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不成不成,娘子千万得用过晚饭再回去。”章氏挽留着,将准备起身的袁瑶衣重新摁回椅子上。
袁瑶衣是过晌来的彭家,原只想简单坐坐,奈何章氏一直拉着不让走,这眼看日头往西面偏去。
“不早了,阿嫂。”她道了声。
“不急,”章氏摆摆手,又给她斟满茶,“你离得又不远,几步路的事儿。再者就算远也不怕,二叔可以送你回去。”
袁瑶衣见此,只能在留下来与人继续说话。
闲聊着,章氏不时有意无意的,会提及彭家的事,袁瑶衣也就听进了几分。
“这几个月真是劳烦二叔了,国公府那边有事,全是他去的。”章氏说着。
袁瑶衣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以前去给詹老夫人看诊的多是彭大郎,是人去年秋摔伤了腿,后面便一直是彭元悟。
也便知道詹老夫人对彭家帮助很大,例如彭家院子前头那间临街的药堂,便是詹老夫人给银子修建的。而镇上的人知道彭家常去邺国公府,心中也生出信任。
可能是因为这层原因,章氏对袁瑶衣说话十分客气,好似都是心中思量好才说出口。
章氏去准备晚膳的时候,袁瑶衣去看了彭家的那株老梅树。
正如先前彭元悟所讲,梅花开得正盛,一走进后院这边,整个人便沐浴在清雅的花香中。
老树生在墙边,撑开繁琐的树冠,一阵清风过,花瓣跟着飞舞飘落,如落雪般。
袁瑶衣被彭元悟带着到了这里,心中一阵感叹花树美丽。
一同跟来的还有彭元悟的小侄女儿,圆团团的小身形已经跑去了树下。
“我去树上帮你折几枝好的。”彭元悟道,边将手里的小竹篮交给袁瑶衣。
袁瑶衣还未回应,就见人已经走去树旁。
只见彭元悟将袍摆提起,往腰间一掖,随后抬脚踩上树干,手脚并用的往梅树上攀爬。
看得出他并不擅长爬树,动作略缓慢,尤其是动作重时,不免就会碰落大片花儿。每当这时,树下的小侄女儿便开心了,拍着双手跳。
终于,他折下顶端最盛的两根花枝,这才树上下来。
袁瑶衣看着彭元悟抱着满怀的花,朝自己走来。和方才相比,他的衣裳不再规整,头发亦是乱了,哪还是那个儒雅的彭家小郎君?
“瑶衣,给你。”彭元悟到了袁瑶衣面前,将所有的梅花往前一送。
梅香钻进鼻息,袁瑶衣双手接住梅花:“有劳彭公子。”
要说摘梅花,站在树下摘矮处的就好,不一定非得费事爬到高处去折这些花枝。
可是细看,这开在高处的梅花显然更大且艳丽,正如高枝头上的果子更大更甜一个道理。
夕阳落山,留下一缕霞光落在墙边。
待那装花的篮子满了,正好是章氏过来喊人用饭的时刻。
彭元悟走在前面,手里提着花篮,衣裳已经打理好,而头发必然是要回房重新梳理的。
后面,袁瑶衣牵着妞儿。小姑娘很喜欢她,几次缠着想让她抱,都被彭元悟制止。
“婶婶,你以后会住进我们家吗?”妞儿手里攥着一枝花,软乎乎的嗓音问道。
袁瑶衣没想到小丫头会这般称呼她,往前头看了眼,察觉彭元悟步子一顿。
“妞儿,我给你把花簪辫子上吧。”现在叫婶婶实不合适,再者,她心中终有些犹豫。
有些事她想细细思量,并不愿草草定下,哪怕旁人都说彭元悟是不错的人选。或许内心里,与詹铎的那段往事,始终在影响着她。
她蹲下来,在妞儿发间簪了梅花,而前面彭元悟已经转过了拐角。
妞儿很开心,哪怕只是简单的一朵小梅花,然后忽闪着一双大眼问:“我娘叮嘱我,不能惹婶婶生气,婶婶是国公府里的人。”
袁瑶衣看着妞儿,遂笑了笑:“我不是国公府的人。”
她现在出来了,与那里已经毫无关系。
妞儿圆鼓鼓着一张脸,注意力去了梅花上,小胖手拽着片片花瓣。
袁瑶衣是在彭家用的晚饭。
彭家和别的家庭一样,饭桌上等着长辈先动筷,用饭期间不怎么说话。
袁瑶衣安静吃着,心里想起连婶的话,说让她过来看看彭家的情况,比如家人间的关系,家中生活等。
她觉得有些东西单看表面并不行,更何况,她是真的来探望长辈。
晚饭后,章氏准备了些糕点让袁瑶衣带回家,顺势将人拉到伙房说话。
“瑶衣,我家婆婆走得早,所以有些事只能我这个做嫂子的来说,”章氏道,“你要是觉得妥当的话,咱们把事情定下如何?”
