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宁遮整了整衣裳,朝着那衙差走去,将人拉到一旁耳语两声。

  衙差点头,遂叫住了詹铎。

  宁遮拉着衙差去了墙边说话,前面的村民麻木的继续往前走着。

  见此,袁瑶衣快步跑过去,两边的墙壁回响着她的脚步声。

  “公子。”她到了人前停下脚步,唤了他一声后,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才一天的功夫,就仿佛过了很久。

  他手上带了铁链,衣裳皱着,连头发都乱了

  “我没事,”詹铎嘴角淡淡扯了下,眼角跟着温润起来,“你呢,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他想,现在的他一定很狼狈,零乱而邋遢。而她,依旧美好,虽然脸上涂着药粉,却根本掩饰不住她的清灵气。

  袁瑶衣摇摇头,心中想了几想,道:“要不要,去跟官府说你的身份”

  她声音很轻,只能两人听见。

  说出身份,他是贵族,是三品枢密使,这样便能轻易出囹圄。只是这样做,案子也算是无法再查了。

  “不必。”詹铎道了声。

  袁瑶衣看他,他神色坚定,似乎现在的处境并不会影响他,他一如既往地情绪稳定。

  “那我下面怎么做?”她问。

  “你什么都不用做,在客栈里安静呆着,”詹铎摇头,接着又道,“岳四的背伤厉害,你帮着找些药粉。”

  “有的,在这儿。”袁瑶衣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药包,“我自己配的,对愈合伤口很管用,你叮嘱他千万别沾水。”

  詹铎一笑,眸光中带着赞赏,将药包拿来,而后装好:“瑶衣,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周全。”

  袁瑶衣不明白,都这步田地了,他还能笑得出来:“有没有我能做的?”

  “去跟岳四嫂子说一声平安吧,岳四会回家的。”詹铎道。

  这时,衙差往这边走:“走了走了!”

  詹铎好像没听见,就站在原地。直到官差过来,一把推上他,将他带离。

  “袁二,”詹铎看似踉跄了两步,声音大了几分,“快回去找我爹,让他带银子来赎我”

  话音在窄巷中回荡,竟带着些悲戚感。

  人已经离开,县衙后门已经关上,一条巷子重新恢复安静。

  袁瑶衣转身往后走,旁边是高大的院墙,显得她身形越发单薄娇小。

  “你家公子说什么了?”宁遮跟上,手里摇着折扇。

  袁瑶衣低着头,有些无精打采:“看来我只能自己先回去,找老爷想办法。”

  宁遮听了,撇撇嘴:“谁叫你们就两人南下,不会再带几个人?”

  “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份花销,再说我家公子刚分家出来,哪有那么多人用?”袁瑶衣小声道,不由便叹了声,“如今公子被衙门抓去,药材也没了。”

  “如此,你回去岂不是会被打死?”宁遮懒散道,话中毫无怜悯。

  袁瑶衣脚步一停:“那也没办法,我在这边又不认识人。”

  宁遮瞅着她,然后没说什么,抬步往前走去。

  。

  江边。

  今日风大,所以浪也大,一遍遍的冲击着江岸。

  一群人在这里劳作着,加固江堤。细看,这些劳作的人戴着手镣,四下又有官衙的人看守,不难猜出,是些犯人。

  用犯人劳作修建朝廷工事,这种事情常有,只要得到上峰批准就可。

  但是,就安通这样的小地方来说,这劳作的犯人委实有些多。

  好容易到了晌午开饭时间,犯人们总算捞着休憩一会儿,被赶到一个棚子里,每人分了些杂粮饼和稀粥,

  棚子的角落,詹铎正帮岳四掀开衣裳,给对方后背上药。

  经过半天的劳作,伤口再次渗出血水,动一下便疼得要命。

  “詹掌柜,你让你的伙计给我娘子捎信儿了?”岳四问,嘴角疼得直吸气。

  詹铎撒完药粉,塞好了药瓶:“说了,你放心。”

  岳四松了口气,盘腿坐着:“你不知道,我那娘子胆气小,心里头也没个主意,真叫人担心。”

  他口中满满的,全是对妻子的挂念。

  詹铎本就话少,咬了口饼子嚼着。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当初娶她可费了好些事,”岳四笑着,“她父兄都不同意,说我父母双亡,她跟着我会吃苦。也是,我当初什么都没有,就是个穷小子。”

  “可你还是娶到她了。”詹铎开口,结果是想要的便好。

  大概是说到了妻子,岳四脸色温和:“可是仍让她跟着我受苦,觉得亏欠她很多。这么个好女人,怎么就选了我呢?”

