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指向的就是袁瑶衣。

  没人会怀疑周巧月有媚花散,或者说是不敢怀疑。所以,理所当然确定是袁瑶衣所为。

  “哟,难不成老太爷寿辰那日,詹公子是被算计了?”

  人群里,一声不高不低的话语,而后是一片窃窃私语声。

  于氏挥挥手,示意周巧月去后面,她则看去那个捧着盒子的婆子:“你在虹宇院伺候?”

  婆子称是,并说了自己是老夫人挑的人,在虹宇院中负责各间房的打扫。

  人群边缘,袁瑶衣手心攥紧,指甲掐进掌心,疼感使她吸了一口凉气。她认得那婆子,的确是当日分到虹宇院的,而那盒子,也的确是周巧月送来的。

  只是,她从未打开过,里面怎么会有媚花散?

  然后她又听见婆子一五一十的说着她与詹铎的近况,说她从未被招进正房伺候过,也未留过宿

  当然,这些都是实话。

  一并听进耳中的,还有人群中刻薄的猜测之语。

  “许是詹公子不喜她,她等不及想攀附,又动了歪心思。”

  “想想也是,谁会喜爱一个算计过自己的女人?能留着她就不错了,要是我,不发买出去才怪”

  袁瑶衣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似回到刚出事的时候,哪怕她躲在房中的角落,那些难听的话也能钻进耳中。

  她抿紧唇,看去于氏:“我”

  “对了,还有一件事,”纪映娘提高声量,“两日前袁瑶衣出过府,听说她去了兴安街。”

  兴安街,便是闳州府的那条花街,百香楼在那儿,各色的销金窟、温柔乡也在那儿。

  “怕不是去那儿买媚花散吧。”人群里,有人道了声。

  事实好像浮出水面,袁瑶衣虽然被詹铎收下,但是并不得喜爱。她为了跟在这位世家子身边,又心生邪念,特意出府,去百香楼买了媚花散,想故技重施

  现在,所有人看她的目光,竟是出奇的一致,她们已经认定媚花散是她的。

  而当日,也是她算计了詹铎,意在攀附高门。

  “袁瑶衣,”于氏声音发冷,手里的媚花散往前一扔,“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包媚花散正落在袁瑶衣三步外,折叠的小而方正。

  她低头看着,这是什么?人证,物证吗?那她又该说什么?

  说那盒香料是周巧月给的,她没打开过;说自己去兴安街,是因为月信的事?

  谁会信呢?谁又会真的为她做主呢?

  她是一个平头女子,没有地位,只需周家任何人的一句话,便会将她处理掉。她若真的扯上周巧月,于氏定然是会护着女儿,她实在可有可无。并且,真的收拾了她,对詹铎而言,何尝不是顺理成章处理掉一个包袱

  毕竟,不是搜出了这包媚花散吗?

  “说,”于氏的声音拉高,面色跟着发沉,“这媚花散哪儿来的?”

  袁瑶衣深吸一气,抬起头。四下低语未曾间断,所有人认定这媚花散是她的,也认定当日与詹铎的荒唐,是她故意所为。

  “媚花散,”她舌尖送出这三个字,目光看去前方,“纪姑娘是怎么断定这就是?”

  她出口的声音平静,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微颤,就这样直盯着纪映娘。

  谁也没想到袁瑶衣不回于氏,而是先问纪映娘。这样一想,似乎是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儿,比如这媚花散乃阴邪之物,正常的好姑娘哪会知道这个?

  “这,这,”纪映娘口齿支吾,往前上了两步,“是不是,找人来查验一下不就明白了。”

  这话说的有些没道理,先前一口咬定是媚花散,这厢又找人来查验,若不是那可就闹大了笑话。

  袁瑶衣没有提让人来查验,心知地上的这包实打实是媚花散。

  是谁,想要这样害她?是周家、是詹铎,是给她下的一个绳套?

  詹铎这两日正不在府中,她有了错处,顺理成章的除掉

  “这东西不是我的,”她开口,在一束束目光下为自己辩驳,“至于兴安街,我的确去过。”

  没有人会帮她说话,这种高门中,死个无足轻重的人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她只能自己争。

  “姑母,你看她承认去了。”纪映娘好像听到了了不得事,赶紧道。

  于氏皱眉,事情闹到这里,必然是要有一个结果。她心中盘算着,不让自己女儿沾上这件事:“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所有人看着袁瑶衣,冬日里的女子衣着简单,一条浅素的斗篷包裹着她,难掩身型的单薄柔弱。可是偏偏站在那儿,又有种折不弯的气质,恰似身后的那一株冬梅。

  这若放在别的女子身上,现在恐怕已经六神无主、泣不成声。

  袁瑶衣深知,慌乱和哭泣是没有用的,这里没人会给以怜悯:“我去了一件医馆,开了一副药。”

  站在一旁,早已急得不行的连婶忙接话解释道:“夫人,瑶衣娘子是去给我拿的药,我夜里总睡不好”

  “不是,”袁瑶衣看着连婶,眼中有一线感激,终究有人在意她,“连婶,我是给自己抓药。”

  于氏拢拢披风,道声:“府中有药,为何自己去医馆。”

  袁瑶衣抿抿唇:“我的”

  “夫人,”一个婆子跑过来,利落的到了于氏跟前,“詹家公子回来了。”

  场面立时静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詹铎回了周家。

  这头婆子刚禀报完,便看见颀长的男子身形往这边走来,容貌出色,脚步端方,一套修身冬袍衬得肩宽腰窄。

  原先冷着脸的于氏有了笑容,亲切道声:“外面的事做完了?”

