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继续,船还在飘摇。

  袁瑶衣从地上站起来,她完全不知道这船是往哪里走,什么时候会靠岸。不过,疲累是真的,甚至头已经开始发晕。

  她走回舱房,看见詹铎站在桌边,手里端着一盏水。

  “瑶衣,喝口水。”他走过来,把水盏塞进她手里。

  袁瑶衣手里感觉到温热,同时鼻尖嗅到淡淡的香气,低头往水盏里看。

  “是蜜,”詹铎道了声,指着墙角处的一个小挂厨,“我在那里找到的。”

  袁瑶衣想有可能是船工的,便也没多想,将瓷盏送至唇边,而后慢慢喝了干净。

  “我去找船工问几句,你睡吧。”詹铎接走空盏,随后放至桌边。

  他给她找了一条干净的手巾,然后便离开了舱房。

  房门一关,只剩下袁瑶衣自己一人。身上本就没了力气,此刻的疲倦席卷而来。

  她看了眼手巾,随后去了盆架旁,想简单擦洗一下。

  待手浸入盆里的时候,她发觉水是温热的。

  她看去墙边的水桶,随后走过去,拿手去试了试,里头的水是凉的,没有一丝热乎儿。

  不禁,她眉头蹙了下,看着脚边空了的水壶。

  所以,詹铎刚才是用凉水擦洗的,把热水全留给了她

  船身不稳的摇晃着,听得见外面的浪声、雨声,却听不见船尾处人的说话声。

  袁瑶衣擦洗了脸,头发,而后躺去了床板上。

  不知为何,困意就像外头的浪水,一层层的翻滚而来,眼皮更是再也撑不住,慢慢阖上。

  在睡过去之前,她还在心中自问,原以为这样颠簸的船上,入睡是会困难的。

  等詹铎回到房里的时候,就看见床上的女子已经睡熟过去,小小的身子盖在被子底下,勾出缓缓的轮廓。

  他关好门,走去床边坐下。

  “好好睡,后面的事不用担心。有些话,你现在听不进去没关系,后面会让你知道的。”他的唇间动着,送出轻轻地话语。

  他看着她,手过去拂开她脸边的碎发。

  见她睡得安稳,小小舒了口气。是他在水盏里放了点儿安神草粉,从她包袱里拿的,希望她这一觉能睡得舒服,恢复精神。

  或者,潜意识中,他只想要那个真正的袁瑶衣。

  桌上的灯烛熄了,灯芯儿一缕残烟,整个屋中陷入黑暗。

  詹铎重新回去床边坐下,耳边是女子清浅的呼吸。

  有些事情,他自以为可以控制住,可终有意外。他没想到她会在今晚去江堤救他,更没想到那样狼狈的自己会被她看到。

  其实他要脱困并不难,只是在等而已。

  这时,床上的人身子蜷了蜷。

  詹铎拿手试了试搭盖的被子,并不厚实。然后又探身过去,手去攥上袁瑶衣的,竟还是凉的。

  他轻着动作上了床,而后躺下,合着毯子一起,将袁瑶衣抱住。

  怕将她扰醒,他屏住了呼吸。一只手慢慢从她的颈下穿过,一点点的,终于将自己的手臂给她枕上。

  他抱上了她,额头一抵,蹭着她的后脑,那熟悉的清淡药香便钻进鼻间。

  忽的,怀中的人动了下,他整个僵住了,然后再不敢动一点儿。木头一样。

  嘴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遂给她掖了掖被角。

  “大概,我被关在牢中,无法给岳四找到一点儿药的时候,”他声音很轻,像是跟睡着的女子说,又像是跟自己说,“有些了解你当初的感受了。”

  那种焦急的无能无力感。

  他轻轻抱着她,怕勒着太紧使她呼吸不畅。可是手又不禁想收紧,那是发自本性的喜爱和渴望。

  最终,他只是这样简单的抱着,给她温暖,再不做别的。

  黑暗中,他的眼中是心疼和珍惜。

  。

  清晨,袁瑶衣醒来,收拾好便从舱房中出来。

  此时船靠在江边的一处平缓地方,风雨已经停歇,江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轻柔的纱。

  她并不知道船是何时停靠的,夜里睡得实在沉。

  这时,船身一晃,伴随的咚的一声响。

  她看过去,见是詹铎从岸上跳到了船尾,手里托着个油纸包。

  昨晚,她把他从江堤工场带出来时,完全看不出他本来模样。这一宿过去,他收拾好,那出色的样貌便又重新露出来。

  不同的是,他今天的发简单在后脑处绑起一些,其余便自然的披下,整个人多了份自然的洒脱。

  以前,他大都是全束发,给人一种傲气与疏冷,很难靠近。

  “那边有个村子,我去买了些包子回来。”他说着,嘴角自然而然弯出一个笑。

  几步,他便从船尾到了她身旁。

  “热的,你试试。”他把纸包往她手背上一碰,而后又快速拿开。

  袁瑶衣往岸上看了眼,这里并不是渡头,只是水流比较缓的岸边而已。而且,看着岸上荒凉,他是怎么找到村子的?

