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这两个字听得姜云冉很愉快。
她努力压下唇角,佯装沉痛:“或许,卫美人也是太过忧心银坠,心绪不畅吧。”
“被逼急了,兔子也能咬人。”
“是吗?”
姜云冉对景华琰笑了一下,道:“臣妾因何能知?卫美人病中这些时日,谁人都不见,她也没同臣妾说过心事。”
她叹气道:“对于宫里其他人来说,此事不值一提,早就已经时过境迁,没有人记得银坠是谁。”
“但卫美人肯定一直记得她,把她放在心上。”
姜云冉很感慨,若非此番事故,她也不知两人感情这样深厚。
更不知卫新竹是这敢爱敢恨的重情之人。
“其实臣妾还挺感动的,”姜云冉笑了一下,“即便只是个宫女,也有人惦念,两人之间的感情,并非因为身份地位而有隔阂。”
景华琰没有开口,只安静听她讲完,才道:“你身边的宫人,也很忠心。”
尤其青黛和钱小多,都曾为她冒死行事。
姜云冉笑了一下,说:“所以,我也很珍惜他们,无论谁敢欺负我的身边人,我都会不遗余力,数倍奉还。”
从她还是选侍,就能为了紫叶还击邢姑姑,后来灵心宫出事,她也丝毫不让,逼迫灵心宫的魏上监低头,同钱小多道歉。
姜美人护犊子的名声,由此传开,从此之后,再无人敢招惹听雪宫的人。
人都是相互的。
有她关心爱护,才有宫人的忠心。
姜云冉看向景华琰,说:“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有相互扶持,我说的对吗,陛下?”
景华琰又睨了她一眼。
“看来最近养病这几日,爱妃读了许多书,”景华琰说,“那本《红钗记》居然还有这么多道理可学?”
说起这本书,姜云冉面上一红。
她娇嗔道:“陛下!”
景华琰淡淡笑了。
他握住姜云冉的手,指腹在她手心摩挲,带起一阵战栗。
“朕粗粗读了,觉得这本书颇为不错,”景华琰探过头,在她耳边低语,“也的确有所顿悟,学到了不少知识。”
至于是什么知识,不必皇帝陛下多说了。
姜云冉的脸跟火烧一样,她抿了一下嘴唇,扭捏道:“以后臣妾再也不看了,若是还看……”
姜云冉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臣妾就藏起来,不让陛下知晓。”
说着,姜云冉利落起身,笑着逃出了御书房。
只留景华琰一人坐在御书房内,垂眸看向手里的折子。
这并非朝臣书写的政事折,而是仪鸾卫的调查密折。
景华琰看着上面的短短几字,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许久之后,他冷笑一声:“真是胆大包天。”
冬日的乾元宫美丽如画,宫殿之上的白雪犹如棉花,软软遮盖住了金色的琉璃瓦。
游廊在宫殿的四周游走,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早春繁花似锦,盛夏绿荫盎然,晚秋金叶似火,隆冬白雪皑皑。
一年至终,四季轮转,长信风姿不灭。
姜云冉坐在浩然轩中,晚霞从洞开的大门洒进来,烧起一地霞光,门外流光池中波光粼粼,落日的余晖倒影出一日最后的辉煌。
冬日寒冷,胖锦鲤们都趴在了池底,保存最后的温暖。
从此处看去,池底仿佛燃起红莲,不灭不熄。
姜云冉手里慢条斯理做着针线,侧颜娇美,眉宇之间皆是安然。
她有很多面。
时而骄纵,时而嗔怪,时而妩媚,时而优雅。
但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的,认真做自己手里的事情。
无论做什么,她都是非常安稳踏实的,从来都不会浮躁。
这也是景华琰看中她的一点。
此刻皇帝陛下站在门外,看着殿中的佳人贤惠模样,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静。
这个时候,是不用梁三泰猜测他心思的。
他只需要安静站在身后,随时等候吩咐。
不过这一次景华琰没有差遣他,他只是安静凝望了一会儿,便大步流星进了浩然轩。
听到脚步声,姜云冉回首,笑着看向景华琰。
“陛下忙完了?”
