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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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马车出现在城北繁华的街道上。
与满是皇亲贵族的城南不同,城北住的多是商贾,两旁的街道都摆满了摊位,道路很是喧闹拥挤。
这对一向喜静的裴珩而言,那些噪杂的声音简直是一种折磨。
书墨建议:“既是上门拜访,总不好空手。”
裴珩冷睨他一眼。
书墨忙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裴珩这么多年来,除却自己的老师,都不记得上一回去旁人家中拜访是哪一年的事。
如今去看她,竟也要用“拜访”二字。
他沉默片刻,吩咐:“去买条鳜鱼。”
这个时节,鳜鱼确实肥美。
书墨立刻停下马车。
一刻钟的功夫他提着一只木桶回来,笑:“这鱼真新鲜!”
裴珩往桶里扫了一眼,那半尺长的鱼突然纵身一跃,又重重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洒了他一身。
他闻着那股子鱼腥气,顿时眉头紧蹙。
连鱼都跟他过不去!
书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要不,公子先回去换衣裳?”
裴珩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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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
纾妍觑了一眼傅承钰。
他打进门就一言不发。
显然他已经知晓她恢复记忆一事。
纾妍想起前些日子他哄骗自己的事情,也不知同他说什么好,只能静静地陪着吃茶,顺便等开饭。
“对不起。”
傅承钰终于开口。
他是在为自己前些日子哄骗她,甚至想要报复她一事道歉。
纾妍其实并不生气。
关于傅承钰,她实在有太多的愧疚。
当初她年纪小,处理事情也不够成熟,用了一种极其伤人的方式结束了两人的关系。
后来她每回想起来,心中都懊悔不已。
但彼时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对于她而言,没什么比沈氏满门的性命更重要。
不过既然他已经上门,她索性就一次性解决这些事情,免得他心里总有一个疙瘩在。
思及此,她由衷道:“若真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但当年,我确实也等过七哥哥。”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她每日都在想若是傅承钰能够出现就好了。
只要七哥哥来了,说不定就有法子救她的父兄。
后来她又想,就算傅承钰没法子也没关系,她也不怪他,毕竟这样大的事情,他又能帮她做什么。
可等啊等,怎么都等不到他人来。
她在孤立无援的绝望中几乎都要恨上他了。
傅承钰闻言,眼眶憋得通红。
“可后来,我已经无暇顾及七哥哥。我那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沈家被抄斩的情形。”
沈纾妍其实不大愿意回忆那段不堪的回忆。
当她求助无门,第一次弯下脊背,跪在人前时,什么傲骨,什么脸面都不值得一提。
没有什么比沈家满门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事情。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给人下跪磕头,对那时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容易办到的事情。
直到前夫出现,将她从火坑里拉出来。
但那些叫人难堪的事情,又何必说给他听呢。
她也是成婚时才得知,当年他不是故意不回去寻她,是他的母亲重病去世,他为了给他的母亲争取一席之地,去了西北打仗,并不知她家的事。
所以傅承钰又有什么错?
设身处地,她若是傅承钰,也会选择为自己的母亲去争,去抢。
纾妍哽咽:“七哥哥,我并非对爱情忠贞不二的女子,那时,只要有人愿意帮我一把,就是要我去死,我也毫不犹豫,更何况,是他那样的人愿意娶我。可我,从未将七哥哥当作他的替身。”
当时对傅承钰的喜欢是真的,可后来的变心也是真的。
但这没什么羞耻。
傅承钰知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会拒绝他九叔那样的男人。
更何况,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妍儿,”傅承钰落下泪来,“是我对不住你。”
这些年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明白她的难处。
九叔说的一点儿不错,他就是心里不甘。
因为他不知如何面对将她弄丢这一事实。
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假如当初他当初不是先去打仗,而是先回青州寻她,结果会不会不同?
假如他一直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弃他而去。
假如他去求九叔,九叔也一定会帮他,甚至会成全他们。
可人生没有“假如”,所以他才更加不甘心!
纾妍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笑:“是我当初不该说那样伤人的话,我当时只是太害怕了,七哥哥也原谅我吧。”
当傅承钰回到帝都时,她与前夫的婚事天下皆知。
那种情况下,她还需要靠前夫的名声,让全家能够好过些。
她甚至很害怕前夫撞见傅承钰,为赶傅承钰走,情急之下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哪怕后来和离,她也是确定沈家在岭南过得还不错的前提之下。
以前夫的人品,就算他们和离,他也会保她全家无忧。
可见人跟动物一样,都懂得趋利避害。
傅承钰把脸埋进她白嫩的掌心里,哽咽,“妍儿,我真的好不甘!”
纾妍掌心灼热一片。
曾几何时,她也不甘过,但不也过去了……
“裴承钰,人生在世,没有过不去的坎,咱们都要向前看。”
一句“裴承钰”,将二人的关系拉回到现实中。
傅承钰从她掌心里抬起通红的眼:“那我能留下来用饭吗?”
纾妍弯着眼睫笑:“当然可以。”
他们少时相识,彼此陪着对方走过一段最美好的岁月,就算此生无缘,但他在她心中,永远都会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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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打量着眼前的院落。
她一向娇气,不曾想竟然选了这样一处简陋的住处。
他的眸光落在拴在一旁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微微眯起眼睛。
书墨一眼就认出那匹马正是七公子的坐骑,心里一颤,赶紧上前敲门去。
片刻的功夫,门从里打开,一生得壮硕的仆妇探出头来,“找谁?”
书墨问:“沈娘子。”
她正欲说话,一抬眼看见他身后的裴珩,呆愣片刻,红着脸道:“我这就去禀报!”说完门都忘记关,朝后头跑去。
裴珩大步跨入院子。
后院。
孙仆妇一脸激动:“外头又来了一位模样生得极好的郎君来拜会娘子!”
也不知主人家是什么来历,认识的郎君一个赛一个尊贵好看,尤其外头那位年纪稍长些的,天哪,那个模样气度!
上一回瞧见这样的人物,还是好些年前当朝首辅打马游街时哩!
纾妍瞧她这幅模样,猜测这回定是前夫。
她看了一眼傅承钰,实在不想让他二人碰面,吩咐:“就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一头戴大帽,身着紫袍的美貌郎君已大步入了月门,朝这边行来。
果然是前夫。
他竟也拎着一条鱼。
孙仆妇没想到他竟闯进来了,忙迎上前,结巴:“我,我们娘子,说她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