袁瑶衣微怔,不想对方如此直接的说出。定下事情,自然是指她和彭元悟的事,毕竟表面上,詹老夫人给他俩指了婚事。
“这么快?”她小声道。
章氏笑:“哪里快?当初我和你大哥只是隔着门看了眼,后面便定了亲。我是觉得你若想好,咱们就定在正月十八议亲。你那边不用准备什么,议亲是二叔这边来准备。”
“十八?”袁瑶衣更没想到日子这么快,“阿嫂容我回去想想,明日给你回复。”
章氏笑着道声好,便就提着篮子送袁瑶衣出门:“那明日让二叔去找你,你想好了就跟他商量。”
袁瑶衣点头。
她这边还有犹豫,或者彭家那边看来,这桩亲事是板上钉钉,还不如早早将事情办了。
。
回到家中,袁瑶衣简单收拾了下,便坐在床边,把灯调亮了些。
床上铺着一套大红色嫁衣,正是隔壁楚娘的那件。
因为正绣到嫁衣前襟的重要处,偏那里楚娘不敢下手绣,怕绣坏了。加之刘嫂家时常有亲戚来,袁瑶衣总在那边也不方便,便将嫁衣拿回家中来,打算先把绣花的轮廓绣出来后再送回去,后面没什么难的,楚娘自己一个人便可完成。
屋中略有些热,她将窗开了道缝儿,耳边听见隔壁的说笑声。
家里没什么事儿,她便让连婶去了隔壁帮刘嫂。
一切准备好,袁瑶衣坐去床边,开始绣嫁衣。
下针的时候,心里想着和彭元悟的事儿,明日该如何跟对方说,同意或者拒绝?
同意的话,那便是十八那日与彭元悟正是议亲,以后嫁去彭家;拒绝的话,也不用再耽误人家,只是詹老夫人那边得给个交代
这时,外头院门有了动静,似被人轻轻推开。
袁瑶衣透过窗缝往外瞅了眼,黑暗中并看不清什么。听着隔壁没了说笑声,猜想应当是连婶回来了。
她没太在意,低头继续绣着花,一针针下去,那牡丹花的轮廓已有了个大概。
没一会儿,她听见外间的屋门被推开,便唤了声:“阿婶去休息吧,我这边再绣一会儿。”
外间没有人回应,很安静,就像刚才的开门声是错觉。
袁瑶衣停下手里活计,遂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才跨出房间半步,她整个人便愣在那里,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正间亮着一站弱灯,灯火耀映中,男子颀长的身姿立在那儿,面上清冷疏淡,一双深眸如幽冷寒潭。
袁瑶衣嘴角动了动,挤出一声轻微的声调:“世子。”
第48章
正月的夜晚带着清寒,冷风从外面窜进屋中,那盏摆在桌上的灯烛被吹得忽明忽暗。
灯芯几经摇晃,最终稳下来,只是光线比先前暗了许多。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袁瑶衣盯着几步外的人看,下意识掐了掐手心。疼,所以看到的是真的。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詹铎。
嚓嚓,是詹铎脚步迈开,鞋底落在地砖上的轻响。他在朝她走来,越来越近。
袁瑶衣脚下意识想后退,自詹铎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真真切切,心中不由开始发慌:“世子来此作甚?”
她好容易从舌尖送出两个字,染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如此夜晚,他来做什么?他离京办事,为何这么快回来?
“瑶衣,”詹铎开了口,停步在她身前站下,“你怎么来厚山镇了?”
他不回答她,却是先反问她。和他冷沉的脸色不同,他的话音听起来温煦轻和,就如之前一样。
可这话听在袁瑶衣耳中,分明觉得发冷:“我离开国公府了,因为世子在外地办事,没来得及告别。”
她如实说着,既然他能找到这里,说明什么都已知道,那便对他明说就是。
“告别?”詹铎双眼眯了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说过让你走了?”
袁瑶衣微仰起脸,对上那双深眸:“世子大好前程,瑶衣不敢耽搁。恰逢老夫人开恩,我便自行选择离开。”
她咬咬后牙没有退缩,便这样看着他。
“离开国公府,出来嫁人吗?”詹铎问,眼眸中闪过嘲讽。
他的目光越过她,看见了卧房床上的大红色嫁衣,在烛火中那般刺眼。她不但离开他,还打算嫁人了。
若不是他提前回来,那么正月十八,她是否就会和彭元悟定亲?
袁瑶衣眉间蹙了下,而后点头:“对。”
她既然出了国公府,那么以后的事当然可以自己做主,亲事亦是。
然后她便感受到他的眸光更沉了几分,似乎下一瞬便能将她撕碎。
“只是不是今日议亲,”她吸了口气,唇边绽出嫣然笑意,“世子记错日子了。”
话音轻轻地,她想或许好生说开,与他讲讲,他会明白、会离开。
詹铎看着女子唇边的笑,明明极美,却着实刺眼。印象中,她是乖顺柔和的,为何现在像浑身长了尖刺?
有尖刺又如何?他还是能将她掌握。
“跟我回去。”他淡淡道,口气中带着毋庸置疑。
简单的四个字,让袁瑶衣胸口一闷:“世子,我已经不是国公府的人了,我会和彭家议亲。”
是詹老夫人应下的,还有全府的人都知道,她被指婚给了彭元悟。她极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认真的说出来,想让詹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