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方海
书墨正集中精力赶车,马车里传来公子低沉的嗓音:“我同小七很像?”
书墨想起方才七公子挑衅公子的情景,斟酌片刻,迟疑,“眼睛相似,身型也有些像。”
其实前些年更像些,七公子如今戾气甚重,没那么像了。
这时,雨幕中有人策马朝着马车疾驰而来。
距离马车百米远时,那人翻身下马,冒雨跑到马车前,禀报:“娘子去了天香楼!”
裴珩闻言,指骨收紧,手上的伤口崩裂,鲜血一滴一滴砸落在衣摆上。
她怎就那么不听话!
*
傅承钰约了纾妍在天香楼见面。
一路上,纾妍心跳得极快。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她的小腹坠痛得厉害。
淡烟蹙眉:“小姐可是小腹又疼?”
纾妍原本还想继续生她的气,可心里明白她是为自己好,有气无力地趴在她怀里,“是有些疼。下回不许骗我,不然我真的会很生气。”
淡烟的眼眶微微发烫。
她骗小姐的又何止这一件事呢。
只希望她的小姐日后知道真相后莫要赶她走。
可她又希望小姐心肠硬一些,这样才不会因为愧疚而上七公子的当!
很快地,马车便在天香楼门口停下。
纾妍拿出镜子照了照。
脖颈上的雪白丝帕映入眼帘,隐约地透出淡淡的红痕。
若不仔细瞧,应该也瞧不出来。
她定了定心神,下了马车。刚入大堂,早已等候多时的青竹立刻迎上前,一言不发地领着她向后头的园子行去。
上回同老狐狸来是晚上,只觉得灯火辉煌,到了白日里却清幽雅致,一眼望去,开满了颜色各异的山茶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地香气。
只是她并无心赏景。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功夫,青竹在一走廊前停住脚步,“公子就在前头等娘子。”
纾妍取下头上的幂笠递给轻云,抬脚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百米,她穿过一棵巨大的垂丝海棠花树,一眼就看见一头戴珍珠檐帽,身着玄色云纹圆领袍,腰系玉带的年轻郎君长身鹤立在不远处的假山旁。
他在剥栗子。
像极很多年前,他每回等她的情形。
不,不对,三个月前,他还在为她剥栗子。
大雪纷飞的天气,被他藏在狐裘里的栗子温热香甜。
她蓦地湿了眼眶。
七哥哥待她这样好,她怎么当初就变心了呢……
这时,他抬起头来。
一脸阴骘的男子身上没了浓重的煞气,丰神如玉,眉眼清贵。
纾妍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解释:“上回我不是故意不去赴约,我,我很抱歉。”
傅承钰正欲说话,眸光落在她雪白脖颈处的丝帕上,手指收紧,手中刚剥好的板栗捏得粉碎。
注意到他视线的纾妍立刻捂住自己的脖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她突然后悔来赴这个约,至少也该等脖子上的痕迹消失才是。
也不知七哥哥心里怎样看她……
她小声问:“你,你约我来,可是有要紧事?”
傅承钰嗓音沙哑:“我今日来,原本是有一句话想要问妍儿,不过如今看来无再说的必要。”
纾妍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话?”
傅承钰深深地凝视着她:“我原本是想要问,我们还能否重新开始。”
纾妍一时怔住,“七哥哥这么多年都没成婚吗?”
傅承钰上前一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等妍儿回心转意,等的心都疼了。”
纾妍怎么都没想到傅承钰非但没有介意自己始乱终弃,还一直在等她。
她心里既感动又内疚,还夹杂着莫名的情绪在里头。
若是换作三个月前她刚醒来时,必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他。
但她这些日子跟便宜前夫不清不楚的,还跟他做了那种事情。
一想到那些事,纾妍心乱如麻。
她问:“七哥哥不介意我成过婚吗?”
