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眠云
庄府,主院。
“这么说来,来家就认了这么个儿媳妇?你见过没?”来家媳妇不过一个管花木的,论油水远不及她的心腹之地,庄大娘子吹了吹热茶,饮了一口,看向身旁的平嬷嬷。
“还未曾见过呢,来家儿这个儿媳,秦嬷嬷倒是与我赞过,说是心细灵巧,模样倒不是十分出挑,不过,一个丫鬟,模样太出挑也不是什么好事。”平嬷嬷觑着自家娘子的眼色回了一句。
“那成婚以后,这丫头是继续回兰溪别院?还是?”
“听着意思,是要留在府上了,这不是府上才为老太太祈福放出一批下人嘛,如今院中管花木的丫头便有些不够用了,来家儿媳妇有意将她这儿媳放在自己手底下调教,并不曾往别处放。”
“那别院的居然没求你家三爷给安排个好差事?倒是难为她了,从前是我小瞧了她!如今看来,门户虽小,心却大的很!”庄母将手中茶盏磕在桌上,一想起儿子同自己说的话,只觉得头疼!要聘为正妻这是什么糊涂话,为她儿子挡刀,难道不是她一个妾室该做的事么?
“三爷今儿给来喜儿媳妇赏银六十两,说是赏她为伺候主子延了婚期,实乃忠仆。”平嬷嬷想了想,还是将这事说了出来。
“别院那个,不能留了。”庄母看了看平嬷嬷,“我好端端一个儿子,叫她迷了心智,这样的女子,断不能进我庄家的大门。”
“娘子是想?”平嬷嬷用手比划了一下,心里有些为难,听说这位还不曾有纳妾文书呢。名义上,还是良家子,这事着实冒险。
“我要她性命做什么?如今外头多少人等着寻我庄家的错处,一个女子,远远送走就是了。她独占老三这么久都不曾有孕,实在是福薄之人;况且,这几个月,老三又是伤了腿;听个戏,还遇上刺杀,实在晦气;我心里也堵得慌
,只怕她克我儿。”
“可如今三爷正是热头上呢,要是就这么不声不响的送走,只怕是要伤了母子情分,大娘子你看?”
“不如是一时心头热罢了,老太太如今正病着呢,这些日子派人去府衙盯着,叫三爷下值就家来看看老太太。”庄母看了一眼门外,又压低声音道:“太医也说了,老太太也到年纪了,若是能熬过明年开春就能大好,若是熬不过,恐怕……”
“那三爷便又要耽搁了。况且,我看老太太在这事上,似是由着三爷去了。”
“老太太如今是想开了,可我当娘的,决不能由着他去。所以,我不能叫这个女子挡了我儿的路,你这些日子寻个机会,叫人多打听打听别院的事,寻个机会,将人送走就是了。”
“若是她不愿呢?毕竟跟着三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愿不愿意的?是她说了算么?”庄母看了一眼平嬷嬷,眼中只有淡淡的笑意。
“是,大娘子。那来喜儿媳妇咱们可要?”大娘子不喜欢别院的那位,伺候过她的人,自然也是不喜的,与其放在后院中碍眼,不如打发了干净。
“由着来家儿的安排吧,左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丫头,我还不至于连个下人都容不下。后罩房里来家可摆酒了?”庄母转头又问起了这个。
“摆了几桌,总归是头一回娶儿媳妇,怎么着也得热闹热闹。”
“你去取二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的,总要给些脸面。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在那边热闹热闹。”来家儿也是府上积年的老仆了,来福儿又打小跟着老三,也不知是不是仆随主子了,也不曾娶妻,说起来她与来家二的在给儿子聘新妇上竟有几分相似的头疼。
“是,我这就是办。”
……
兰溪别院。
“银子都赏过去了,我不便过去看,等秦嬷嬷回来,叫她说与你听。”庄引鹤邀功一般凑在苏禾面前,“我这事,办的不错吧?不知道娘子可有赏?”庄引鹤挤在苏禾那一侧,似是要不到苏禾的话就绝不走的意思。
“别挤着我了,怪热的。”苏禾放下手中的书,推了推庄引鹤,用手指了小炕桌另一侧的位置,道:“你坐过去。又不是没地方。”
“娘子就当是心疼心疼你家郎婿吧。”庄引鹤搂着苏禾不放手,自上次她伤着后背,先是憋了足有一月,后来见她好了,但又怕闺中乐事在伤着她,不过就掐着她的腰身,勉强行了几回,都不得尽兴,这两日大夫给诊脉,说是娘子身体无碍了,听得他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你坐过去,就听你的。若是还挤在我这,今儿你就去睡书房。”苏禾将话本子一丢,板着一张小脸,满是不愉之色。
“真的?”庄引鹤一口亲在苏禾侧脸上,二话不说,起身便坐了过去,还不忘再确认一遍,“娘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由着我,就不许你扭手扭脚的推脱了?”
