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陪我夜观天象 第61章

作者:映观客 标签: 古代言情

  四下无声,屋外时不时地刮起一阵秋风,从门缝溜进来,烛火摇晃得越发厉害。

  “啪”的一声,一粒灯花炸响。

  江望榆背书的思绪一顿,听见后边轻微的窸窣声,扭头看去。

  “我刚才……”贺枢捏捏眉心,“睡着了?”

  “嗯,你最近很忙吗?”

  “还好。”

  韦谦彦一派最近有不少小动作,跟郑仁远那一派的人互相使绊子,还有站在中间观望不掺和的,桩桩件件的事情都由锦衣卫记录在案。

  贺枢习惯性思索后面的安排,随即笑笑:“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了?”

  “我去外面看看。”江望榆推门出去,夜里秋风更凉,上弦月已经落下,辨认一会儿,猜测道,“大概快到子时末了。”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贺枢走出屋,“你早点休息。”

  一丝困意涌上来,她掩嘴轻轻打了哈欠,点点头,送他离开角院,关门回屋。

  贺枢见她锁紧院门,提灯往回走。

  “陛下。”

  曹平等了大半夜,终于等到天子回到万寿宫,悄悄打量一眼,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提了大半夜的心终于安稳落地。

  “陛下是否现在安寝?”

  之前在角院小憩片刻,贺枢一时间困意不浓,见曹平面带几分倦色,点了点头。

  *

  夜里睡得比平时迟了半个时辰,江望榆仍在往常的时辰醒来,稍作收拾,离开西苑,直奔回春堂。

  孟含月醒的比她更早,开门的时候,穿着一身窄袖圆领短褐,戴着灰色头巾,头发全部挽在里面。

  “孟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烧火熬洗澡水。”孟含月扎紧头巾,“要给初一蒸药浴,得先烧热水。”

  她当即捋起袖子,“我来帮忙。”

  花了近半个时辰,江望榆烧开一大锅热水,提着木桶走进耳房,倒进浴桶。

  孟郎中端起簸箕,上面满满当当地装着草药,旁边还放着两个一样的簸箕,他依次有序将草药倒进,又往里面倒了三瓶药粉。

  热气腾腾,清澈的热水逐渐变成浅棕色,浓郁的苦药味飘在空气中。

  她为兄长脱掉上衣,只穿着一条深色裤子,试探水温适宜后,扶着他坐进浴桶。

  药水浮在他的胸口位置,江朔华的脸色慢慢变红,依照孟郎中的话语,调匀呼吸。

  孟郎中握住他的手腕诊脉,“月儿,施针。”

  孟含月展开布卷,上面银针寒光湛湛,捏住一枚银针,准确无误扎进穴位,眨眼的工夫,江朔华上半身及头顶扎满银针。

  江望榆不敢出声打扰,站在耳房门口,眼睛紧紧盯着兄长,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孟郎中的任何吩咐。

  药浴一直泡到午时初,几人的额头冒出一层汗水。

  江朔华脸上红晕未消,跨进另一个浴桶,洗掉身上的药渍,在江望榆的帮助下,换了身干净衣裳。

  “药浴每天上午泡两个时辰,一直泡六天。”孟郎中说,“下午继续施针,晚上休息,按时喝药,所以这几天要辛苦你来医馆帮忙。”

  江望榆认真记在心里:“不辛苦,我出宫就过来。”

  “午饭做好了。”董氏敲了敲门,“吃饭吧。”

  用过午饭,江朔华喝了一碗药,歇到未时正,孟郎中带着孟含月,继续为他施针。

  江望榆时不时在旁边打下手,待到申时正,稍作收拾,赶去西苑当值,等到第二天天亮,又赶往回春堂。

  一连治了四天,途中偶有波澜,但整体医治进展平稳有序。

  到了八月十二日,她抽空去了趟钦天监的官衙,将重新誊写的文章交到主簿厅,再匆匆赶往观星台。

  “给你。”江望榆递出那卷《千金要方》,“我抄好了,你先将这卷书还回文渊阁。”

  “我说了不用着急还。”贺枢有些无奈,见她眉间萦绕几分倦色,“你又熬夜抄书了?”

  “没有,就是比平常晚睡半个时辰。”

  白天要去回春堂帮忙,不得空,孟郎中和孟含月也忙着给江朔华治眼睛,她只能见缝插针地帮忙抄书。

  江望榆伸手进衣袖摸索一阵,摸出一个香囊,“这个香囊给你,安神静气,你在御前当差肯定辛苦,夜里挂在床头,有益于助眠。”

  香囊圆形,靛青色的底,绣了一簇绿竹,香味清淡,微带一缕苦味。

  贺枢嗅闻两下,指腹擦过青色布料,鬼使神差地问:“你做的?”

  “不是,我在回春堂买的。”她如实回答,勾起腰侧的香囊,“我给自己也买了一个。”

  贺枢看向她的手心,同样是圆形靛青色,不过没有绣花纹,试着询问:“最近很忙?”

  “嗯。”

  江望榆揉揉太阳穴,微微发疼。

  忙是真的忙,但每天看见孟郎中与孟含月满意自信的神情,听到说治疗情况顺利良好,兄长痊愈复明的希望越来越近,浑身疲倦顿时一扫而空。

  见她眉间含笑,脚步轻快,贺枢想起命人打探到的消息,那位孟大夫的父亲于月初回京,回春堂近来屋门紧闭,院子里却时不时飘出药味。

  他

  心中隐有猜测,问:“文章交上去了吗?”

