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人谷
一日、两日、三日……
苻成将军还是没有下命令,就在她们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问个究竟之时,传来了一个令她们震惊的消息——
疫病席卷了整个泰阴城。
投放疫病的事情,只有苻成、杜衡若、姜去寒三个人知道,消息一传过来,军营上下都沸成了一锅水:
疫病?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出现了疫病?
更多人关心的是,这疫病,会传到她们的军营里吗?
苻成的营帐外热闹得恍若赶集的街市,平日众人知道苻成事务繁忙,不敢打搅,如今疫病在前,她们管不了那么多。
“将军,泰阴城的疫病该怎么办?”
苻成自听说这个消息后便意识恍惚,直到被问话,她才强行缓了缓神,嘴下毫不留情道:“疫病不去别的地方,怎么偏偏去了泰阴城?依我看,多半是他们平时坏事做多了,老天看不过去,有意惩治他们。”
说话间冷笑连连,仿佛她对疫病为何会出现在泰阴城一事并不知情。
苻成的视线扫过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伴们,她将疫病一事通过王清莞王大人创造出来的密语告知了谢红叶,谢红叶问询过定安长公主之后,回信中赞同了她的做法。
疫病出现在泰阴城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可以让她们打一场胜战这么简单。
她们和泰阴城背后,分别站着定安长公主和皇帝。
说话人并没有得到安抚,她语气中全是担忧,“若是疫病传到我们这里该怎么办?”
疫病对普通人来说,犹如妖魔鬼怪为祸人间,尽管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闻过它的可怖之处。
她们有五万人朝夕相处,只要有一个人染上,后果将不堪设想,她不能不担心。
姜去寒说,身为医家,她可以将疾病控制在苻成想要发展的范围内,不会让疾病有机会逃离这个范围,更不会让疫病前往它不该去的地方。
在姜去寒口中,在外人看来恐怖万分的疫病仿佛是任她揉捏的面团子、像是她养成的乖顺傀儡。
这令苻成很是震撼。
疫病背后的来龙去脉苻成不打算告知旁人,若是告知,很难保证消息不会穿到旁人耳中,进而影响她们的大局。
只见苻成坚定道:“不会,这病只会在泰阴城中蔓延。”
在众人的注视下,苻成缓缓而言:“泰阴城有疫病的事情,在四天前就有探子传书告知了我。我担忧这个消息传播开会造成恐慌,就没有告知大家,只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杜衡若杜校尉和姜去寒姜大夫。”
话落之际,杜衡若适时开口,将视线从苻成吸引到了她身上,“大家不必惊慌,苻成将军将此事告知我与姜大夫后,我与姜大夫乔装进了泰阴城,也查看了几个病人的情况,这疫病治疗起来并不难。”
“但疫病毕竟是病。”
杜衡若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这几日我和姜大夫在你们的饭食中加了一些药材,除过可以扶持正气外,还可以预防疫病,大家不用过多担忧。”
在姜去寒显露自己的想法之前,杜衡若一直以为,医者立足世间,只有救死扶伤这一个职能,面对病人时她只能选择救、或是不救。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医者竟然可以爆发出如此庞大的威力。
医者通过药物扶人体阴阳,保持人体的阴阳平衡——这是治病的本质。
当然,医者也可以通过药物,使人体的阴阳达到一个不平衡的状态,比如说阴盛阳衰、阴衰阳盛,这般情况下会造人死亡;也可以通过药物,使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发病。
水可载舟,也能覆舟。
水可使人生存下去,人也会因为缺水而死,甚或被水淹死。
世间万物,阴阳善恶并存,大抵都是这个道理。
这些是杜衡若那日回去之后才想明白的。
杜衡若话落,知道疫病不会蔓延到军营中的将士们一改惆怅的面容,顿时欢呼起来,其中属姜增辛最是开心,她绕着柴升阳和姜去寒二人转了好大一个圈。
与这些人开心的原因不一样,她们开心的是疫病不会传染到自己身上,她开心的是外人听起来可怖的疫病在去寒姐姐的手中毫无挣扎之力。
让它往东,它不敢往东;让它往西,它不敢往西。
聚集的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开,空气中的欢乐氛围久久不散。
对于学习医术的信念,姜增辛又增了一分,她回去就把看得她睡过去好几次的医书捡起来,一口气全看完!
柴升阳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温声蛊惑道:“你若是将去寒早上给你的那一本书看完,明日我就给你开小灶,做野菜团子吃。”
野菜团子!
柴升阳做的野菜团子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野菜团子,姜增辛登时眼前一亮,想到柴升阳的要求,她眼中又黯淡下来,被众人抛到脑后的惆怅似乎是跑到了她的脸上。
姜增辛耷拉着眉毛,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一想到那书上的五行阴阳相克相生,乱得犹如一堆被人揉乱了的棉线,她顿时产生了困意。
小孩子最是童真,喜怒悲哀没有个掩饰,她心底想的是什么身边人一眼都能看穿。
九湘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来,只得笑个不停,然后对姜去寒道:“你小时候不会觉得书籍乏味吗?”
