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10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又因元娘年纪还小,故而王婆婆只是用了两根丝带,很简单的把头发分别绑在左右两边耳侧,头发都被束起,只有绿丝绦般的丝带垂在肩上,娇俏外又添了两分婉约。

  梳洗过后,元娘看着才算好了。

  但到底吃了苦,王婆婆非要叫元娘上床继续躺着,哪怕元娘说自己没有不舒服了也不行。

  说的多了,王婆婆眼一瞪,“人的精气都是有数的,不好好歇个几日,歪床上养一养元气,乱跑什么?”

  陈元娘只好照听。

  只是因王婆婆一直在,她不好靠近窗户,也就没机会去问清楚,他到底叫什么呢?

  隐约好像听见是卫?还是温?魏?

  她一手撑着下巴,开始惦记起来。

  直到岑娘子和陈括苍带着一罐粥回来,还有两小碟腌菜,腹内空空的元娘进食起来,才算忘了那茬。

  看见元娘吃得香,岑娘子笑得眼角细纹狭长,“慢些吃。”

  王婆婆闲话道:“这粥熬得漂亮,是文火一直煨的吧,米熬成花了,上头浮的米油最是养人,她吐了一宿,喝些米油温胃最好。”

  “娘说的是。”岑娘子笑的温柔,附和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着说着,婆媳俩便说起了隔壁的好人,“元娘能好,多亏了隔壁贵人送来的药,我们家虽身无长物,也得聊表谢意,我们带着的东西里,不是还有腊肉和些干货八珍吗,熬点粥给人送去,终日坐船,胃口总是不舒的。”

  “诶,好,我听娘的。”岑娘子应下。

  正喝粥的元娘支起耳朵偷听。

  咦?

  隔壁,送药。

  她前面在窗子前见到的少年莫不是就是送药的人?

  陈元娘握住勺子的手一顿,暗自懊恼,早知道她该好好谢谢人家的,昨天的苦她可真是吃的够够的了,要不是对方,她还得受折磨好几日。

  不过,她眼睛眨了眨,浮起念头,阿奶不可能总陪着她,等找到机会她再亲口感谢。

  嗯……还要问清楚名字。

  然而这一等便是两日,期间岑娘子去送过一次粥,对方并不倨傲,收下不说,还很给面子的大加夸赞。以至于在听见对方的小厮在灶上与人苦恼主人胃口不开的时候,岑娘子与王婆婆商议要再熬一回。

  恰逢船靠岸,因为元娘有那治晕船的药丸子在,吃一回能管许久,王婆婆干脆拍板继续坐船,于是她们只是下船采买了些东西,因为惦记着熬粥,王婆婆特意买了些蔬果,甚至还有新鲜带泥的竹笋,可以做小菜。

  婆媳俩在灶上忙了大半日不见人,好不容易熬好了,王婆婆送去,却见隔壁人去楼空。

  问了人才晓得,原来隔壁的小郎君似乎有急事,先下船走了,匆匆忙忙的,只留下他们几个仆人收拾箱笼。王婆婆本是失望的,却被其中一个仆人给拦了,说是主人有吩咐,不但有一瓶止呕丸,还有一个小匣子的玩具,只道是听闻她家有小孩,于是赠下的。

  最后,这精心熬制,加了许多好东西的粥,以及爽口的小菜都进了陈元娘和陈括苍的肚子。

  而赠的一匣子东西,自然明面上也是他俩平分,实际上全归元娘。

  那一匣子里装的都是皮影,而且制得精美,每个人物都是彩绘,看着应当是供给大户人家的孩童或小娘子玩的,而且里头的人物看着也像是成套的,大抵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可惜元娘还不大辨得清。

  她哪玩过皮影呀,在乡里,最多和小姐妹们一块比斗*草。

  见王婆婆和岑娘子都不觉得有什么,她才安心收着研究如何玩。

  到底是王婆婆眼界高,随眼一瞧,就道:“想来是南边传来的手艺,北边匠人没这份精细。”

