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瑶衣努力平复着心中情绪,轻轻道:“我发生了些事情,离开了家。”

  闻言,伍氏皱眉,手里拍拍袁瑶衣的手:“不怕,以后你就跟着姨母,在这个家里住下。”

  袁瑶衣听着这些话,原本压下的眼泪,似有卷土重来之势。姨母并不问她缘由,而是直接说让她留下。而姨母的手暖暖的,握着她的,给了她一种安定。

  “好。”她点头,然后眼角滑下一串泪珠。

  “瞧瞧,怎么还哭了?”伍氏笑了声,拿手去抹过少女的脸颊,“我们家瑶衣真是长大了,多好看的姑娘家。”

  袁瑶衣听着,想回给姨母一个笑,可是嘴角怎么都翘不起来:“姨母”

  她看着面前的这张脸,明明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可是性子完全不同。母亲优柔寡断,所有事情俱是听父亲的,姨母不同,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哪怕现在病了,可眼神中的坚定仍在那儿。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心绪终于平静些许。

  袁瑶衣帮着伍氏倒了水喝,见人头发乱了,便用梳子帮着梳理。

  “别忙了,”伍氏扯唇笑笑,“跟我说说,怎么来的华彩镇?我之前给你娘的信里,好像没提及住址。那时候刚来,想等安定下来后,再给你们去信,后面就”

  话音断在这里,她没有往下说,只是看着桌上的灯火,若有所思。

  袁瑶衣应了声,手里仔细握着一把发丝:“我现在住在厚山镇,从邻居那里知道了芙蓉织,便就寻过来了。”

  她挑着简单的来说,要真是细讲她那些事,怕是得用上一整天。

  伍氏当然知道袁瑶衣突然出现不对劲儿,也知道这个女娃从小懂事,这厢千里迢迢寻到她,怕是家中生了变故。

  尤其她也知道小妹懦弱,要是袁僖做主了什么,小妹定然不会吱声。

  “等饭后咱们慢慢说。”她不急着问,或者外甥女儿愿意说了,会主动告诉她。

  袁瑶衣说好,手里利索的挽好了发:“我去帮表嫂做饭,姨母你先躺下。”

  她放下手里梳子,扶着伍氏躺去床上,给人拉了被子盖上。

  “瑶衣,”伍氏拉上袁瑶衣的手,无力的眼神闪烁两下,“以后跟着姨母,你两个表哥也会护着你。”

  只这一句话,就让袁瑶衣心中生出暖意,冲着姨母点头说好。

  从正屋里出来,袁瑶衣去了伙房,胡玉娘正坐在案板上切菜。

  “表嫂,我来吧。”她走过去,从人手中拿过菜刀。

  胡玉娘忙道:“表妹是客,这可使不得。”

  说着,便想拿回菜刀。

  袁瑶衣哪好让有孕的胡玉娘忙活,便说让人去烧火,对方这才罢休。

  灶膛里生了火,伙房里热乎起来。

  袁瑶衣拖了凳子在胡玉娘身旁坐下,弯腰洗着盆里的萝卜:“表嫂,我来之前,听说家里出事了。”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姨母病着,且不一定对她明说,倒不如问胡玉娘来得快。

  胡玉娘转过来看她,轻轻叹了声:“瑶衣,你大表哥都出去几日了,还没回来,我好担心。”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大表哥去了哪儿?”袁瑶衣问。

  全哥说的,姨丈被官军带走,两个表哥并没有。

  胡玉娘往灶里添了块柴,这才开口:“阿尧去京城了,看能不能找人帮忙。因为公公他年前被官军带走,现在还没回来,甚至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袁瑶衣低头听着,这些和全哥说得一样:“为什么?咱家做的可是正经行当。”

  “不关咱家铺子的事儿,是件会掉脑袋的事。”胡玉娘说出来,两只眼眶开始发红,“那官军带走公公的时候,我听见他们说了句,公公偷盗军中兵器。”

  “什么?”袁瑶衣吃了一惊,知道家里出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大事。

  胡玉娘道:“去年咱家有些货从垒州运来,那批兵器就藏在货物里。”

  “兵器?”袁瑶衣手一松,那节萝卜掉回盆里。

  是之前詹铎所说的那件事吗?军中兵器船运途中丢失,这件事怎么扯上姨丈了?

  所以,詹铎他知道吗?

第55章

  大概是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说出来,胡玉娘抽泣出声,拿袖角拭着眼眶。

  她去年有的身孕,一家人都很高兴,谁知就牵扯上这件事。公公被带走,下落不明,丈夫已经出去两日至今未归,叫她怎么能不担心?

  婆婆病了,她有些话憋着不能说,带着身子料理着这个家,就怕一个晴天霹雳下来,这个家散了。

  “瑶衣,你知道的,咱家是正经买卖,怎么可能碰那些军中的东西?还偷运?”胡玉娘一边哭一边说着。

  袁瑶衣轻轻抚着对方的后脊,劝说着:“表嫂莫急,这件事官府定然会查清的。”

  胡玉娘红着一双眼:“说是这么说,可这么多天了,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怎叫人不担心?”

  灶膛里的火还在烧着,锅里的水已经烧开。

  袁瑶衣站起来,拿舀子将锅里的水舀进盆里,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心中确定,姨丈是不可能打军中物资主意的,那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再者,家中虽不是大富户,可也吃穿不愁,实没必要去冒那个险。

  “那些兵器是在咱家货物中发现的?”她站在灶台旁,手里握着水瓢,“有多少货,姨丈应该清楚的啊,兵器那种东西可不好藏。”

  这边,胡玉娘擦干眼泪:“这不咱家去年铺子新开,去垒州进的布料有些多,公公为了省些银子,便和别人一起租了商船的一间货仓。因为咱家货多,当时在货单上便留了公公的名字。”

  袁瑶衣仔细听着:“那一起租的人是谁?”