姜去寒脸上的笑意僵住,她轻飘飘地瞥了九湘一眼,“怎么会?”
她才不会想着偷懒!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泰阴的疫病犹如生长中的藤条一般,开始向它们未知的领域蔓延过去。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京城。
还没开始打战,疫病就开始在军中蔓延,才驻扎过来的将军只觉得晦气,更觉得窝囊,堂堂大好男儿,应该在战场上轰轰烈烈而死,而不是感染了疫病而痛苦呻吟。
他知道事态的紧急,第一时间封锁消息,逼迫大夫立下军令状努力医治外,又写了一封文书八百里加急递给朝廷。
谁料,文书前脚刚进迈进京城,后脚就落入了别人的手里。
干这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谢红叶手下的人;幕后主使也不是别人,正是定安长公主。
泰阴有了疫病,寻常时候不敢宣扬,在这个紧要关头更不敢宣扬,长公主推测,这封文书不会大张旗鼓地传入京城,而是悄悄递给她的废物哥哥。
与松木不同,松木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人数比泰阴的一半还少,而泰阴城内除过民众外,还有皇帝特意调遣过去的数万将士。
一旦疫病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底下人不敢像扣押松木的求救信一样,扣押泰阴的消息。
当皇帝得知此事,最好的处理办法是暗中派人和物资前往泰阴,将这次疫病无声息地解除在襁褓中。
这怎么可以?
不管是想着悄悄将文书递给朝廷,还是想着解除疫病,当今皇帝的妹妹、如今成长到与皇帝分庭抗礼的定安长公主决不允许。
她看着手上的文书,幽幽道:“这见面礼真是贵重。”
第84章 姜去寒篇(二十)
京城的一处茶馆内有声音乍然响起:“松木疫病一事你们可知情?”
松木疫病京城中人也听说了几句闲言碎语, 但具体情况如何,他们还真不清楚。听见这话,众人纷纷竖起耳朵。
说话人看了眼四周, 确定巡逻官兵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听说那边疫病非常严重, 当地县令也给朝廷写了信, 偏偏朝廷将此事按下不提, 说是……”
围坐着的人不敢大意, 忙将耳朵凑上前,那人才把剩下的话说完。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
有人率先质疑:“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皇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民去死而不伸出援助之手。
另有一人面露迟疑之色:“我有一个亲族在朝廷官员府上做事, 传出来的消息也是这样。他说自疫病开始, 松木县的人就不能出入那个地方。”
话到这里,他打了个冷颤,才接着道:“听说松木县,全县上下几千口人, 无一存活”
明明才入秋,热意正甚, 他们无由来地感觉浑身上下被一阵凉意包裹。匆匆寒暄之后, 他们作鸟兽散离开这个茶馆。
那是朝廷下的命令, 不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以在街头随意置喙的, 一个不慎, 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王清莞透过马车帘子注视着匆匆散开的百姓们。
关于松木县被朝廷遗弃一事, 在这一刻起, 会传遍京城大小所有的巷子里, 也会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当日的京城还算平静, 聪明的人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同寻常之处,连忙缩了缩脖子,仿佛只要这样做,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就不会影响到他身上。
次日的京城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乱成了一锅粥,昨日还小心翼翼的话题如今大大咧咧、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只在巡逻的官兵到来时将它们收起来,等到他们离开后又重新展示在日光中。
有人说,“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置百姓于不顾,害得数千人活活惨死,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有人帮皇帝说着好话:“陛下必是有苦衷的,一国之君,怎么会不爱惜他的民?”
这些民众多多少少都有几个在朝廷命官家里做帮工的人,一来二去,关于朝廷上下的风言风语,他们也听了一些,长公主的夺位之心也不再是秘密。
“我看……多半是定安长公主那个祸水影响了陛下,陛下才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
不会有皇帝看着他们的百姓活活惨死的,多半是被小人阻了脚步,才造成这么一个结果。
也有人指责道:“国家大权终究是掌握在陛下手里,陛下想做的事,又怎么会做不成?”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事实的真相早就被抛在了脑后,他们分成两大派,争执得不可开交。
殊不知,这正是定安长公主想要的结果。
不管百姓中的流言会传成什么样子,哪怕是泼她一身脏水,她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陛下最终放任松木的疫病、使得数千人都死在那个地方。
消息越传越广,在朝中不站队长公主也不站队皇帝的一名臣子坐不住了,他不愿搅入浑水之中,可不代表他能眼睁睁地看着疫病蔓延而不派人医治。
“陛下糊涂啊!”
他不是百姓,不会听风就是雨,背后的种种稍一揣摩,就能明白事情的缘由是什么。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惨死,这有违他们的为臣之道。
就在他愤愤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有人敲响了窗户,派人出去查看,带回来的只是一封信。
“这是……”
看清上面内容的他们神色几经变换,最终变得坚定。
次日一早,他就将写了松木疫病的折子递给皇帝,言辞激烈,大有问罪之势——你身为皇帝,不管处在什么境地,都应该以百姓为准。
男帝一看折子,面色铁青,沉沉的视线扫向坐在他最近的定安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