  詹铎道声是,对于氏微欠了下腰,随之身形站直,冷淡的眉眼看去前面:“她,是做错了什么吗?”

  隔着几步,他看着袁瑶衣。

  梅树下,女子纤柔而立,不知是不是觉得冷,面色雪白。一双眼睛比之前明亮太多,可若细看,明明在眼角晕着一点儿湿润

第11章

  没人想到詹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当然不会过问周家的事,如今到这边来,应当是有人告知了他袁瑶衣的事。

  毕竟,都知道他是袁瑶衣的夫主。

  于氏见了,笑了声:“这不闹出点儿小故事,不是什么大事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于氏自然得顾及詹铎和詹家的面子。

  “来人,将夫人姑娘们带去花厅,”于氏眼神示意身旁的婆子,转而看着詹铎继续道,“咱们先进学塾堂阁说说话。”

  事情不宜闹大,那就几个人关上门来说。左右袁瑶衣如今是詹铎的人,媚花散的事一说,他怎么处理,周家这边帮着便是。

  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平头女子。

  见状,纪映娘扯扯于氏的袖子:“可是姑母”

  “你也下去。”于氏不着痕迹抽回袖子,眼中闪过不耐烦。要不是这个没眼色的侄女儿,何至于这样喜乐的日子,她来操心这麻烦事?

  到了这儿,谁还不明白?众人开始移动步子,跟着仆从去花厅。

  “我,还有话说。”一声轻柔的女子声线传来,不轻不重的。

  是袁瑶衣,她还站在梅树下,话音一落,所有目光重新落回到她身上,其中包括詹铎那略冷的视线。

  于氏脸上笑着,指着旁边的堂阁:“有话咱们去里面说。”

  袁瑶衣深吸一气,努力让嘴角勾出一弯弧度:“在这里也可以说的。”

  不少人的面上闪过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女子莫不是个傻的?媚花散是从她屋里找到的,种种的都指向是她当日算计的詹铎。这厢于氏给了台阶,去屋里说话,她要是聪明就坦白告饶,詹铎出自世家大族,两人有了肌肤之亲,自然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她倒好,还想站在这里说。一个没权没势的女子,没读过什么书,能说清什么?

  不知深浅。

  詹铎眉头微不可觉得蹙了下,遂往前走了两步。他身高腿长,几下到了袁瑶衣的身前:“去里面说。”

  他的声音清疏,似乎对于这里发生了什么并不在意。视线里,女子微低着头颅,面上是惯常的恬静温顺。

  袁瑶衣眼睫颤了两颤,面前是男子颀长的身形,有着独属于他的疏冷和清傲,会迫着人在他面前低下头去。

  她仰起脸,对上他的眼睛,然后身形一侧,走去了他边上。

  詹铎薄唇抿平,她没有像之前那样顺从的回应他。余光中,她在他的身侧站好、蹲下

  “这个,”袁瑶衣弯腰蹲下,捡起地上的那包媚花散,“不是我的。”

  她身形纤纤柔柔的,缓缓站起来,声音和软,但是每一个字清晰无比。

  自始至终,她的人和事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刚才的众目睽睽审判,现在的为了詹铎脸面而大事压小。好似,她就该一直听从着安排,受罚、奖赏,不该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真如一件物什般。

  站好后,她再次对上詹铎的眼睛,里头仍旧毫无情绪。又或者,他内心已经怒了。

  她别开眼睛,往旁边站开了两步:“我去兴安街的医馆,是因为月信迟迟不来。”

  说出话的同时,她才明白,心里的那处伤口远比想象中更痛楚。如此血粼粼的狰狞,还是她自己亲自撕开。

  既然无人会为她诉说,那只能自己挣一挣。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为何要去跟别人要恩赏才能活下去?

  这一声月信不来,懂得人都懂,尤其是那些见过许多事的夫人们。

  于氏听得头大,事情现在已经难以掌控,脸上笑容也变得僵硬:“咱们府中不是有郎中,跑去那么大老远。”

  袁瑶衣心道,周家的郎中她哪敢找?说不准到时候,稀里糊涂的没了命,她和詹铎的那晚荒唐,已经让她看清了很多。

  “你,”詹铎唇角动了动,眼底滑过一抹复杂,“郎中怎么说?”

  “郎中给开了药,说调理下就好。”袁瑶衣看着他,干脆直接的说出。

  詹铎眼角压了下,看清了面前女子眼中的坚忍,其中还掺杂着一缕清亮的庆幸。

  庆幸?是庆幸没有怀上他的骨肉吗?

  这时,派去虹宇院的几个婆子回来,将一包药交到于氏手中。一起来的,还有府中的那位郎中。

  于氏让郎中说说这药,郎中如实说,这药是调理女子内里的药,很常见,府中姑娘们有不舒服,他也会让人去抓这药。

  “可是,”纪映娘突兀的声音响起,“就算她去医馆抓药,可不代表她没去买过媚花散”

  “够了,”詹铎开口打断,声音几分清冷,“她不会去。”

  袁瑶衣那副胆小的样子,怎么可能用媚花散?况且,若真是她,那晚她也就不必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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