的山头,结果如何大家也清楚。”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群人怎么可能会不顾官职高于他们的官员性命?事出反常必有妖,而我恰好知道这妖是什么。”
一些听得晕晕乎乎的人下意识问:“什么?谢寨主不要卖关子了。”
“这群人之所以不顾那个中侍郎的性命,是因为他们的想法相悖,被他们杀死的官员是反对放火烧山的,这样危害太大。可是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他们只想快速解决掉我们观音寨,放火烧山是最快捷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谢红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所有人都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谢红叶也没让众人等太久,“这座山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一旦放火烧山,你们必定会不平,会找他们讨个说法。如此一来,他们会顺水推舟,说你们是土匪的同伙,然后把你们一网打尽。要知道,杀我们观音寨这一百人可领不了多少赏。”
众人想起昨夜死去的一百多人,又想起与这些驻军初见时,他们口中所说的话,与谢红叶如今所说完全吻合,当下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群畜牲养的东西!”
“他们这群人这般作为,朝廷知道吗?”
谢红叶仍坐在高高的尸堆上,看着她处心积虑聚集在这里的村民:“朝廷若是知道他们的作为,会由着他们胡来吗?不会!我们去京城把真相和遭遇告诉他们,把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家产,我们的亲人都讨回来!他们不能白白丧生在火海里!”
她扬声问道:“留在这里我们死路一条,去京城还有一线生机,诸位,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愿意!”
先是苻成站了起来,再是杜衡若站了起来,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将坐在尸堆中央的谢红叶团团围住,应和的声音直冲九天。
不仅是为了死去的人讨公道,更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命并将失去的房子和家产讨回来。逝人已去,活着的人总要为今后做些打算。
“我们还要告诉他们——”
谢红叶看向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们:“我们即便生如草芥,但也不是与人做奴隶、任人欺辱与践踏的!”
话落时,红灿灿的太阳在她身后一下子闪了出来,耀得谢红叶的面容一片模糊。
第40章 古代篇之谢红叶
村子里的大火终于熄灭了, 一眼望去,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黑色的,烧成了炭的树干、熏黑了的墙面……明火燃尽之后的青烟飘到天上, 险些也将飘过的云染成黑色。
尸体从废墟下搬了出来,埋在了连夜挖好的深坑里,大大小小约莫上百具, 都是在这次大火中没能逃出来的人。
恸哭声遍布整个墓地, 不止哭死去的人, 也哭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你们死了, 我们该怎么办啊。”
用来避寒的房子和过冬的粮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山火至今未熄甚至愈演愈烈,他们如何才能重建自己的家园?
就在这时, 有一道不容拒绝的声音响了起来:“去京城。”
所有人都将头抬起来, 看向发声的地方。
说话的人正是杜兰娘,在她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狼狈的人。他们昨日离开村子前往县衙的一千之众,与朝廷的驻军厮杀一夜之后, 只回来了三百余人。
归来的这三百余人望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村落,又看了看才填上土的大大小小的坟茔, 前往京城的念头愈发强烈, 本来还有些摇摆的人也在这个时候下定了决心。
或许正如谢红叶所说, 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除了回来的这三百人以外, 留在村子里从那场火灾中幸存的人都不明白“去京城”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此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昨日前去镇上的有那么多人, 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
剩下的人呢?
过一会儿才回来吗?
面对着众人不解和疑惑的眼神, 这三百人沉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全都细细道了出来。包括那些朝廷驻军是如何的居心叵测狠如蛇蝎, 包括谢红叶是如何突然出现并力挽狂澜, 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包括他们是如何将死去同伴的尸首掩埋了的。
没回来的人全都死了?
没回来的人全都死了。
在哀嚎和大哭声中,杜兰娘语气冷静:“正如谢寨主所说,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我们去京城告御状!我们将自己的遭遇的一切全都告诉皇帝。都说皇帝爱民如子,如今我们遭遇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众人听得懵懵懂懂,但有一件事确信无疑,他们有活路了!
即将溺死的人突然遇见一根浮木,他们没有时间思考这块木头是粗是细,是新鲜的还是陈旧的,又是否能将他们承载出水面,他们只想紧紧地抱着这根浮木,哪怕它如稻草一般纤细易折。
去不去京城?
去!
杜兰娘的作风和九湘初见她时一样雷厉风行,仿佛这场突变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大家现在都回到自己家去,看看还有什么没有被损坏的东西全都带上,我们午时离开这里,前往京城,为我们的被烧毁的山,死去的亲人,还有我们的村子讨一个公道!”
有了目标,众人原本茫然的眼睛中顿时有了光彩,他们三三两两回到村中,散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东西是可以继续用的。
午时之后,所有幸存的人都带上家中仅剩的东西,跟在谢红叶身后,犹如一条长龙般向着东边前行,逐渐隐没在群山之间。
直到最后一点龙尾巴也看不见时,白石礼才收回视线,望了一眼弥漫着浓烟的山头,自始至终,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表情。
杜衡若站在白石礼身边,语气担忧,“天黑之前,谢寨主她们能找到一个落脚之地吗?”
午时出发,是不是有些迟了?
白石礼离去的身形微顿,言简意赅,“能。”
谢红叶的一场大火,让这些村民与朝廷驻军间的矛盾急剧升温,逼迫他们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而跟随她。这一场大火,也让那些行动不便的人都留在了这里,在让军民之间的仇恨变得更不可解的同时,防止自己将来的队伍会被拖累。
谢红叶,她以往到底是小瞧了。
杜衡若还没参悟这里面的关节环绕,闻言她点了点头,像是放下了一颗心来:“那就好。”
正如白石礼所猜测的那样,在天黑后不久,谢红叶一行三千余人就到了下一个镇子,有了歇脚之地。
一晚上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又逃难般拖家带口的,即便已经入夜,也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是哪里发生了祸事?
待听完这些血泪控诉后,有人愤愤不平,那些朝廷驻军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所以我们才要向皇帝讨一个说法。
敏锐之人嗅到了其中可以占便宜的地方,这么多人前往京城,又都占着理,皇帝就算不愿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必会对他们进行安置。
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忙于农活,倒不如跟着这些人一路东去,说不定还能浑水摸鱼,得到一些好处。
第二日谢红叶启程时,队伍的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几百人,人数直逼四千。人数会增加这在九湘和谢红叶的意料之内,但增加这么多,也是二人始料未及的。
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终于在半个月后到了下一座城池,人数这时已经超过了五千人。这对谢红叶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其他人来说却未必。
“不行不行不行。”
得到消息后的太守慌到走来走去,他对身边的心腹道:“得想出一个办法,让这些人赶快离开这里,我们这只是个小庙,哪里容得下大佛经过。”
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他没有意见。
但要穿过他这座城池,前往京城,那他是万万不敢放行的啊,这可是五千人,不是区区五个人、五十个人。过后陛下问罪,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末了又忍不住骂人:“这群剿匪的武夫怎么搞的,怎么匪还没剿,先把百姓剿到我这里了?他死的倒是干净,我可是倒了大霉了。”
以往也有人闹事,想要去京城告御状,少则零星几人多则上百人,解决起来也不是难事。温和一点的手段就是派人拦着他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仍是迷途不知返,就关到牢狱里吓上几天,死活全由对方决定。
可眼下是五千之众,不是寻常手段就可以打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