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方海
裴珩放下心来,交代书墨跟着取药,折返回屋。
正在偷吃荔枝的纾妍一见他来,立刻放下手中的银匙。
裴珩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像是没有瞧见她唇上亮晶晶的汁液,又用银匙挑了一块荔枝肉送到她嘴边,温声道:“秦院首说你的身子无大碍,只是得好好休养些日子。”
吃人嘴短的纾妍闷闷地“嗯”了一声,忍不住抱怨,“大人为何方才要同他说我中了热毒?”
裴珩道:“医者须对症下药,自然不可隐瞒病情。”
这话说得没错……
话虽如此,可现在所有人都知晓她昨夜与他做了什么,往后她哪还有脸见人?
他倒是一点儿不介意似的!
而且他指不定往后还要给她解热毒……
一想到这些,纾妍心里郁闷至极,又茛恨吃了几口荔枝,正在心里偷偷骂他,谁知他忽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颌。
他的手很大,几乎将她的脸遮住,手指上还残留着荔枝的甜香。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他温热的指骨却紧紧拢着她的下巴。
“乖,别动。”他声音低沉温柔的嗓音在塔耳边响起。
纾妍却不知怎的想起他昨夜在她耳边低沉喘息的嗓音,耳根子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腿也有些发软,动也不敢动。
一抹冰冰凉凉的膏体落在她额角上。
一瞬间,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里头像是加了冰片,薄荷等物。
很奇怪,纾妍明明不记得自己制过香,却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里头的香料。
她抬起眼睫,对上一截冷硬洁白的下颌。
近在咫尺的男人正在给她擦药,温热的指腹推开柔软的膏体,直到膏体像是消融成液体浸透皮肉里,他才松开她的下巴,把温热的小白瓷瓶放到她手心里。
他温声嘱咐:“每日三次,记得让她们给你涂抹后按摩片刻,直至药膏渗透效用才最好。”
纾妍听了这关心的话,逆反心理又来了,轻哼一声,“我爱怎么擦怎么擦,左右是我自己的脸。”
“不许这样胡闹,”他又开始管她,“旁的事情都可以任性,但是不许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顿了顿,又道:“若是不听话,我每日回来替你涂。我既答应将你好好地送到你父亲手里,便是一点儿疤痕也不能让你留下。”
纾妍心想他管得真是越来越宽了,可不知为何她偏偏生不起气来,哪怕她爹也没有这样的好本事。
尽管心里这样想,但她还是不想应他。
他温热修长的指骨再次抚上她的脸颊,询问:“你真喜欢孩子吗?”
纾妍不明白他怎好端端问这个,随口道:“自然喜欢。”
他沉默片刻,道:“我明日休沐在家,你想想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玩。我还有事先走了。”言罢起身出了屋子。
他前脚一走,纾妍立刻向淡烟与轻云道:“原来我真与他两情相悦过!他亲口承认!”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诧异。
原本以为姑爷那样冷情的一个人,没拆穿已是万幸,竟然还亲口承认。
想来姑爷也舍不得小姐。
淡烟打心眼儿里高兴,“自然是真的。”
纾妍托腮,“你赶紧将我从前与他做过的事情写下来,我同他做一遍,指不定就好了。”
淡烟/轻云:“……”
小姐同姑爷除却每个月敦伦两回,其他时候连面都少见,这要如何写?
*
这边裴珩出了澜院,一路大步朝着后院走去,直至行至正院门口方放慢脚步。
守在东屋门口的小丫鬟一见主君来,忙打开帘子向云阳县主汇报。
正陪着云阳县主说话的孙氏朝门口望去,只见一抹鸦青色的高大身影低头入了屋子。
他一来,就显得暗沉沉的屋子有些逼仄。
孙氏忙站起身来,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九弟来了。”
神情肃然的男人微微颔首,向端坐在上首的云阳县主请安。
云阳县主一眼就瞧见他脖颈处几道暧昧的抓痕。
晌午时,李素宁特地给她送参汤,言谈间曾隐晦地说起昨夜澜院发生之事。
云阳县主听了大为震惊,原本还不大相信一向端方持重的长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此刻不由得不信。
她私心觉得沈氏有些不守妇道,但能够成其好事,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对他晌午不肯来用饭一事少了几分怨气,温和道:“你来得正好,五嫂嫂方才送了一些亲手制的藕粉桂花糖糕给我,我一向不大吃这些,我记得这是你最爱吃的,原本想让人给你送去,你快趁热尝尝。”
孙氏亲自将那碟子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糕点递到裴珩面前,淡淡笑道:“九弟尝尝可喜欢?”