  “不知道,”胡玉娘摇头,“当时公公回来说过,那人运的是茶叶。也是去年才开布铺,什么地方都要用钱,公公才怕就是那个人搞的鬼。”

  袁瑶衣抿唇,不管是不是那人搞的鬼,怕是人已经找不到,不然姨丈早已经有消息。

  “若是从运河运货,那咱家的货是从授州码头卸下,”她说着,将洗好的米倒进锅中,“再往北走只是些小河道,商船并不好通行。”

  那就是说,那批兵器或许也是在授州卸下船的。

  只是有一点儿她不明白,兵器是往南运,既然到手了,为何又要冒险往北运回来?不找个稳妥的地方,溶了重铸吗?

  胡玉娘现在情绪稍稍稳定下,拿火钩子在灶膛中挑了挑:“表妹说得没错,授州渡头是运河的最北端了,往北的小河道,便只能容一些小的船只通行。北方比不得南方的水充裕,到了干旱的冬日,有的河甚至会断流。”

  袁瑶衣点头,往锅里添了水,随后盖好锅盖。

  不由,她想起头晌时,詹铎说过他来厚山镇办一桩案子。什么案子,值得他这个枢密使亲自出马?

  枢密院掌管军中事务,所以他的案子,定然也和军中有关。而初四那日,他离京南下,查的正是兵器丢失一事。她以为他这么快回京,是将事情查清楚了。

  可若不是查清了呢?他手头里查的事儿,和姨丈的事儿是牵连在一起的?

  上元节那晚,他曾对她说,有关于姨母的事情,只是后来彩灯台塌了

  事情太乱,缠缠绕绕的好生复杂,袁瑶衣似能猜到点儿什么,可再往深想,又是一团模糊。

  夜幕落下,用过晚饭之后。

  袁瑶衣看了伍氏用的药,是些补身体和气血的,便知姨母其实没什么大病,只是忧思过虑造成的身体虚弱。

  这种事情不能怠慢,一旦人的身子弱下来,总会伴随着别的病症产生,早晚而已。

  所以,让人的精神好起来才是当务之急。那无非还是姨丈的事儿,若能解决,姨母自然好起来。

  “你说要回去?”伍氏撑着精神,坐在桌边,“不是让你留在家里吗?你的两个表哥很快会回来。”

  袁瑶衣笑笑,往姨母手里塞了盏清水:“我那边不是还有东西要收拾吗?等处理好了,我就过来。”

  看着瘦了许多的姨母,她心里发酸,记忆中的人可是利落又能干,如今凹陷着一双眼,精神很差。有时候,人再能干,有些事情就是力不能及。

  伍氏点点头,喝了口水:“你一个姑娘家,来回路上小心些,虽说是京城地界儿,到底是没有真正的太平。”

  说完,就是一声叹。

  “省的,”袁瑶衣应下,又道,“明日我去药堂给姨母配两副药,再走。”

  伍氏晚饭用了半碗饭,稍稍有了些气力:“要是我中用,肯定和你一起去。”

  袁瑶衣笑:“事情总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

  “你说得是,”伍氏颔首,暗淡的眼中有了些光彩,“我们没做过的事儿,定然会真相大白,你也别担心。你表嫂是个胆小的,她说的话你听听就算了,别真往心里去。凡事有姨母呢!”

  说着,她还拍拍自己胸口,像以前哄小姑娘的时候一样。

  袁瑶衣原想着安慰姨母,没想到却得到了对方的安抚。

  在这一刻,好像找到了属于那种亲人间的温暖。很久了,她被父母亲放弃,漂泊了这段日子,现在又找回了那种被人在乎的感觉。

  给她依靠和温暖。

  “我,”她喉间咽了咽,仿佛这样可以理顺她要说出的话,“去年去了一趟周家找阿素,结果出了一件事”

  来回的想,她还是决定说一说自己的事,免得姨母嘴上不问,心中乱想。

  “家里容不得我,我便离开了。”她道,头慢慢垂下去。

  并没有太详细的说,因为过程牵扯太多。想着,姨母若是问她,她再回答。

  屋里安静了,垂下的视线中,是她略朴素的裙子,在摇曳的烛火中时明时暗。

  “离开是对的。”

  良久,耳边传来姨母的话语,虽然虚弱,但是坚定。

  袁瑶衣抬头,喃喃唤了声:“姨母”

  “没人规定女子不能离开家,”伍氏笑道,手伸过来握上袁瑶衣的,“有些事就当过去了,以后安生留在姨母身边。”

  袁瑶衣手里感受到对上的暖意,心灵亦是。

  “嗯。”她嘴唇勾起缓缓的弧度,眼睛清澈明亮。

  姨母说留下她,以后一起过活。哪怕只是一说,也让她感觉到,有亲人会帮她,会让她依靠。

  那么,她也要为家里做点什么。

  翌日。

  袁瑶衣去了药堂,她自己为伍氏配了一副药。又让坐堂郎中配了一副安胎药,是给胡玉娘的。

  一个有身孕的娘子,要料理家里,要照顾婆婆,还日日担心,这样很容易熬出病。

  大表哥去了京城找人打听,二表哥听说往北走,去找那个当初一起租货仓的茶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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