  “这是哪里?”她问。

  詹铎把纸包打开,遂往袁瑶衣手边一送:“再往前一段儿,估计这船会拐进运河。”

  袁瑶衣拿起一个包子,看着坐在船头说话的两个船工:“他们说的?”

  “对,”詹铎应着,自己也拿了一个包子,“他们说宁遮付的银子,只够送咱们到垒州。”

  他自己并没急着吃,而是去看着她的脸。因为湿湿的雾气,她的眼睫沾上一层微小的水珠,煞是可爱。

  下一瞬,她眨了下眼睛,那眼睫上的湿润晕开,让一双眼睛看起来更加明亮。

  “垒州?到了后怎么办?”袁瑶衣问,手心里捧着个软呼呼的包子。

  詹铎一笑,很想拿手去抹上她的眼角:“等着。”

  “等着?”袁瑶衣是越发想不通了。

  她知道,詹铎南下带的银钱全都落在了安通,案子也没查完。若是就这样回去京城,他那边无法向官家交代。

  可是等着,又能等到什么?

  看到了她脸上的疑惑,詹铎笑笑:“对,既然只能送到垒州,那就去垒州等着。届时,你可以去那里的布铺看看,有什么新的布料花样,后面告诉你姨母。”

  袁瑶衣看着他,那双深眸褪去冰冷,里头盛着几丝温和。

  忽的,她眼睛瞪大:“是不是,他也会”

  话说到一半,她将剩下的咽了回去。再看詹铎,他冲她点了下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压在心口的疑惑终于散去,她弯了弯唇角,而后低头咬了口包子。

  原来是这样,詹铎的案子还在掌控之中,根本就没有断。亦或是,当日他被衙差带走,也是故意为之。

  因为,只有那么做,才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商贾。

  “可能岳四他们得过两日才能回家,”詹铎道,视线看去安通的方向,“不过你放心,他们都不会有事,后面有人会将江堤之事查清。”

  袁瑶衣点头,不再多问,毕竟关乎案子。

  能知道这些,她明白是詹铎刻意的透漏,有让她安心。

  她吃完一个包子,拿出手帕擦擦手,而后想回屋去。

  “瑶衣。”

  她才转身,就听他唤了声,于是回头看他。

  詹铎站在船边,身后是茫茫江水,他的手背去身后,再放回身前的时候,手里攥了一截开着黄色花儿的枝子。

  “这是回来路上看到的,觉得好看,就给你折回来了。”他道。

第71章

  初春的野花,开得内敛且朴素,小小的不张扬,不像真正暖天里开放的夺目艳丽花朵。

  袁瑶衣认得这种花,通常生在山间野外的石缝中,有时候也做药材来用。

  花已经送到手边,她手指一张,随之握上花枝。

  也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奇怪。眼前的人是詹铎,可又觉得有些不太像他。

  她也说不明白到底为何,或许是发生了太多事情,心中的纠结太多吧。

  没再多想,她拿着花枝进去了房间。

  等雾气散去了些,船便继续往前,如詹铎所言,走了一段后拐进了运河。

  袁瑶衣也算在运河上走过两趟,所以看去岸边时,会见着熟悉的景象。会想起去岁冬天,她和耿芷蝶在一起的时光。

  原来人的经历一直在变,可运河两岸的山峦并不会变。

  她坐在窗前,翻着自己记录药材的小册子,已经很久没在上面记录过。

  二月的风吹进来,暖暖柔柔的。

  也带进来船尾的说话声,是詹铎和那俩船工,正在讲着如何钓鱼,偶尔笑上两声。

  若是以前,他不会同人多说话,更遑论是船工。

  袁瑶衣合起册子,塞回到包袱中。

  哒哒,窗边传来两声敲响。

  她抬头去看,看见了站在窗外的詹铎。

  “出来钓鱼,我要了赵大的鱼竿来。”他半弯着腰,手肘撑在窗沿上,另只手晃晃拿着的鱼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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