“别说了,这大白天的,浑说什么话呢!”苏禾将手中绣帕砸了过去,绣帕绵软无力的落在了庄引鹤怀中,倒被他捡起塞进怀中了。
苏禾仿佛是想到什么,斟酌着问了一句,“那戏班子,后来怎么样了?”
她之前也问过,庄引鹤总说衙门还未曾审问出什么,如今还是收押在监,待都审问明白了,若是与此事无关,不过打板子罚银子了事。
“班主识人不清,三十大板;其余人各十板子。”庄引鹤看向苏禾,“你放心,不曾冤了人。毕竟你受伤了,叫我什么都不做就将人放了,我也做不到;这个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
“那就行。”苏禾点点头,“我如今没什么事了,我听秦嬷嬷说,府上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好,你最近还是多陪陪老人家才好。”
“什么府上老太太?你都收了祖母的镯子,难道不该随我一起叫声祖母么?”庄引鹤故意面露不悦,他就是不喜欢苏禾同他生分的模样,好似两人要桥归桥、路归路一般,让他心里不安。
“是是是,那祖母生病了,我听秦嬷嬷的意思,像是有些眼中,你成日里在我这腻着算什么?”苏禾笑笑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祖母年纪大了,旧病也一直未好,”庄引鹤叹了一口气,“人老多病,难免的。”
“那你就更该守在祖母身边才是。”
“我晓得,今儿在你这,往后还是半月在庄府,半月在你这。”庄引鹤想了想,又道:“我府上还有两位妾室。”
“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庄引鹤顿了一下,继续道:“其中一人是我前头那位的陪嫁丫头,不好外嫁,我打算将人送到庄子上,叫她以后就在庄子上过活;另外一个,添副嫁妆打发了就是了。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不求你立时能接受一些事,但,我会叫你看见我的诚意。”
苏禾带着几分笑意看着他,庄引鹤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明白这笑中的含义,是期待?还是无奈?
秋桂婚后便在庄府中,一月总能寻着一日来别院,同苏禾细细说了府上的情况,苏禾看她面色红润,脸上也无凄苦的神色,才放下心来,这样的神情也不必多问在婆家好不好了。
秋桂跑了三趟,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入冬了,距离除夕竟然不足一月了,天空中飘起了薄雪,正房里烧起了炭盆,暖融融的好似春日一般。
“不知三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娘子这身衣服都要缝制好了。”大力托着腮看着自家娘子坐在罗汉榻上收针。
“我也不晓得呢,不过他回来就能穿上新衣了,也堵了他的嘴,成日里说我敷衍不尽心。”苏禾咬断线,将衣服整理好,笑着回道。
屋外的雪一直下着,戌初,地上覆盖上了一层雪,兰溪别院的门口,白雪上出现了两行车痕。
第104章 “姑娘聪慧,我是……
“姑娘聪慧,我是知晓的。”庄母端坐在正院主座上,碰也不碰大力奉上的茶水。
“恕我愚钝,不明白庄夫人的意思。”苏禾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面上带笑的看着庄夫人。
庄母见苏禾不怯不怕,还敢直视她,当下便撂了脸:“从前见你,还觉得你温柔乖巧,也是我看走了眼。我儿为了你,闹的家中天翻地覆,好好的亲事,一概不应。苏姑娘,你若是出身好些,我也认了;可你不仅出身不好,还不自重,做我儿媳,恕我实在无福消受。”
“不知夫人要我如何?”