  “成亲娶妻,会有这么复杂吗?”詹铎没什么胃口,便放下饼子。

  如果愿意,一个女人娶回家来,以后过日子便是。

  边上,岳四还在继续说着,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他背上的痛疼:“因为,夫妻俩是要一生一世的。你以后娶妻,就明白了。”

  夫妻?一生一世?

  詹铎心中琢磨着这几个字。他从小到大,没看到什么一生一世的夫妻,譬如他的父母,整个詹家都没有。他看到的是高门中的冰冷,亲情的淡漠,无休止的争斗。

  那么,其实自己根本也是冰冷的、淡漠的

  “起来,都起来!”衙差吆喝着,手里敲了两下铜锣。

  所有人从地上起来,麻木的走出棚子,拿起自己的工具继续去劳作。

  詹铎站在那儿,看着一个个背影。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阶级差别。其实,没了手中的权利,他同这些人一样。

  。

  袁瑶衣回到客栈,一趟衙门之行不算全无收获。

  詹铎说让她在这里等着,什么都不用做。可是在衙差走近的时候,他又说让她回去找老爷拿银子赎他。

  自然,后一句话是假的。他不可能让她回京,找詹韶康要银子。

  是他故意那么说的。

  “袁二,你真要回去?”宁遮倚在门边,双臂懒懒抱在胸前。

  袁瑶衣收拾着包袱,轻轻应了声:“走之前,我去一趟石头村,让他们帮着照顾下我们公子,后面老爷来了,自会报答他们。”

  “你倒是想得周全,”宁遮笑了声,“行,相识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便再去帮你问问。”

  说完,他出了门去。

  袁瑶衣听见脚步声渐远,视线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她想起在县衙后巷时,詹铎曾与她说的一句话。

  他说,小心宁遮。

第68章

  又是一天过去,袁瑶衣去了一趟石头村,见了岳四的妻子。

  那是个善良的女人,担心男人安危,两只眼睛哭的通红,却仍坚强着撑着家,照顾孩子。

  她做不了别的,只能说些安慰话。

  往回走的路上,袁瑶衣有些事情想不通。

  在她印象中,詹铎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就算这次的案子谨慎,可他真的就没有想过中间出岔子?因为像孟削这种人,在詹铎眼中,差不多抬抬手指就能除掉。

  话说回来,谁能料到会出现孟削这样的泼皮?所以,有些事终究做不多万全的准备。

  等回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街两旁的屋里点起了灯火。

  袁瑶衣听岳阿伯说过,但凡送去江堤做工的犯人,便会吃住在那儿,等完工才能回来。当然,能出得起银钱,也能把人赎出来。

  只是詹铎那日得罪了孟削,应该是很难。

  她停下脚步,看见一个身影自前面跑过,去了那座雄伟的敬江楼。

  她软唇抿了抿,随即也朝那座三层楼阁走去。

  之前,来安通的第一天,詹铎就带她来过这里,要了特色草鱼。自然,她知道最好的包厢在三层,不但吃喝最好,还有美丽的江景。

  她沿着楼阶一步步往上走,才上到三层,耳边便听见美妙的琵琶声,如珠翠相碰。

  “劳驾,”她叫住一个送菜的伙计,问道,“宁遮公子在哪间?”

  能准确喊出客人的名字,伙计便指着前面一间包厢,说人在那儿。

  袁瑶衣走过去,站在门外,琵琶声果然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之所以确定宁遮在这儿,是因为刚才看见跑进来的人,是宁遮身边的小厮。

  她手指蜷起,抬起来准备敲上门板。

  詹铎跟她说过,小心宁遮。那么,宁遮真的和兵器丢失案有关?还有姨丈的事,是否和他有关连?他是否就是那个茶商?

  如果是的话,证明他一直就在授州府附近,寻找合适的人选加以利用。可怜二表哥还一直往北寻去,也不知现在回到家了没?

  无数的疑问在心头缠绕,她抬起的手发僵,脚底更是觉得发冷。

  吱呀,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袁瑶衣回神,惊讶抬头,然后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是宁遮,懒懒的双臂一抱,斜倚去门框上。

  “袁二,怎么站在外面?”他问道,神情慵懒。

  “我去了一趟石头村,”袁瑶衣手放下去,语气顿了下,“想着宁公子你昨日说帮着打听我家公子的事,我等得着急,就过来问问是否有眉目?”

  宁遮眉尾一挑:“进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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