  “今天刚刚交了。”

  贺枢颔首,暗暗决定加快计划布置,面上温和笑道:“先当值。”

  风平浪静地值到亥时末,贺枢提前离开观星台,一回到万寿宫,便问:“各个衙门的文章都收齐了吗?”

  “已经收了八成。”曹平回答,“部分京官事务繁忙,又去周边府县公干,收到消息比较晚,暂时还没有交上来。”

  曹平领着司礼监的人,将所有诗词文章按照衙门分别放好,此时依次摆在殿内的条案上。

  贺枢从钦天监的一沓文章里找出她写的,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基本是按照他之前指点所写,字迹工整端正,内容详略得当。

  他小心放好,又翻出十几份韦谦彦、郑仁远门下官员所写的文章,看了一遍。

  殿内漏刻响起叮咚水声,贺枢吩咐:“今天内阁要进宫议事,你派人去宫门接韦谦彦。”

  曹平迅速理解其中深意:“是,奴会派一方轿辇去接韦阁老。”

  *

  天亮之后,西苑宫门前。

  今日要进宫的官员陆陆续续地向守卫出示牙牌,确认无误,方才准许进宫。

  距离宫门不远的位置,停着一方轿辇,两名内侍身强力壮,低头候在边上。

  站在最前方的则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瞧见自宫外走进来的老人,快步上前,客客气气道:“见过阁老,还请阁老上轿,皇上已经在等您老了。”

  韦谦彦扫了一眼前方的轿辇,察觉到在场官员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只当不知,朝万寿宫的方向恭敬行礼:“老臣叩谢皇上圣恩。”

  说完,他没有立即上轿,转身看着落后半步的人,笑道:“我便先行一步了。”

  郑仁远同样身着正二品绯色官袍,同样笑道:“阁老慢走。”

  在场官员悄悄看着内阁首辅、次辅相对而站,两人脸上的笑容是一样的和睦友善,却只觉得其中暗流涌动。

第58章 我们还可以一起过中秋……

  在韦谦彦等人来到万寿宫之前, 贺枢便知道了宫门前发生的事情,轻轻笑了一下。

  等到韦谦彦领着内阁阁臣进殿行礼时,他温声道:“免礼, 赐座。”

  曹平指挥几名内侍搬来锦凳,依次放在各位阁臣身后。

  四人也不看彼此, 有同一致地谢恩, 坐了下来。

  贺枢的视线掠过底下的臣子, 停在最前方的韦谦彦,拿起一份奏章:“已是秋日,边关寒冷,运往边关的粮饷准备得如何?兵部、户部如何安排……”

  照例议事, 倘若没有异议,阁臣当场回复具体怎么办。

  商议完大部分政事后, 贺枢拿起一份奏章, 缓声开口:“通政使空缺已有半个多月, 虽有左右通政执管公务,但通政司长期缺少主官, 上下难以通达,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坐在后面的两位阁臣没有说话, 低头盯着地面。

  “老臣识人不明, 未能察觉陈章的不轨之举,有失察之罪。”韦谦彦站起来,直接跪在地面,痛声告罪,“还请陛下责罚。”

  贺枢看了一眼曹平。

  曹平立刻上前,扶起韦谦彦,笑得和善:“阁老, 这不是在商议新的人选吗?您怎么又提起旧事了?快起来吧。”

  借着起身的动作,韦谦彦飞快抬眸看了一眼上首的天子。

  天子神情平静,低垂眼帘,似乎在看奏章。

  “陛下。”郑仁远突然起身,“臣有一名人选,名唤黄宏德,现任按察使,行事公正廉明,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为子孝顺,臣愿意举荐他出任新通政使。”

  “黄宏德?朕记得他此次还写了篇策论。”贺枢微微一笑,从案上拿起一份文章,“写的还算不错,你们都看看。”

  天子让朝中官员以中秋为题做文章一事并非秘密,在场几人都知晓,也叫下属写了文章交上去。

  曹平拿着文章在四位阁臣中间转了一圈,放回御案,依照皇帝的指示,又拿起几份文章。

  “还有这几篇,你们看看。”

  彼此交换地看了七八篇策论,郑仁远发现这些文章来自不同地方。

  有礼部、大理寺、翰林院的官员,还有国子监的监生,其中翰林院和国子监的文章,着重突出忠孝两全。

  “郑阁老,你觉得写的如何?”贺枢微笑,“朕之前听了首诗,‘缇萦救父古今稀,代父从戎事更奇。全孝全忠又全节,男儿几个不亏移?’,倒是与黄宏德所写的策论相合。”

  郑仁远握紧手里的文章,迅速回想先前所读文章,再联想自己举荐的新任通政使人选,斟词酌句:“陛下所言极是,常言道,忠孝难两全,若是能全孝全忠,自然是非常人所能及。”

  “朕年幼时听阁老讲《乐府诗集》,倒是对其中的《木兰辞》印象很深,还记得阁老曾说尽忠尽孝,乃是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贺枢看向韦谦彦,笑问,“阁老可还记得?”

  韦谦彦一愣,听出天子话里的一丝感怀温情,定了定心神,“自然记得,如今陛下圣明仁德,老臣总算不负先帝所托。”

  “若是一个人能全忠全孝,纵有隐情,也无伤大雅。”贺枢状似不经意地说出筹谋许久的话,“朕若是有像花木兰这般忠孝两全的能臣,即使被欺瞒一下,倒也觉得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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