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哄,那不哄了 第109章

作者:二十天明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古代言情

  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同荣桃一道,离开了乾清宫中,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而陈怀衡,自打妙珠离开之后便一直在后苑之中坐着。同方才一样的姿势,从始至终也没再动过。

  妙珠当初离开的时候是个春日,自此,陈怀衡的一生都像是停留在了那个季节,停留在了妙珠说喜欢他的那一刻。他总是想要爬出这四四方方的昏暗天地,他太贪心了,分明已经万人敬仰了,可却还是想着往后一生皆阳光明媚。

  院中的白玉兰又落了个彻彻底底,夕阳落在这光秃秃的枝干上,将万事万物都衬得了无生机,夕阳的余晖如浪潮一般席卷了人间大地,若是细细观之,其中定然还夹杂着一些细碎的往事。

  往事就像是碎渣一样混杂着余晖,稍不留神就将人刺得鲜血淋漓。

  那些幸福的、痛苦的往事都一起席卷而来。

  而陈怀衡最后还是被那些黑暗没了顶。

  他违背自己的本心,背叛了二十来年的信仰教条。

  他一直觉得权利可以得到一切的东西,直到很久很久,失去了妙珠之后,他才终该明白清楚,权利并不能使掌权者得到想要的一切,所谓的九五之尊,在爱面前众生平等,也并没有比誰高贵到哪里去。

  妙珠,我爱你。

  所以,我死也会放你走的。

  她要活在光里,她要至尊无上,这样,他在烂泥淖里面才痛快。

  天都快黑了,陈怀衡终于起了身,他往里殿走去。

  卿云见他进殿了,便向他禀告道:“妙珠走了,东西我也都让荣桃捎带上了。”

  陈怀衡“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的话了。

  他走到了那张处理公务的桌案前,挥退了所有的人。

  他面无表情的 ,又做起了那件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事了。

  他掀起了衣袖,那上面全是不堪入目的疤痕,密密麻麻地布满在小臂上。

  他用一把短刃在自己的小臂上作恶,面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有的竟是那些细细密密的痛快。

  他看着烛光下,手腕那处蓬勃跳动的青筋,那薄薄的肌肤下面,应当汩汩流动着罪恶的血液。

  陈怀衡从没割过那处。

  因为不用想也知道,那处割了,明天他就可以躺进皇陵里头。

  可是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冲动,陈怀衡看着那一处,慢慢地把刀刃慢慢地抵放了上去。

  而后,再毫不犹豫割了下去。

  看着那争先喷涌而出的血,陈怀衡竟从喉中痛快地发出一声低喘。

  他将长臂伸展在桌上,他枕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任由着血一点点地从他身体里面跑出,他的耳朵,似乎都能听到血液经由手臂,从他身体中流出的声音,他竟觉得难得的痛快。

  这股痛快,将妙珠离开乾清宫的那种苦痛都冲刷了干净。

  前路太暗了,看不到尽头。

  她和他不一样,她应该光明,应该活在光里头,至死方休的活。

  他迷迷蒙蒙觉得自己迷失在了濒死的快感中,可是,朦胧之中,他像是听到了一道道的声响。

  门像是被人打开了,又像是有谁奔他而来。

  昏暗中,濒死前,耳朵竟那样敏锐,那急匆匆的脚步声,在他的世界是那样的清晰。

  他抬眼去看,却发现妙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朝着他跑来,陈怀衡的视线由一点点的模糊变得清晰。

  身上奔流不止的血,好像也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周遭的所有都凝固住了,唯有向他奔来的妙珠是那样的生动。

  妙珠离开了乾清宫后,可心中却越发觉得古怪,今日的陈怀衡哪里都好怪,那股古怪的感觉竟让她生出了几分不安,她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的,走至一半,再忍不住,扭头回了这里。

  起先是快步走着,后来那股不安越发强烈,她竟再没忍住,跑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回来,就看到陈怀衡的手腕那里疯狂地流淌着血,那地上,也已经涌着一大摊的血了。

  妙珠骂骂咧咧好几声,再不敢耽搁,跑了上去,不管不顾按住了他那冒血的手腕。

  陈怀衡见到她回来,嘴角还去强撑着牵出一抹笑。

  他的手腕被她用衣物死死按着,他已经快感受不到那处的知觉了。

  他只是笑着说:“妙珠,你快走吧,你不知道,我是废了多大劲才放你走的,你快走吧。我怕活过来了,你又要走不掉了。”

  他是鬼阿。

  他就和鬼一样的穷追不舍。

  所以,趁着他拼死下定决心放她走的时候,她快点跑吧。

  妙珠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在说些什么,她此刻也终于看到了他手上那些交错的疤痕了。

  她从没有机会看到陈怀衡手上的这些傷疤,毕竟他也藏得很好,没有想让她看见这恶心东西的意图。妙珠看得惊骇,骇得牙关紧咬,止不住地颤动,她一邊摁着他的伤口,一邊再没忍住,往陈怀衡脸上刮了一巴掌。

  大概是吓的,她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她打完他,还骂他:“你寻死觅活的做些什么?说好让我走,结果自己在这里偷偷摸摸寻死,你死了,想置我于何地!你什么出息啊你,这世上谁离了谁还能活不了吗?!”

