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皇嗣、家族、恩宠,如今三人三足鼎立,谁都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谁都有优点,也都有缺点。
时值二月早春,后宫看似一片风平浪静,实则却波涛汹涌。
宫人们好奇又紧张,不知何时一场大战就被点燃。
出乎众人意料。
这一场争斗,来得猝不及防。
随着梅贤妃平淡的一句话,失踪在众人眼中许久的阮宝林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显然一早就赶到寿康宫,不知是太后不许还是自己不敢,终究没同其他宫妃一起给太后请安。
一直到两刻过去,经梅贤妃提醒,众人才“如梦初醒”,想起忘记阮宝林了。
慕容昭仪微微蹙起眉头,但她的话语都被梅贤妃拦住。
“太后娘娘,陛下当时金口玉言,罚阮宝林两月闭宫思过,昨日时间已逝,今日阮宝林自然要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以求娘娘宽宥。”
说到这里,梅贤妃眼皮一抬,慢慢扫了姜云冉一眼。
以前的梅贤妃犹如仙女下凡,她优雅温婉,不染尘埃,从不同任何人结怨,也不参与那些争斗。
她甚至还拦过周宜妃许多次,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谁都以为,她超脱世外,不问俗事。
然而现在,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齐齐变了。
当家族壮大,皇嗣在身,她身份荣耀皆有,便一改往日和事佬模样。
眼睛中的犀利和锋芒,是藏也藏不住的。
对于她的改变,许多人心知肚明,姜云冉自然也并不意外。
若她真的没有权欲之心,也不会身在梅氏还入宫闱。若她真是平和无求,也不会特地在大捷宫宴上袒露喜事。
现在回忆起来,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布的每一次局,都是那么天衣无缝,经过精心设计。
如今看来,姚贵妃、徐德妃和周宜妃都不是她的对手,她隐藏多年,隐忍多年,今日终于扬眉吐气,翻身为王。
现如今,她是宫中除姜云冉之外,风头最盛的那一个。
甚至有人悄悄议论,若她也诞育皇子,说不定可以问鼎后位。
这些话姜云冉早有耳闻,也知晓她绝非表面那般平和,如今终于显露出锋芒,才终于有“果然如此”的淡然。
只是不知一心向上的是她自己,还是梅氏,亦或者两者皆有。
仁慧太后看起来也不意外。
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能把一切都看透,一切的阴谋诡计,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此刻她手里慢慢捻着佛珠,谁都不看,只慢慢欣赏窗外的春景。
没有立即理会梅贤妃。
最早盛开的牡丹已经悄然绽放,在寿康宫里争奇斗艳。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世人皆爱牡丹,争相养育培植,每到春日时节,玉京的各大园子争奇斗艳,力求博得今岁的花王美誉。
宫中亦是如此。
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达官显贵,便是这院中一朵野花,也要争出个高低贵贱。
或许野花不懂,但种花人却一定明白。
仁慧太后慢悠悠抿了口茶,道:“竟然过去这样久了,既然过了日子,真心得到惩罚,那就还是好孩子。”
太后娘娘慢慢睁开眼,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阮宝林的模样,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眼底一片青黑,一眼看去实在可怜。
她头发都比之前显得稀疏许多,一丝不苟梳了个简单发髻,只戴了一支白玉簪。
通身上下简朴素净,与以往的姹紫嫣红全然不同。
她一步步上前,不看任何人,只低眉顺眼来到堂下,干脆利落跪倒在地。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阮含珍的声音低沉,多了几分岁月淬炼过后的沧桑,“臣妾因思过,不能祝贺太后新岁吉祥,不能侍奉膝下,心中甚是惶恐难安,还请太后娘娘宽恕。”
这一番话说下来,可真是感人肺腑。
本来太后还在赏景,听到这话,也是淡淡开口:“不怪你。”
姜云冉此刻清晰意识到,仁慧太后其实非常会做人,但凡皇帝喜欢的,她就喜欢,皇帝厌恶的,她一眼都不多看。
阮含珍这样恳切,仁慧太后都不动心肠,就是因为阮氏这一次太过胆大包天,惹了皇帝不快。