“离我儿子远些就好。离了你,想来他就能明白,你绝非新妇的好人选。”
苏禾压下心中怒意,平声问道:“夫人要我怎么离开?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回清安县,我前脚到,三爷后脚就能将我带回。只怕是叫夫人白费心一场。”
庄母把玩着腕上的玉镯,并无应答之意,平嬷嬷上前一步,站在了庄母的侧方,面上带着几分不屑,眼神中的审视刮过苏禾的全身,微微提高的声音犹如尖刺,“苏—姑娘,你答应就行,至于去哪,大娘子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
“嬷嬷这话说的容易,”苏禾看着窗外的下的愈发大的雪,不多时廊下积雪覆盖,虽坐在暖室中,心却似被冰雪覆盖一般,“若是随意将我扔到了什么山村荒野,我便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若是再将我硬塞给什么山野村夫,岂不是要毁了我?还不如在三爷身边锦衣玉食来的舒坦。嬷嬷说是不是?”
庄母把玩的手一顿,抬眸看了一眼苏禾,才慢吞吞地开口:“你放心,你到底是跟过我儿的人,自然是替你选了好地方,即清净也能叫你守得住。”
“若是不能知晓我要去的地方,那我绝不走,我待在别院,左右都是三爷的人,也出不得什么岔子。”不能逼出庄大娘子的想法,那她才是真的险了,庄引鹤就算是有五分心挂在自己身上,也断不会与自己的母亲抗衡,至于清安县,庄大娘子绝不会让自己回去的,清净又能守得住的地方,到底是哪儿?
“苏姑娘是聪明人,我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你大可放心。告诉你也无妨,安一安你的心也好。杨州与苏州交接处,有一镇为云林镇,其中有一尼姑庵名唤云林庵,极为清净,在当地颇有声望,许多女冠都爱去此处修道。”
苏禾垂下眼眸,听着庄母的话,心中算定后,直视庄母,道:“我可以去,不过,女庵清苦,我吃不得苦头,不知庄大娘子可为我准备了盘缠?”
“我呸,你不过一个泥巴缠脚的穷苦人家,这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竟还觉得自己吃不了苦了。”平嬷嬷当即怒声呵斥。
在她的预想中,苏禾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别说见到庄母了,就是见了她也该战战兢兢的小心对答;可她不仅没将自己放在眼中,还将大娘子噎的说不出话。云林庵那样的好去处,竟然还敢再提要求,这样的女娘就是进了庄府的后院,也是个祸害!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之常情,嬷嬷不必动怒,况且这盘缠也不是嬷嬷能做主的。”苏禾语气平平,丝毫不为平嬷嬷的话动怒。
笑话,她此时不为自己讨要银两傍身,难道等真被送走到了尼姑庵里,两眼一抹黑,日日挑柴洗衣、生火做饭时才想起来没银子的日子不好过么?她又不是千金小姐落难,男人暂且还能放一放,银子的事,必须讲明白了才行。
“两千两银票,苏姑娘可还满意?”不过黄白之物,庄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挑眉看了看苏禾。
“四千两银票。先付两千两。夫人送我走那日在将剩余的银票给我。”
“好!”庄母正眼看向苏禾,这女娘如今面色红润,人比花娇;手上捧着一个月白色的暖手炉,倒衬的一双手莹润修长,指如葱削;端坐在一旁,显得身量窈窕。
对上她,知道事无转机,也能不卑不亢为自己争取利益,难怪自己这三儿始终不愿点头迎娶旁人。确实,到她儿子这个年纪,什么燕瘦环肥不曾见过。她心中也明白:续弦,也该寻一个利落大方、能主事擅往来的女娘了。奈何三儿官位实在不高,就是有庄府撑腰,她瞧上的人家也不肯将嫡女许配给他。
“我见苏姑娘也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你大可放心,我虽不喜你,但也不至于用下作手段害你。一路人我会派人护送你周全,至于伺候你的人么、”庄母顿了一下,秋桂的身契都在她手上了,至于另外一个,左右身契没给她,做个顺水人情送出去也无妨。
“你身边我记得有个叫秋桂的丫头,许了来喜儿,又入府伺候了,也不便在给你用了;是不是还有一位?若是你要,大可以带走,也互相有个照应。”庄母在这些小事上也不愿为难苏禾,若不是她出身实在不够,这样有成算的女娘,她也喜欢,到底可惜了。
“你不必着急推拒,再好好想想。时辰不早了,我也不多留了。”庄母扶着平嬷嬷的手站起身来就要朝着屋外去,苏禾将人送到门外,就看见秦嬷嬷打伞将人送出二门外。
大力被平嬷嬷打发了出去,见这位嬷嬷满脸不好惹的神色,又是来势汹汹得;也怕自家娘子吃了亏,便抱着暖手炉一直守在廊下,不敢离远;见人走远了才道:“娘子,是不是府上的人?”
