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观客
“按照这样的轮换顺序,等到九月初一,你就会在午时初到申时末值守,对不对?”
“是。”她点头,“现在这个时段,大部分时间都在夜里,虽然有宫灯,但光线比不上白天,自然难以看清人。”
“所以我们想趁着还在夜里当值,我先去几次观星台。”江朔华接着说,“不然在白天,光线明亮,暴露的风险更高。”
“原来如此。”
“时间太赶了。”江望榆又捂住额头,“哥哥记住了画像和人名,可有些地方模仿的不像。”
“还有一天的时间,我们还可以再练练。”
“其实,华儿,我觉得你不必刻意模仿榆儿,至少不用学的一模一样。”
董氏听了一阵子,说出自己的看法。
“粗略模仿语气以及一些特别的习惯就好,人都会变的,言行举止自然便好,太过刻意,反而更容易让
别人怀疑。”
“我觉得伯母说的也有道理。”孟含月看看两人,“心中保持警惕,外在的表现越要自然。”
江望榆与兄长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
“华儿,榆儿,你们再商量商量,我去做晚饭。”董氏起身,瞧见女儿跟着站起来,“不用,我一个人就好。”
见母亲不让自己帮忙,她坐回原位,问:“孟姐姐,今天在外面逛的情况如何?哥哥的眼睛没事吧?有没有遇到什么认识的人?”
“情况还好,我看着没什么异常。”
“嗯,我感觉也还行,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至于认识的人……”江朔华顿了顿,“在阜成门大街上,我们遇见一个有些疯疯癫癫的人。”
“疯癫?”
“是。”孟含月拍拍胸口,“衣服很漂亮,人却蓬头垢面,长得挺高,非常瘦,身上没有什么肉,后背的骨头都凸出来了,就像……就像……”
“像一节细细长长的竹竿。”江朔华接上话头,“那个人很奇怪,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扑到我们跟前,嘴巴叽里呱啦地念些奇怪的话,说什么是我的,本来应该是我的。”
江望榆追问:“那人是疯子?兵马司不管吗?”
“后来有几个壮汉追过来,不管不顾地压着那个人走远了,但我真正觉得奇怪的地方是……”江朔华眉头紧锁,“那个人似乎在画像里出现过。”
“什么?”她一愣,“我画的都是朝廷官员,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
江朔华摇摇头,甩掉那个奇怪疯癫的人,“那个人神智不清,嘴里说的话疯疯癫癫,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病人。”
江望榆内心深处莫名涌起一股不安,还想追问,又听到兄长说:“阿榆,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再演练几遍。”
孟含月搭话:“我帮忙在旁边看。”
江望榆按下那阵不安,应道:“好,我现在来扮演吴监正……”
*
模仿演练的次数不算少,可真到了第二天,江望榆沿着院墙跟,走了一圈又一圈,瞧见换好官袍的兄长,两步跨到他的面前。
“哥哥。”
月初的时候,她以有一身官袍不慎损坏为理由,按照兄长的尺寸,去官衙要了一件新的官袍,时不时地揉搓做旧。
如今官袍穿在兄长身上,很合适。
“不用担心。”江朔华提着一个包袱,略微扯开衣袖口,露出纯白色的面巾一角,“一定会没事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江望榆努力勾起嘴角:“嗯,哥哥,等明天早上,我和阿娘做你喜欢吃的汤包。”
“好,我一定准时回来。”
江朔华深深看了一眼母亲和妹妹,推开院门,按照昨天提前走过两遍的路线,径直走向西苑。
临近傍晚,天色有些阴沉,秋风阵阵,进宫面圣的官员比较少,禁军守卫站在宫门口,偶尔查看几个回宫的内侍。
江朔华在远处观察片刻,找出一个面善的守卫,大步上前,递出牙牌,语气自然而坚定:“在下是钦天监的灵台郎江朔华,进宫前往观星台当值。”
一说完,他立刻抬起衣袖,横在鼻梁的位置,遮住下半张脸,咳嗽一阵,哑着声音再次开口:“抱歉,此前染病,还有些咳。”
守卫仔细查看牙牌,再看看对方身上的官袍,确无不妥,递回牙牌,“江灵台,你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被子。”江朔华主动打开,“天冷,我多拿床被子。”
守卫检查一遍,放行,“江灵台慢走。”
进宫第一道关暂时算过了。
江朔华不敢松懈,沿着江望榆所讲的路线,顺利找到角院,放下包袱,再赶往观星台,期间遇到四名内侍,也不打招呼,低头快步经过。
“赵灵台。”他拱手作揖,低头盯着地面,“我前来当值。”
“江灵台的病好了?”