景华琰来到她身边坐下,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不冷,还是温热的。
“病刚好,就这般不知爱惜。”
皇帝陛下一声下令,梁三泰就亲自领着人把房门合上了。
晚霞被阻拦在外,殿中一瞬只剩宫灯摇曳。
姜云冉笑了一下,说:“不冷的,今日无风,有阳光时都很暖和。”
她的手确实是温暖的,景华琰也未再训斥,只是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做针线。
她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中衣。
“怎么做这些?不用你操心。”
景华琰说道。
姜云冉含笑收起最后一针,把针线收好,抖了抖衣襟。
“我瞧着陛下的中衣开了线,不过几针的事情,哪里还要宫人操持?”
“陛下你看,臣妾的手艺可是极好的,瞧不见哪里是重新缝补的吧?”
她能以绣娘身份入宫,针线自然是极好,景华琰把中衣放到手中,仔细看了看。
针脚细密,没有任何破绽,崭新如初。
“爱妃手艺出众,让人敬佩。”
景华琰感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触动。
他揽过姜云冉的细腰,在她唇上留下一个静谧的吻。
一吻终结,别样的气氛萦绕心头。
景华琰摩挲姜云冉的细腰:“爱妃,夜里一起研学《红钗记》可好?”
第98章 姜云冉觉得架子床要散架了,简直不堪重负。
余霞成绮,落日熔金。
扫洗宫人们穿梭在长信宫的街巷里,一盏盏点燃宫灯。
华灯初上,与朱红宫墙一起映红了澄浆砖。
地上的砖石是中宗时更换过的,此时节并不斑驳,几十载过去,依旧平坦光滑,只依稀有岁月痕迹。
宫人们每日清晨和傍晚都会扫洗一遍,这座偌大的长信宫虽然有数千宫室,却总是干净如新。
姜云冉身上披着大氅,脚下踩着加了一层绒面的鹿皮靴,她同景华琰并肩前行,一起行走在幽静的宫巷之中。
前方是一扇扇宫门,身后是数不清的宫人。
“火烧云烧起来了,”姜云冉仰着头看天,“想来明日是个晴天。”
景华琰应了一声,说:“钦天监上奏,经过天象推演,三日后应又有一场暴雪,玉京府已经开始筹备雪灾善后事宜了。”
“今年北地的百姓,应该不会为寒冬而煎熬,也不会家破人亡,阴阳两隔。”
今岁分拨给各地布政使司的平安银,比去岁翻了一倍,那是用来保障百姓平安越冬的保命符。
“这多亏了陛下英明。”
景华琰却冷笑一声:“朕英明?朕都快成暴君了。”
上一次两人一起去麒麟巷,让景华琰当面抓到了司务局私下偷盗贩售贡茶一事,回来后立即下旨,命彻查司务局所有往来账簿和入宫账簿。
当时周家被贬,抄没家产离京归乡,盘桓司务局数十年的家族和旧臣狠狠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就此揭过。
亦或者说,他们心中尚存侥幸,仗着早年开国的功勋,仗着自己也姓景,就继续为所欲为。
毕竟,之前哪一任皇帝不想动司务局?最终还不是看在情分和兹事体大一事上,全部收手。
若景华琰久居帝位,大权在握,倒是可能破釜沉舟,可他也不过刚登基五载,就连仪鸾卫也才刚刚收拢在手中。
前朝的重臣,依旧沿用先帝时的顾命大臣,没有更换一人。
这给了那些人一种假象。
景华琰不会大动干戈,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那些年长的宗亲们,看待景华琰时甚至有一种傲慢,傲慢自己的辈分高过皇帝。
无非倚老卖老。
可那一道道圣旨,扔在面前的证据,被从库房抄没出的金银财宝,都让这些人没办法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