苏禾点了点头,大力掀开帘子跟着苏禾一起进了内室,才有些着急道:“是不是来寻娘子的不痛快了?”
“大力,我若有一日要离开这里,将你送回清安县?或者你跟着秦嬷嬷回庄府,可好?”苏禾心中犹豫,大力跟她离开,绝不是什么好事。虽不知道庄大娘子是否会按照约定将银票如数给足,但将来的路,她自己都毫无头绪,何必要拽着大力一起受苦。
“奴就知道,这群人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娘子,不管你去哪,奴都跟着你。”
“跟着我,是要吃苦头的。留在这里或者清安县,能叫你的日子好过些。”
“奴不怕吃苦。不怕娘子笑话,奴是自打伺候了娘子,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娘子要是走了,奴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奴、害怕。”秦嬷嬷待她平平,回了清安县也不过同从前一样,做一个洒扫院子的粗使丫头;她跟着秋桂后头,也明白了不少事。知道什么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你让我再想想吧。”若是大力要跟她一起走,那她还要带上大力的身契才行,逃奴被抓,便是死罪。
“我先将娘子的被褥铺好。”
“好。”
……
庄府。
“警告过秦嬷嬷了?”庄大娘子换了家常的衣服从内室出来,看了一眼平嬷嬷。
“大娘子放心,她是老人了,知道分寸。”平嬷嬷躬身回话。
“三爷呢?”
“还在老太太那边守着呢,听意思,今晚要宿在老太太那边侍疾。”
“这些日子,盯紧三爷的行踪,以老太太的病为由头,叫他少去兰溪别院。在寻个机会,打发人将银票送过去。”
“大娘子,她要这多么,你就应了?”平嬷嬷实在没想明白,纵然庄府家大业大,但是四千两银票,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去办就是了。”庄母吩咐完,转而又问起了老太太的情况,“大夫怎么说?是见好了?还是?”
平嬷嬷摇了摇头,也不敢言明,只委婉道:“恐怕要给京城送消息了。”
“快到年下了,正好打发人将他们一家接过来,也叫老大心里有数,老太太若有个万一,还得丁忧,不得不做打算。”庄母心中盘算着同各家关系,若是有人能从中协助,视情况“夺情”,自然是最好的。
“那大娘子,派谁去呢?”
“叫老三去吧,日日将他圈在府上,也有些难办;不如就将人远远支出去的好;从扬州到京中,就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需十日。况且,回来的路上,带上家眷,再快也需半月。到那时,自然就尘埃落定了。”
“大娘子说的是。”
“事不宜迟,安排人将他的行李收拾出来,去将他从老太太那边请过来。”庄母心中有了了断,也不愿拖沓,最好明日就能出发。
“是。老奴这就去请三爷过来。”平嬷嬷快步去了老太太得到院子,才进院门,就闻到院中弥漫的药味。
“三爷,大夫人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母亲有什么事要吩咐?”庄引鹤近日与庄母因为婚嫁一事闹得有些不愉,连带着见了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仆也没了从前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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