  陈怀衡被打偏了头,却也没了任何的脾气,不知道是叫妙珠打疼了,还是委屈的,眼泪开始不停地掉。

  “活不了......就是活不了。”

  他嘴唇一片白,人已经快虚弱地昏死过去了,可还是边哭边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不好,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知道,都是我应得的......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的......妙珠,我不要你原谅我,可是你就当给我个机会成吗。我错了,你别这样狠心,别这样......”

  陈怀衡的眼泪比他的强权强迫有用太多。

  尤其是眼泪和血一起流下的时候,湿哒哒地把人的心口都烫到了,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让人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许是叫自己气的,又许是叫陈怀衡气的,泪水顺着妙珠的面颊滚落,她不停地说着:“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他总是有法子对付她,她都踏出乾清宫了,可又还是回来了,她自己也不争气,分明是他放的手,她竟又回来了。

  陈怀衡也在不停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妙珠,是我对不起你......”

  妙珠听不下去,陈怀衡越来越虚弱了,她道:“你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他不可以死。

  他这样死了,算什么事?以后小聿知道了,她又该怎么和他说?而且而且,他真的死了,她也并不能有多快意。

  从前在宫里头的日子太苦了,苦不堪言,说都说不出来,可是现下,妙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想起那些事,心中竟也没再那么泛酸,往事如涟漪,只是一圈一圈地在心口荡开了。

  妙珠承认,他的死,并不会叫她快意。

  他知道错了。

  即使说知道错并不能改变那些过去发生的事实。

  可是,妙珠也知道。

  万事万物皆有尽头。

  而尽头总也不能回头看。

  妙珠大声喊着卿云,卿云听到里头的动静,进来后见到这幅情景也叫唬了一跳,赶忙去找来了太医。

  太医来了后也被这幅情形弄得吓了一跳,他慌慌忙忙给陈怀衡包扎好了伤口。

  陈怀衡这伤,说重不重,可再晚一些,那或许是真要丢了命的。

  他也只能给他包一下伤口,再叮嘱他接下几日好好补一些气血。

  留下了这话后,便也没再待,离开了此处,卿云也沉沉地叹了口气,也跟着出去了。

  空荡荡的殿内一下子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陈怀衡嘴唇仍舊白得厉害,低着脑袋坐在椅上,妙珠就站在一旁,他们的身上都沾满了血。

  妙珠大抵还是生气,就站在一旁瞪着他。

  陈怀衡也知道她生气,不敢抬头看她。

  她大抵是以为他又在寻死觅活做戏,口口声声说着放她走,结果呢,非要弄这么一出,岂不是故意恶心人。

  陈怀衡垂首,哑

  着嗓子开口,他道:“我没想过你会回来的......”

  他也真没想到她会回头。

  妙珠冷冷地从喉中哼出一口气,看着他道:“我不回来你真就去死?”

  陈怀衡终于仰头看她,他说:“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那三年怎么过的,你让我往后几十年也那样过,我过不了。”

  妙珠道:“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我小妹死的时候我没死,我娘死的时候我也没死,我不要儿子我也能活,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再想起他那条小臂,她都仍旧骇得慌,怎么就非得把自己作践成这幅样子?

  陈怀衡瓮声道:“我不闹了,不闹了......明日我让人带你出去。”

  妙珠横他一眼,道:“你差不多得了。”

  妙珠丢下了这句话也不再说了,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这处,任由陈怀衡一人留在这里。

  陈怀衡也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抿了抿唇,视线仍旧落在她离开的背影上面。

  她这话的意思,是留下,还是离开?

  陈怀衡不再想下去,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血,又看了看自己那叫人胆寒的小臂,他拉了拉衣袖,把这只丑陋的手臂包得严严实实的。

  他也不知道妙珠方才看到这恶心的一面,有没有被吓到,心里头又会不会更嫌他......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也没再继续在这处坐下去。

  一直到了深夜,两人也没再继续说起方才那事,妙珠一如既往躺在榻上,她没有开口说话,可呼吸声纷乱清浅,陈怀衡也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陈怀衡心绪不宁,也同样的难以入睡。

  晚间那会割手的时候只觉得好痛快,现在被纱布缠上了之后那痛倒一点点地弥漫了上来。

  “妙珠,我好疼啊。”

  陈怀衡忽地出声,他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故意带了几分孱弱气虚。

  妙珠现在还记得陈怀衡先前那会鲜血横流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他是真的疼又还是故意做戏。

  妙珠只是闷着声道:“疼也是你自己作的。”

  他自己乐意这样作死,谁能拦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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