那些雪色糕点做成芍药花一样的形状,整齐地码放在白瓷碟子里,精致又好看。
看得出来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所制。
可裴珩却看也未看一眼,“我有些话想要同母亲说,请五嫂嫂暂且回避。”
他虽然待人冷淡,但一向很讲究礼节,从未这样当众下过孙氏的脸子。
孙氏眼底的笑意冻住,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拿不出拿碟子。
就连云阳县主面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
她怎么觉得长子像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27章
孙氏自六年前嫁进裴家,就随着在禁卫军做五品校尉的夫君借住在她府上,一向与人为善,待谁都笑盈盈,无端端给他这样落了面子,眼圈都红了。
不是说昨夜同沈氏折腾一夜,怎还折腾出这样大的火气?
云阳县主心中十分不悦,但又不好当着外人驳长子的面子,替他找补,“我忽然想起九郎有要事同我相商,你就先回去吧。”又吩咐陈嫲嫲,“九郎送来的荔枝分一些给五娘子回去。”
回过神来的孙氏将手中似有千斤重的点心搁在桌上,挤出一抹笑意,“我先代五郎跟孩子们多谢县主赏赐。”言罢,向二人福了一福,施施然告辞离去。
她行至门口时,并未立即离去,而是行到廊庑下其中挂着的一画眉鸟笼前,用勺子挑了几粒粟米喂鸟,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云阳县主不悦的嗓音透过纱窗飘到她耳朵里。
“你五嫂嫂好心递点心给你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苦说那样的话?”
并未有人回答她的话。
片刻后,方听到一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这张方子哪儿来的?”
孙氏手一抖,手中的勺子不小心戳到画眉鸟的眼睛,那画眉鸟吃痛,叽叽喳喳叫嚷起来。
有些心慌的孙氏立刻放下手中的勺子,笑着对廊下朝她望来的丫鬟笑道:“画眉哪儿来,生得真漂亮。”
那小丫鬟笑了一下,“这是三公子前儿送来孝敬县主的,听说养久了还会唱歌呢。”
孙氏笑盈盈:“竟有这样神奇的鸟儿,我倒不敢喂这金贵物。”说完,放下手中的勺子领着丫鬟们离去。
屋里。
云阳县主没想到长子竟是为生子秘方而来。
她的眸光扫过他脖颈那几道暧昧的抓痕,有些不大自在地抿了一口茶,“有用就成,哪里来的有什么重要。”
裴珩沉默片刻,扫了一眼陈嫲嫲,“陈嫲嫲,这张方子哪儿来的?”
陈嫲嫲是她跟前的老人,又看着他长大,云阳县主见他抓着这件事不放,终于明白过来:长子方才不是给孙氏脸子瞧,是给她这个做母亲的脸子瞧。
她未等左右为难的陈嫲嫲开口,怒道:“不过是一张方子罢了,值得你堂堂一国首辅跑来向自己的母亲兴师问罪!你若是肯早些同沈氏生个孩子,我又何须豁出一张老脸寻来生子秘方!我这都是为了谁!”
难道她想要插手他的房中事吗?
还不是沈氏一直未有孕,他又迟迟拖着不肯纳妾。
她一个做婆婆的帮着寻了生子秘方不说,还亲自命身边的人熬好药送过去给儿媳服用,放眼整个帝都,有哪家婆婆能做到她这个地步!
他不领情倒也罢了,如今还拿着她身边的人出气!
若是她夫君还在世,谁又敢给她这些委屈受!
云阳县主想起亡夫,拿帕子拭泪,哽咽,“我知你因为沈氏得了离魂症一事怨我,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问对得起你!”
裴珩听了这话,久久没有作声。
母亲在他十一岁上就开始守寡,这十几年来为他们兄弟三人操碎心。
再加上自从父亲离世后她便犯上心疾,所以这十几年来只要不是太要紧的事情,他事事顺她的意。
可一想到什么都不懂的小妻子因为自己之故,差点绝了子嗣的希望,他就无法克制心头的怒气。
他吃了一口茶,平复了好一会儿心绪,缓缓道:“母亲可知这张方子差点绝了她的子嗣希望。”
话音刚落,云阳县主心头一震,“这是何意?”
裴珩将秦院首的话转述给她听,末了,道:“我知母亲是好意,可沈氏不孕,乃是我甚少去后院的缘故,与她的身子并无相干。”
云阳县主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好心办了坏事,一时怔在当场。
这时又听长子再次追问:“这方子究竟是哪儿来的?”
云阳县主这下哪里还敢阻拦,看了一眼陈嫲嫲。
陈嫲嫲也未曾想到自己给县主办了一辈子的差事儿,临了竟差点害得当家主母绝嗣,连忙上前一五一十地将那方子的来路交代清楚。
那方子是她从城东一间名为回春馆的神医手中买来的,还花了一百两银子。
陈嫲嫲越说越心慌,解释,“这间医馆在城内很出名,专门治疗女子不孕,口碑极好,所以奴婢才花重金买了一张药方,绝无加害娘子之心!”
裴珩弄清楚来路,起身告辞。
云阳县主忙叫住他,“那沈氏现下如何?以后可还能生养?”
她虽不喜欢沈氏,但也从未想过要害她。
一个女子不能够为自己的夫君生儿育女,那将会是一生的遗憾。
长子会不会因此也在心里怨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