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蒙小茶
五伯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里面是苏元正塞给他的几包好烟,还说了办事先敬烟,伸手不打笑脸人。
郝和村口,李老六和几个家人已经蹲在大路边等着了。
李老六最显眼,他直接扛着一个蛇皮袋,一脸的忧郁。
上车后他把蛇皮袋里的东西给五伯看,里面除了用剩的尿素,还有一些枯死的菜苗,根须上还带着土疙瘩。
明哥也凑过去看,然后叹息道:“你这苗比我那个烧得严重啊。”
“两亩的菜!全都完了!要不是昨天苏老二来说,我还以为今年是有什么农病,只当是天灾呢!卖假化肥简直是要断了我们农民的生路啊!”
“你放心,今天我们一起去,把这件事情反映上去,让那家农资店给你们赔偿!一定可以的。”
来到县工商局门口,其他两个人的村也已经来了,一群人凑在一起谈论一会儿要怎么说。
这时,一个小伙子从包里掏出一卷白纸,展开好一张,上面写着“无良商家,坑农害农!”
他愤怒地说道:“听说你们上次来过了他们不给说法?哼!我今天就在这里喊得人尽皆知!”
五伯赶紧上前说:
“小伙子!不至于不至于,现在还没有到这个程度哈!我们今天来先好好说,主要就是要把事情讲清楚,把证据什么的都提供上。”
小伙子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家村长,乌景村长点了点头,说:
“听苏主任的,我们先好好说,免得被说是来闹事的,有理都变成无理了。”
九点三十分,县工商局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前,二十多个农民聚在门口,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五伯整了整衣领,带头走了进去。
传达室的老头在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正戴着老花镜观察他们呢。
见五伯过去,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同志,我们是宁县下面四个村子的,有事情需要向工商局反映。”五伯掏出盖着村委会红章的介绍信。
老头扫了一眼,拿起内线电话:“纪主任,楼下有帮农民……”
十分钟后,一个穿藏蓝呢子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踱下楼来。
他梳着干部标准的三七分头,胸兜别着两支钢笔,脸盘浮肿得像发面馒头。
五伯一眼就认出他袖口露出的海鸥牌手表,这在他们村,得攒多久的钱才能买得起啊。
“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干嘛?大早上的聚众闹事?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纪德全开口就扣帽子,声音像钝刀刮铁锅。
五伯上前半步:“纪主任,我们是来反映农资店卖不合规肥料……”
“反映问题去信访办!”
纪德全打断他,眼角瞥见李老六手里的枯油菜苗,脸色突然变了:“拿着这些干什么?要挟政府?”
明哥忍不住插话:“这是证据!我们四个村都有人因为这个假尿素伤了菜地!你们不能不管!”
“阿明!”
五伯喝住他,转身从包里掏出材料:
“纪主任,这是农科站的检测报告,尿素缩二脲超标三倍多。还有购买凭证,都盖着他们店的章。”
纪德全接过材料,翻到农资店名称时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下。
他突然合上文件:“这个检测报告有没有证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伪造的?”
五伯指着上面的红印说:“季主任,这个是我们从农科站拿到的原件,上面是盖着检验章的!”
纪德全眯起眼睛,把材料举到阳光下装模作样地检查,金属表带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见外面注意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便将五伯他们带到了一楼一间空的会议室里,又叫了一个下属来一起看材料。
过了半晌,他慢条斯理地把材料折起来:
“检验章是可以伪造的嘛。再说了,你们怎么证明这袋化肥从他家买回来的时候就有问题?万一是你们自己掺了东西,故意讹人呢?”
李老六一听,气得脸都涨红了,攥着枯死的菜苗往前一步:
“你!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农民种地靠的就是良心,谁会拿自己的庄稼开玩笑!”
纪德全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那谁知道呢?现在有些人为了点赔偿款,什么事干不出来?”
五伯按住李老六的肩膀,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苏元正给的烟,抽出一根递过去:
“纪主任,你帮帮忙,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就是希望政府能帮我们主持公道。
这化肥害得我们几个村的农民菜地都被破坏了,真的损失不少……”
纪德全瞥了一眼烟,没接,反而背起手,官腔十足地说道:
“事情要按程序办!你们先把材料留下,我们调查清楚自然会处理。这么多人堵在这里又有什么用?赶紧散了!”