其实,也惹了仁慧太后不快。
也不知是明白这一点,还是真心想要悔过,阮含珍忽然转过身,对着她就要磕头。
姜云冉一言不发,青黛却眼疾手快,上前一步虚虚扶了一把阮含珍。
姜云冉这才淡淡开口:“阮宝林,本宫可当不得你这一跪。”
先跪太后又跪她,这刚出宫第一日,就要闹妖。
阮含珍还是那个黑了心肝的人,从来不会改变。
见姜云冉这样强硬,阮含珍垂下眼眸,眼眶迅速泛红,瞬间就表现出一副委屈模样。
“臣妾是想给姜昭仪道歉,之前宫宴时,臣妾不懂事,惹了姜昭仪不快,今日好不容易能得见姜昭仪,定要同你道歉的。”
姜云冉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仁慧太后这里的都是好茶。
梅片茶清香芬芳,有一种空谷深林的幽静,只品一口,都觉得回味无穷。
姜云冉安静吃茶,并不开口。
她的态度很明显,即便当着太后的面,她也不原谅阮含珍。
不会为了*脸面说场面话。
一步都不后退。
这情景实在尴尬,其他妃嫔都垂眸不语,有的学姜云冉一起吃茶,有的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仁慧太后都只捻佛珠,一言不发。
倒是梅贤妃叹了口气,开口劝说:“大家都是一宫姐妹,何必这样生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如握手言和可好?”
她这话里话外,都是挑剔姜云冉小气。
姜云冉眼皮一抬,冷冷睨了她一眼:“梅贤妃倒是大度,不知卫妹妹泉下有知,是否知晓你替她原谅罪人?”
梅贤妃面色一变,她喘了两口气,正要再开口时,就听仁慧太后轻轻念了一声佛偈。
“旧事不要重提。”
她说着,也不去看姜云冉,只垂下眼皮,睨了阮宝林一眼。
见她这般形容枯槁的模样,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怜悯,她淡淡道:“阮宝林,起来说话吧。”
阮含珍这会儿已经哭了。
她脸颊一行清泪,更显的单薄可怜。
可众人想起卫婕妤之前那满身鲜血的模样,终究都没有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仁慧太后自然要让后宫平和,不叫皇帝为此忧心,耽搁政事。
因此她只叮嘱阮含珍:“你若能知错就改,也算是好事,以后万不能乱生是非,恪守本分才能平安始终。”
这其实也是对阮含珍的警告。
阮含珍颔首:“谢太后娘娘教诲。”
仁慧太后又念了一声佛偈,她抬起眼眸,目光在院子里搜寻,看到两个孙儿玩得正好,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喜悦来。
“好了,你们都忙,就都回去吧。”
“周宜妃,叫明宣和明舒多玩一会儿,你瞧孩子多开心。”
周宜妃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反驳。
“是,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却说:“都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关照是理所应当,以后莫要再说谢字。”
周宜妃正要回答,就听边上阮含珍再度柔柔开口。
“太后娘娘,臣妾有事要禀。”
仁慧太后的脸上明显显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这一次她冷冷睨了阮含珍一眼,淡淡道:“阮宝林,你好不容易从长春宫出来,可要谨言慎行。”
阮含珍顿了顿,还是起身重新跪下。
太后的语气,旁人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
有卫新竹那贱人横在前面,无论她做得多好,都无法摆脱阮家谋害宫妃之罪名。
皇帝本就不喜欢她,她以后必再也无法高升。
既然两条路都走不通,那就只能走第三条路。
反正她已经如此,还不如破釜沉舟,为自己,为阮家重新博出一个出路来。
阮含珍这一跪,让整个花厅气氛重新沉寂。
仁慧太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她看都不看阮含珍,说:“哀家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阮含珍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她躬下身,重重磕了三个头。
“太后娘娘,臣妾所言,并非为自己,而是这宫中有人欺上瞒下,胡作非为。”
阮含珍眼泪倏然而出,再度滑落脸颊。
她声音低哑,眼睛通红,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