江朔华答了声是,又故意咳嗽一阵子,咳得整个观星台都是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对不住对不住。”他抽出面巾,戴在脸上,“大夫说咳嗽厉害的时候,要拿纱巾遮住脸,免得把病气过给别人。”
“无妨。”
同僚看了两眼面巾,将册子递给他,领着一众天文生离开。
江朔华暗暗松了半口气,捧住册子,一边翻看自家妹妹之前的记录,一边看向西方落日。
太阳落山,天色慢慢变黑。
江朔华点起周围的宫灯,正在想或许今天要独自值守,石阶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灵台。”昨天刚去过家里的天文生,几步走近,语气轻松,“正巧,我找到一卷书……”
江朔华缓缓转身。
彼此看清对方,他眉间笑意似乎微妙地停顿一下,旋即恢复如常,问:“克晦,今夜是你当值?”
第67章 你最喜欢哪颗星星?
“是。”
江朔华暗暗打起精神, 不敢松懈,“我昨天应该跟你说了。”
贺枢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身形, 目光停在对方的脸上。
天色全黑,唯有几盏宫灯的亮光, 昏暗模糊, 勉强看清样貌, 如果再低头只露出发顶,更难认清。
贺枢思索片刻,露出与往常无异的浅笑:“确实,我一时记岔了。”
江朔华捏紧册子, 反过来认真打量对方的神情,平淡温和, 带着一丝笑意, 看不出任何异样。
回想江望榆告诉他的内容, 他轻咳一声:“元极,你去看测风杆。”
贺枢随意地应了一声, 站在杆下,分出两分心思感受风象, 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台上另一个身影。
捧着册子, 仰头专注地观看夜空,遇到有些难以确认的天象,则借助仪器重新核对一遍,再次确定无误后,方才记录在册。
倒是与她一样的认真严谨。
值守将近两个半时辰,贺枢将今夜观察到的异样记在心里,按照往常的习惯, 说:“我先回去了。”
江朔华当然没有二话,目送他走下观星台,倏地松了一口气,耐心等到亥时末。
正如自家妹妹所说,新来的灵台郎更守规矩,甚少提前到或者迟到,准时准刻地出现在观星台。
“江灵台。”那人看看他遮脸的面巾,并未多问,“到时辰了。”
江朔华自然地递出册子,再一作揖,走回角院。
昨天下午只来得及放下包袱,没有工夫细看,现在认真看了两圈,他发现角院是真的狭小,屋里摆了一榻一椅一案后,转个身都困难。
五天没有住人,积浮了一层灰尘,他打扫干净,把椅子架到书案上,叠好江望榆之前用的被子,铺上刚带来的薄被。
江朔华和衣躺在榻上。
往常这个时候在家早已睡觉,昨夜全神贯注地值守三个时辰,有些累,困意却不怎么重。
从进宫到现在,尤其是和那位天文生值守的过程,他反复回想多遍,找出自己做的不够完善的地方。
五处。
下次要改正,回家后还要告诉阿榆。
*
“哥哥!”
江朔华一进家门,迎面看见江望榆两步走近,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地看了两三遍,缠在眉间的紧张担忧终于散去。
“没事就好。”她念叨两遍,“哥哥,先去吃早饭。”
董氏做好了早饭,正在等他回来,三人围坐在桌边。
“阿榆。”江朔华夹了一个汤包,“往常元极怎么称呼你?”
“姓氏加官职,以前叫过几回表字。”
江望榆咬破汤包,汤汁鲜嫩微烫,她小小地哈了两口冷气,就着鲜美的肉馅一起咬了大半,续上没说完的话。
“怎么了?他有什么表现奇怪的地方吗?”
“不是,就是他之前突然变了一下称呼。”江朔华拧眉回想片刻,叹道,“可能是我最近有些敏感,想太多了。”
她跟着思索:“或许只是巧合?”
“也许吧。”
“华儿。”董
CR
氏关切询问,“你现在有没有觉得眼睛哪里不舒服?”
江朔华立刻回答:“没有。”
江望榆长舒一口气,“哥哥,孟姐姐说你还是要多休息,少用眼,用完早饭,你早点回屋休息。”
临到下午进宫前,江望榆记住兄长所讲的内容,换上自己的官袍。
她没带其他东西,宫门守卫检查牙牌无误,很快就放行,在观星台交接时,上一轮值守的同僚也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