“只要妍儿心里喜欢的是我,我什么都不介意,我待妍儿的心始终如一。”
傅承钰余光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的紫红色身影,神情黯然,“只是我没想到妍儿又与他和好。”
“我并未与他和好,”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的纾妍见不得他伤心,“我,我跟他之间没什么感情,我还有一个月就与他和离。”
傅承钰:“真的吗?我这几日总想起我们之间的过去,以及临别前妍儿同我说的那些话。”
听他提及过去,过往两人相处的种种情景铺天盖地地涌上纾妍的心头。
还有临别那夜的雪,那夜的酒,以及他与自己说的关于要去她家提亲的情话……
七哥哥当初定是有什么难处没能来得及赶回来,是她不该经不住老狐狸的诱惑。
说到底是她先辜负了他的真心。
心里有愧的纾妍头脑一热,勾着他的衣袖:“那,七哥哥几时去向我爹提亲?”
话音刚落,七哥哥突然朝她身后望去,笑盈盈地唤了一声“九叔”。
纾妍下意识回头,只见不远处的粉红海棠树下,一头戴大帽,身着紫袍,腰佩美玉,郎艳独绝的美貌郎君正眸光沉沉盯着她瞧。
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肩头落了几片粉红色的花瓣,白皙如玉的面孔似结霜一般。
那对一贯冷静的漆黑眼眸里也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老狐狸怎来了?
纾妍想起今早他咬自己的情形,惊慌失措地顺着心上人唤了一声“九叔”。
“九叔”神色一凛,像是要吃人。
纾妍:“……”
嘤,他好可怕。
老狐狸冷冷道:“过来!”
纾妍心尖一颤,本能地向他走去,一只冰凉的大手突然擒住她的手腕。
她抬起眼睫,对上七哥哥复杂悲凉的漆黑眼眸。
他低声道:“妍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们现在就回青州,好吗?”
纾妍以为他担心自己,低声安抚:“我回去同他好好谈谈,他不会拿我怎么样。”
傅承钰抿唇不言,但也不肯松手。
老狐狸这时也向她走来。
纾妍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一张脸脸红得滴血,背后一阵一阵发麻,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一个曾经的新欢,一个后来的旧爱,这样的场面属实有些尴尬。
眼看着老狐狸靠近,她赶紧挡在傅承钰面前,“不怪他,是我约他出来的!”
裴珩微微眯起眼睛。
这时,天上飘起细密的雨丝来,如同针一般落在纾妍的面颊上,眼睛里。
脖颈的丝帕也被打湿,湿漉漉地贴着她的皮肤。
好冷。
纾妍的小腹又开始抽痛,在湿冷的微风中瑟瑟发抖,几乎站都站不稳。
傅承钰不过迟疑的功夫,裴珩已经先他一步,大步跨到纾妍面前。
纾妍以为他要发作,谁知他竟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身子很暖和,一瞬间被暖意包裹的纾妍疼痛也有所缓解,傻愣愣望着他。
他冰凉的唇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我回去再同你算账!”
纾妍见傅承钰面色难堪到极点,赶紧挣扎着要下来,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糟了!
她顿时动也不敢动,哪里顾不上什么新欢,把滚烫的脸颊埋进旧爱的心口,恨不得他赶紧带自己走。
有所察觉的裴珩抱着小妻子要离开,傅承钰却拦住去路。
裴珩扫了一眼正朝这边迎来的人,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阴冷眼神看向傅承钰。
一股无形的寒气逼进。
那是常年处于高位,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经年累月养成的赫赫威仪,饶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傅承钰都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压力,激得他汗毛竖立。
傅承钰下意识抚向腰间,却发现今日并未带武器。
已经行到廊庑下的青衣郎君也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探究的眸光在他三人之间流转,“你们两叔侄在这儿?”
裴珩冷睨了他一眼:“宁王殿下怎来此?”
被他坑了好几回的宁王有些怵他,立刻收回视线,一脸惆怅地望着雨幕,“今日中秋节,人人都有家人陪,唯独我孤家寡人,所以出来走走。”说完,看向裴珩怀里,一脸疑惑,“侄媳妇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