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铎脸一侧,看了眼重五:“连你也觉得,我不该提审这件案子?”

  “大人,”重五低着头,小声道,“虽然很多事我不懂,但是看得出,这案子底下牵扯的太多了。”

  不止是北诏,还有朝廷里的那些官员。真要是全部挖出来,整个京城都得跟着震动。

  詹铎皱眉不语,面色疏冷。

  重五深吸一气,干脆提高了点儿声量:“大人,你知道现在多少人盯着你?真继续下去,可能官家会对你”

  “对我如何?”詹铎薄唇微动,颀长身姿立于门边,“我既查清了,便会继续下去。那些死在外的将士们,总要给他们一个公道,让他们瞑目。”

  那些隐藏在朝中的、平时道貌岸然的人,他既知道了,就会揪出来。

  凭什么,那些在外拼杀的将士吃最差的,药是假的次的,还有那些黑心之人将本朝兵器运去关外。

  不真动手处理,最终,大越朝引以为傲的所有东西,最终也会被偷走。

  重五听着,只能心中一叹,也明白詹铎是打定了主意,将案子进行到底。

  也许就在明日,便会将那些与北诏暗中勾结的大臣揪出来。可是这样的话,詹铎也将自己置于无路可退的境地。

  案子审理得不好,刚好是给人递刀;审理得好,可说起来又是他私自提审,并未提前请示官家

  怎么看,这个局面最后都是对他不利的。

  。

  邺国公府,德琉院。

  还是原来的样子,干净简单,没有打理什么好看的花草,只是正屋外那两株硬朗的松树,依旧青翠。

  尤嬷嬷和袁瑶衣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回去了念安堂。

  见着袁瑶衣回来,玉莲倒是十分高兴,里外忙活着给人收拾屋子。

  还是以前住过的正屋的西间,玉莲进去帮着铺好了被褥。

  “瑶衣娘子在这里住几日?”玉莲圆圆的脸蛋儿,咧嘴笑着。

  袁瑶衣站在屋外廊下,手搭着旁边的柱子,看着这个院子。

  闻听玉莲问她,便道:“两三日吧。”

  玉莲站到旁边来,嘟哝着:“现在这德琉院是真冷清,世子不回来,你也走了,平时也没人过来。”

  “可能是大家伙都有事做吧。”袁瑶衣道。

  依稀记得詹铎受封世子的时候,这个院子可说是热闹,总有人各种借口过来。

  “那倒是,”玉莲点头,凑近来神秘兮兮道,“白日里,夫人还让族里的几个长者来了府里议事,说是想把二公子接出来。”

  袁瑶衣看着对方:“接出来?他不是打死了北诏的人,关在刑部大牢,怎么能接出来?”

  只见玉莲压低声音道:“我正好过去帮忙,无意间听了一耳。说是世子不再追究兵器偷运案,惹北诏不快,二公子就可以回来。”

  这话让袁瑶衣听得心惊,内心也就越发明了了此事。

  果然是与北诏有关,那些暗处的人坐不住,所以拿詹钥来逼詹铎退让。而詹家这些人,居然真的想让詹铎罢手此案。

  他们是否忘了,是詹铎金榜题名,给腐朽的詹家带来生机;是詹铎龙虎岛海战大胜,凭本事挣到了现在的三品枢密使

  “哪有那么简单?”她稳稳情绪,道了声。

  玉莲点头:“我也这么想,二公子杀了人,与世子审案有什么关系?完全讲不通啊。”

  袁瑶衣抿抿唇。或者很多人都像玉莲这样,看不到最深一层。其实,詹钥就是有人拿来想牵制詹铎的。

  这个还是表面上的,暗中的呢,会有派人去对付他

  时候已经不早,与玉莲简单话了几句,袁瑶衣回到了正屋。

  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既然案子还没审完,那么明日必定继续。如今只要不是官家开口,案子定然不会停下。

  她想着早些睡下,明日一早便去提刑院看看。能不能进去另说,能听到些什么也好。

  屋门关上,她下意识往东间看了眼,那里是詹铎的卧房,黑乎乎的没有点灯。

  都说他很少回来,她从屋中的清冷气儿便能感觉出来。

  吹熄了正间的灯,她回到了西间,那个以前曾住过的房间。

  短短的功夫,玉莲已经给她收拾好,松软的被褥,柔和的熏香,桌角的瓶花

  蓦的,她的视线落在桌上,那里摆着个方正的箱子,不大不小。

  房间别处都是原来的样子,这箱子却不是她的。她走上前去,手落在箱盖上,想是不是詹铎的,有人给暂时放在这里的。

  看这箱子,像是平常放书用的小箱。

  袁瑶衣并没什么睡意,便想着里面有书的话,可以拿出来看看。

  于是,她轻轻掀开了箱盖。

  里面放着的,果然是整整齐齐的书册。

  她随意拿起最上头的一本,看着蓝色的封皮:“陈氏本草集录。”

  是药籍。

  袁瑶衣手指一紧,脑中想起当初重五说过的话。对方说,詹铎正月南下去安通的时候,给她寻了好多的医书药集

  就是这箱吗?这么多?

