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阳光散落,照得澄浆砖一片光洁,甚至都有些刺目。
此刻院中的家具妆奁摆放整齐,宫人们安静行走,一样样往外抬去。
姜云冉眸色一扫,被百灵姑姑侍奉着,先往韩才人的西配殿行去。
此刻韩才人自己倒是得闲,她坐在明间的主位上,正安静看着忙碌的宫人。
没有过多的言语,似乎也没有更多怨怼,很淡然就接受了周宜妃的“驱赶”。
见到姜昭仪到来,韩才人的大宫女翠喜忙上前来,福了福:“见过昭仪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此刻韩才人似乎才回过神来,她忙站起身,有些窘迫:“见过昭仪娘娘。”
姜云冉摆了摆手,她态度和善,面带微笑,看起来亲切有礼。
“贤妃娘娘一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住处,家具摆设都是娘娘亲自挑选,足见用心,你安心就是。”
听到贤妃娘娘这四个字,韩才人面色一暗,却勉强露出笑容,柔声道:“贤妃娘娘一贯仁和,宜妃娘娘也慈和体贴,无论在绯烟宫还是锦绣宫,都是妾的福气。”
倒是谁都不得罪。
姜云冉也不落座,她就站在明间里,看着宫人们里里外外搬箱子。
“韩才人,”姜云冉脸上依旧是柔和笑容,“今日之事,你不要多想,本宫已经询问过宜妃娘娘,娘娘说就是为了小殿下着想,才让你们一起搬离。”
“并非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韩才人身上。
韩才人的眼睫轻颤,手指不自觉缩紧,慢慢扣进手心里。
她紧张了,呼吸都有些急促。
姜云冉清晰意识到,她很害怕自己知道这些事情。
“这是宜妃娘娘给你的赏赐,还望你们在新的宫殿也能平安顺遂,步步高升。”
姜云冉一挥手,百灵就上前,把捧着的木盒呈了上来。
韩才人面色微变。
方才周宜妃说过,这木盒跟莲花琉璃盏是一套而来,当年她给韩才人的也是一整套,所以韩才人是认识这木盒的。
此刻这一套琉璃盏,仿佛大石一般,重重压在了韩才人肩头。
让她立即就出了冷汗。
见她没有立即接下,姜云冉有些不解:“怎么?这赏赐有何不对?”
听到姜云冉的疑惑,韩才人略微松了口气。
也是,这等秘密之事,周宜妃如何会对外人明言?难道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景明宣命不久矣?
她微微松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开口道:“多谢,多谢宜妃娘娘。”
韩才人有些结巴。
姜云冉倏然轻声一笑。
“韩才人,咱们都是宫人出身,本宫知晓你日子不易,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本宫开口。”
姜云冉上前一步,伸手在韩才人肩膀上轻轻一拍。
“本宫必不会袖手旁观。”
韩才人一惊,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多谢,昭仪娘娘。”
韩才人勉强一笑,面色越发灰败。
姜云冉没有多言,她只淡淡叮嘱宫女们好好伺候韩才人,就转身扬长而去。
只留下清丽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对面的东配殿中。
百灵还未离开,她就捧着那个木盒,脸上是完美无缺的笑容。
“韩小主。”
她忽然出声,吓了韩才人一跳。
“还请受礼。”
韩才人面色惨白,她哆嗦上前,最终还是跪地接住了那看似普通的枣木方盒。
木盒里面有一整套琉璃茶盏,韩才人自然是知晓得,但她却不知道,这一套茶盏居然这样重。
重得她的手臂几乎都抬不起来,重得几乎要压垮她的脊背。
百灵居高临下看着她,依旧是慈眉善目的笑容。
“韩小主,前殿事多,娘娘便不亲送了,您且一路顺风。”
说到这里,百灵转身离去,多余话一概没有。
翠喜原本不觉有事,但看韩才人惨白的面色,还是慌张地跪倒在地,要帮她拿走手上的方盒。
“小主,您……”
韩才人的手一抖,啪嗒一声,方盒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翠喜吓得瞪大眼睛:“小主……”
“无事。”
韩才人忽然开口。
她声音低沉,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
她慢慢抬起头,面色恢复如常。
“收拾好,同宜妃娘娘之前送来的锦盒放在一起,一定要精心养护,莫要损坏。”
说着,韩才人不用翠喜搀扶,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她说:“我累了,歪一会儿,忙完了再来唤我。”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翠喜茫然又担忧,她跪在地上,仔细检查方盒中的茶盏,最终还是道:“是。”
寝殿之中,韩才人慢慢落座。
面色阴沉得可怕。
她忽然握住手边的茶盏,冰冷的瓷片莹润光滑,减轻了她手心中的燥热。
倏然,韩才人猛地一掷,那青花茶盏向前飞去。
啪的一声。
在墙壁上撞得粉身碎骨。
韩才人的呼吸越发粗重,最后,她裂开嘴笑了起来。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又哭又笑,骇人至极。
为什么?
她不是个蠢货么?
一个蠢货,因何能不被蒙蔽?
琉璃茶盏送到她手中,就意味着周宜妃根本不相信她的话,这等重要的证据拱手让人,让她意想不到。
这也说明,她也不会被她挑唆,同徐德妃大闹一场。
还因为此事,惹周宜妃不喜,被赶出*锦绣宫,从此再也不能回来。
这么简单一件事,她都办砸了。
怎么办?
怎么办?
韩才人表情扭曲,涕泪横流。
此刻的她犹如恶鬼,在昏暗的寝殿中无声哀嚎。
另一边,姜云冉踏入东配殿,里面又是另一番景象。
冯采女别的不多,唯书多。
她所有的箱子中装的都是书籍,宫女们根本抬不动,尚宫局只能差遣了十数名黄门过来,努力把她的藏书搬到外面的马车上。
冯采女站在书房里,正紧张叮嘱,生怕别人碰坏了她的珍稀。
见了姜云冉,冯采女立即见礼。
“有劳昭仪娘娘。”
她依旧佩戴者那副琉璃镜,腹有诗书气自华,安静平和,润物无声。
她是这长信宫的异类,却也是这世间的珍宝。
姜云冉见这里井井有条,不用她多操心,不由笑道:“慕容昭仪是个很直率的人,你同她会相处融洽,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可以直接来寻我。”
冯采女以前总是看不清景物,所以看起来有些木讷,现在有了这副琉璃镜,让她变了个样。
她的眼睛是那样明亮,神情是那样笃定,仿佛天地万物都不重要,唯一那一本本书页,才是她最在乎的事情。
听到姜云冉的话,冯采女开朗一笑:“多谢姜姐姐。”
说着话,两人来到明间落座,冯采女继续道:“慕容姐姐人很好的,她一早就同我说,给我收拾了一个大书房,让我尽情读书。”
冯采女因何入宫,宫中许多人都知晓,并非秘密。
她的入宫,是景华琰对冯家的格外宽宥,现在虽是宫妃份位,但以后可能会有所改变。
冯采女在水利和农耕一道都有涉猎,她天资卓绝,现在也偶尔会去上书房,同王爷公主们一起听讲农桑,最近已经开始研究新型水车,以方便灌溉。
对于学术,冯采女专心又刻苦,她的这种钻研精神,很让姜云冉敬佩。
姜云冉便道:“听闻你的研究有了进展,那就提前祝你成功。”
冯采女笑容灿烂,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借你吉言。”
忙完了锦绣宫的事情,姜云冉就回到了听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