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起身,侍女来禀:“七郎君来接大郎去狩猎了。”

  李玮闻言,忙奔出去:“七叔,你可来了,阿耶管得严,好容易才松口,非要你跟着才肯放我去东林苑狩猎。”

  “莫怪你阿耶,还嫌你上回闯的祸不够大。”

  朗悦的嗓音,李崇润在隔扇外向陈大娘子请安。

  陈大娘子说:“阿玮只比七弟小一岁,处事却不如你多了。都督府虽大,可信赖的人却不多。只得劳烦七弟多多看顾他。”

  李崇润笑说:“这是阿玮有福气。我做叔叔的,看顾他义不容辞,嫂嫂就莫要客气了。”

  两人闲话几句,李玮闹着要走,李崇润跟着告辞。

  离去时,漫不经意地向缨徽的方向瞟了一眼。

  隔扇稀疏,目光中寒意凛然。

  缨徽不敢立即走。

  厚着脸皮赖在陈大娘子这里一炷香,才慢吞吞地离开。

  谁知走到游廊,自花丛蹿出人影。

  摁住缨徽的肩胛,将她拖进了芜房里。

  李崇润眼睑下一片青乌,阴鸷毕现,冷冷打量了缨徽一圈,问:“他睡你了?”

第10章

  过去两人拌嘴,多是缨徽放狠话。

  纵然李崇润被气得狠了,声调高些,说得也多是软话。

  像这么,对缨徽言语粗鲁,还是头一回。

  缨徽偏开头,“这与你无关。”

  “你再说一遍!”

  李崇润挥手打落斗柜上陈列的绛釉牡丹梅瓶。

  裂瓷惊响在耳。

  刺激着缨徽脑中那根绷紧的弦。

  她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疯了?非得把人招来才如意。”

  缨徽奋力挣脱。

  李崇润堵着气,偏不肯松手。

  将她禁锢在墙边。

  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阿姐尽管大声喊,把人喊来,七郎正觉委屈得紧,想找人评评理呢。”

  缨徽闭了闭眼。

  竭力让自己冷静。

  和缓了神色,温言劝慰:“七郎,我求你了,别纠缠我了。”

  李崇润正亲吻她的耳廓。

  同床

  共枕一年,他最知道她哪里碰不得。

  闻言,也只是轻顿,复又缠上。

  她身上有股馨香,如兰如麝。

  不甚浓郁,却有股暖意。

  直飘进了李崇润的心里。

  让他上瘾。

  为何贪恋呢?

  她除了一张美丽面孔,还有什么?

  虚荣,无情,目光短浅。

  呵……李崇润鄙薄她,更鄙薄自己。

  咝!

  肩膀吃痛,李崇润放开缨徽。

  她趔趄后退,拔下金簪正对着他。

  “再上前来,我就往你身上戳个窟窿。”

  她发髻微乱,衣衫不正。

  彻底被激怒,恶狠狠地威胁。

  李崇润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锦衣深深陷出齿印。

  他讥诮轻哼,挟掉唇边沾染的脂粉:“突然三贞九烈了起来,我还真是不习惯。”

  缨徽一边提防他,一边瞟向门,想趁机逃跑。

  耳边再度飘来李崇润那厮恶劣的声音:“何必如此呢?我们从前不是挺快活的吗?我不在意了,你如何伺候兄长,便如何伺候我。我便守口如瓶,不将咱们那些事说出去。”

  缨徽早将贞洁摒弃。

  若没有昨夜外间祸事的阻拦。

  她甚至都不在乎与李崇清同房。

  只是她轻贱自己是一回事。

  别人轻贱,特别那个人是李崇润,却让她心里极不是滋味。

  她鼻尖酸涩,强忍着不表露出软弱。

  狠狠瞪着李崇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抛下了你,心里委屈?”

  李崇润亦咬牙迎视。

  自尊与倔强作祟,不愿先暴露脆弱。

  缨徽笑了笑,绮丽面容上掠过一抹嘲讽:“我对你又有什么责任呢?我是你的妻?你的妾?你又给过我什么呢?婚书?媒聘?还是昭告天下的名分?”

  “我……”

  李崇润捏住袖沿,语噎。

  原来承认自己做不到,比发泄恨意更难。

  可是,为什么她不能等一等他?

  他还这么年轻。

  在这样艰难恶劣的虎狼窝里,已经捱到如今了。

  只差一点点,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缨徽不知他心路,只叹息:“你知道昨夜她们把我送到你兄长的榻上时,我在想什么吗?”

  李崇润不语。

  “我在想,就算是纳妾,也太敷衍了些。可我又想,当初我是怎么跟了你的呢?你钻进我寝阁里,哄我喝了几盅酒,就随意上了我的榻。其实,在最初,你也没想过要跟我认真吧。”

  缨徽收起金簪,步步靠近李崇润。

  唇边漾起一抹纵容宠溺的笑意,摸了摸他的鬓发,“七郎,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子。恼羞成怒,非要将屋顶掀翻。”

  可是,她是人,不是谁的玩具。

  纵然她堕落过,千回百转,她想要的还是被人珍视。

  像这世间最干净、最珍贵的宝物。

  被好好捧在手心里,呵护、体贴。

  活到如今,也只有在定州时过上了这样的日子。

  李崇润哑声说:“你不是玩具……”

  想起阿兄,缨徽兀自出神,却没有听清。

  也无心思追问,只是哀求:“别纠缠我了,好吗?”

  李崇润了然,这才是目的。

  他默然片刻,又摇头轻笑。

  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竟有落拓沧桑的气质。

  “阿姐……”

  他要说什么呢?他的抱负?他的绸缪?

  还是许诺给她名分荣华?

  什么都好像没有意义。

  李崇润有时想,为什么他要生得这样晚呢?

  若是早出生十年,再在这时遇上缨徽。

  他有身份权柄,可以肆意纵容宠爱她。

  为她打破一切藩篱规矩,让她自在满足。

  恍然发现,原来他骨子里是和长兄一样的人。

  贪权、好色。

  他们李家的血统真是下贱且卑劣。

  李崇润不再为难,默默地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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