明哥急了:“上次来你们也是这么说,结果到底有没有去调查也没个准信!再拖下去,那家店都把有问题的肥料都处理完了,那还能查到什么!”
纪德全脸色一沉,突然提高嗓门:
“你们来反映问题我们肯定要先调查才有结果啊!难道就凭你们一面之词把别人的店查抄了?我们可没这么大的权利!你这么厉害,自己找他们去啊!”
第638章
跟在纪德全身后的小伙子也脸色沉沉,作势要出去喊人,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五伯见状,心里 “咯噔” 一下,慌忙摆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纪主任,您可别误会!我们绝对不是来闹事的,您只要受理我们的反映,我们立马就走,绝不多待!”
“那这不是已经问清楚你们的情况了吗?也跟你们说得清清楚楚了!还要怎么样?”
纪德靠在办公椅上,翘起二郎腿,脸上满是不耐烦,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敷衍。
“我听说去信访办的人都能得一个已经受理的条子,你看能不能给我们也……”
“这里没有啊!我们是工商局,不是信访办,规矩不一样。我们是国家机关还能诓骗你们吗?有什么不放心的。”纪主任连声打断他的话。
见纪主任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五伯心里凉了半截。
五伯快速把证据的原件都收了回来,拿出了一份复印件,说:
“纪主任,因为我们还要去信访办,所以原件就不好给你了,这个是复印件,你们可以留档。
如果做调查的时候,需要核验原件的话,可以打上面写的这个电话到我们村里,我们一定配合。”
说完,他转头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我们大家先出去吧,别让人为难。”
纪主任见他有备而来,也不能再说什么,阴着一张脸一群人走出了工商局。
乌景村长凑过来说:
“老苏,你准备得眞齐全啊,竟然还有复印件。我们什么也没有,只能给他原件了。”
五伯笑了笑,说:“我就是怕走一个部门不成,还得再跑,那一份材料就不够提交了。”
其实这个主意是出发前苏渺千叮万嘱的,为的就是留一手,将证据原件牢牢拿在自己手上。
所以,从村里上来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县里唯一一家复印店,把材料复印了两份,还不便宜呢!
这时,一阵刺骨的冷风呼啸着卷着枯黄的枯叶扑到众人脚边,发出 “簌簌” 的声响。
李老六扛着沉甸甸的蛇皮袋,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满脸疲惫与无奈:
“苏五伯,接下来要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五伯紧了紧棉袄领口,寒风灌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目光坚定地对众人说:“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我们先去农业执法大队再去信访局!”
众人一听,原本低落的情绪瞬间被点燃,纷纷附和:
“走,去农业执法大队!他们专管农资打假,这事儿归他们管!”
一行人顶着寒风穿过两条街,来到农业执法大队门口。
这次五伯学聪明了,只带了明哥、李老六、乌景村长和另一个村的受骗者进去,其他人在外面等候。
接待他们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干部,姓黄,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面带微笑,态度比工商局那位和气多了,让人心里顿时暖了几分。
他仔细翻看五伯递上的材料,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变得愈发凝重。
黄干事指着数据,语气严肃:“这个检测数据确实有问题。缩二脲超标这么多,肯定是不合格产品。”
五伯悬着的心总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黄干事,您看这事……”
“不过……”黄干事推了推眼镜,说:“我们执法需要完整的证据链。你们最好能提供购买时的发票,还有……”
“有!都有!”
明哥赶紧从布包翻出夹在硬壳被子里的发票递过去:“这是当时开的票,虽然字迹有点模糊了,但公章还能看清。”
黄干事接过发票,对着光线仔细查看:“红兴农资?怎么听得有些耳熟,这样吧,我登记一下,明天就安排人去店里抽检。”
五伯和李老六对视一眼,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但经历了刚才工商局纪主任的事,五伯还是不放心,问道:
“黄同志,能不能给我们开个……”
就在五伯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办公室的门了。
“小黄啊,你出来一下,有个电话要听一下。”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黄干事出去接了好一会儿的电话,回来时脸色明显有些异样。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比刚才冷淡了许多:“几位老乡,材料我已经登记好了,你们先回去等通知吧。”
五伯敏锐地察觉到变化,连忙说:"黄同志,能不能给我们开个回执单?这样我们也好心里有个底。"
“哎呀,这个嘛……”
黄干事为难地搓了搓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