  还记得詹铎正月初四离京,问过她想要他带什么回来。她那时候一心离开国公府,怎么回他的,现在已然忘了。

  她继续看着箱中的书,有几本封皮很新的书,书封上的字刚劲有力,她能认出那是詹铎的字迹。

  所以,那些别人不愿割舍的医书典籍,他真的都给她抄了一份,并且装订成书。

  他说过她可以继续学习医理,果然是真的。

  突然,她看见贴着箱边的地方有一册旧书,书页泛黄,与别的书格格不入。

  袁瑶衣伸手抽了出来,看到了书封是空白的。大概是翻阅了许多次,书封边缘起了卷。

  手指一捻,便就放开了书封,然后看到了内页上的字。只看了一行,她的眉间便蹙了起来。

  这不是医书,而是詹铎的书。

  确切的说并不是书,而是一本记录着人名的名册。是他以前在水师营带过的将士,那些已经阵亡的人。

  上面清楚记着每一个人的名字,籍贯,阵亡的日子

  厚厚的一册,这得是多少人?

  也就在这一瞬间,袁瑶衣明白了,詹铎为何会强行提审兵器偷运案。因为他见太多手下将士失去性命,直接或者间接和那些勾结北诏的大臣有关。

  不根除,这样记录着死亡的名册还会越来越多。

  她不忍再看,将书册给合上。

  所有人都说詹铎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其实他明明心中是柔软的。

  他感念同袍情,他会爱人。

  。

  翌日,天空压着厚厚的云彩。

  没有了温暖的光线,四月天了也让人感觉到一份凉意。

  一大早,提刑院外面便围了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册的,目光俱是看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袁瑶衣来得早,便站在了最里面。尤嬷嬷让玉莲跟着她,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有个照应。

  大门关着,连外面把守的衙差也比平日里多许多,空气中压抑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

  人群中窃窃私语,讨论着今日这案子能否审完,最后会不会给结果?是真正的大白天下,还是随意糊弄过去?

  等了一会儿,一匹枣红马奔驰而来,停在大门外。

  马上之人是个魁梧的男人,手里握着缰绳,抬头看眼高悬的提刑院门匾,而后利落从马上翻身而下。

  衙差恭敬跑过去,从男人手里接过缰绳。

  那男人身着官服,四十多岁的样子,大踏步踩上台阶。同时,大门开开一些,将人给迎了进去,而后,立马又将门关上。

  “是功远候,他怎么进去了?”玉莲小声嘀咕。

  袁瑶衣侧过脸去看对方,问道:“功远候?”

  玉莲点头:“对,杜永山。”

  杜永山,摇安郡主的夫婿,那个从最军队最底层一步步起来,后来封侯的男人。也就是杜明孝的父亲。

  袁瑶衣知道这个人物,不过是第一次见到:“他为何会来提刑院?”

  “可能是监审?”玉莲不确定道。

  袁瑶衣心中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案子重大,官家总得派个信得过的人来监审。

  杜永山同样军中出身,是否对詹铎来说,算有利?

  正在这时,大门再次打开,一队衙役从里面跑出来,直冲人群而来。

第91章

  那些衙差个个配着宽刀,大踏步跑着,神情严肃。

  围观的人见着,不自觉生出畏惧,自然的往两旁退开,就这样让出了一条路来。

  衙差们脚步不停,从人群中跑过,沿着街道一直往前。

  入群中窸窸窣窣的话语,猜测那些衙差去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另一队人却来了提刑院外,是京畿营的人。京畿营是由功远候杜永山掌管,可见这队兵士是他吩咐过来的。

  很快,京畿营的士兵将人群往外驱赶,挥舞着手里的长枪。

  提刑院大门外被清出来一片空地,但是人群并未就此散去,反而更想知道后面的事。

  天空中的云彩越发厚沉,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玉莲翘着脚张望,因为面前站着个京畿营的大汉,她也只敢小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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