  王婆婆这一句话,可叫元娘好奇了许久,她阿奶怎么会有这份眼力,但她一问,就只能得到王婆婆的一个白眼,并不耐烦的说小孩子家家别问那么多。

  王婆婆总用这话搪塞元娘,但元娘却没什么法子,只好转移心神,专心玩皮影解闷。

  玩着玩着,船中途也靠过几次岸,飘了一月有余,为不能常吃到新鲜蔬果而苦闷的元娘,忽然就被阿奶告知,船快到汴京了,早早让她收拾准备好。

  一路的颠簸,足够磨灭元娘初时对汴京的热切。

  毕竟路上许多都和她想象的不同,譬如她从未想过坐牛车和坐船久了,也会成为受苦。

  但当她跟着阿奶从船板上下来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与船上的安静不同,踏出舱房,就能听见不绝于耳的吆喝叫卖声,待到看清,由近及远,先是大船前搬运货物、箱笼的苦力。

  再往前些是登船送行的官宦人家,体面气派的乘着暖轿,左右轿窗下各站着七八个仆婢,其后也有青布小轿,恐怕是给副主子、得脸的婆子们乘的。

  然而这些人,在偌大的码头竟是微不足道的,放眼望去,不过占了小小一角。

  码头旁边有许多车担设浮铺,较之元娘在登船时的码头见的,要多上数倍,浮铺上立五六尺大伞,并挂着一臂高的木头招牌,有“李婆婆豆花”、“辛娘子擂茶”、“孙老汉熟水”……

  有些甚至会在伞沿上挂着一溜手掌大小的木牌,写上售卖货物几文钱,如“豆团一文一个”、“旋炙猪皮肉十五文一块”、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十文一碗”等等,都是明码标价。

  陈元娘不识得几个字,但只看浮铺摊上卖的那些吃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足以知晓其繁华。

  附近的屋宇檐角上甚至挂着近人高的招牌“久住王员外家”,又高又大又显眼,让下船的人能一眼瞧见,这招牌的意思便是可以长久住下去的旅店,而且主人是位姓王的富户。

  类似的招牌不知凡几。

  热闹的码头上,除了苦力、船夫、远行的人,还有许多提着篮子来回穿梭走动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甚至还有同元娘一般大的,十一二岁头上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提着一篮子花,四处问人要不要买花呢。还有头上用珍珠色的布绑了包髻的三十许妇人,叫卖馒头呢。

  但别说,她们应当是社会最底层,可是头发都仔细梳了,衣衫也是体体面面,裤儿裙儿,乃至褙子,一个不缺,不似乡下的妇人们,因为穷舍不得扯布,许多都是简单着宽大肥硕的长下裤,上衣也是简单的粗布长衫,只图个能遮体好干活罢了。

  如此一看,倒显得陈元娘一行人穷酸起来。

  活脱脱山林野民进城来。

  奈何她们身边还跟着五大三粗,瞧着便唬人的镖师,郑镖头对王婆婆毕恭毕敬,好眼力的商人总能见着不一般。都不必她们主动招手,就有头上包青灰色布巾,身穿长褐半臂的中年男子上前。

  这副打扮可比一般的贩夫走卒要体面许多,倒像是铺子里头的掌事。

  他一近前来,就被郑镖头抬手阻拦,当即作了个揖,弓腰驼背,满脸堆笑,“您家可是初入汴京?”

第12章

  头上包青灰色布巾的中年男人对镖师们的谨慎和主家的防备见怪不怪,笑容满脸的继续,“我是车行的,您家远行到汴京,怕是有许多行囊,不妨租我家的车马。

  “这汴京谁人不知道我李记车马行童叟无欺,价格公道,绝不会欺骗外乡人。”

  郑镖头家中可是在汴京几十年,一说郑家镖局,那是有口皆碑,就连王婆婆离开汴京多年,都仍有印象,十分信赖。做镖局的少不得和车行打交道,可看郑镖头的表情,显然对所谓的李记车马行一无所知。

  如此一来,对其是否可信就要掂量一二了。

  中年男人还在卖力自夸,眼见不对,话锋一转道:“若您现下应了,我虽人微言轻,也可做主便宜些。”

  便宜!

  元娘在后头听得眼前一亮,本来中年男人就说的天花乱坠,叫人迷迷糊糊,再一提便宜,很难不叫人动心。但她也清楚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而且世上没有白来的便宜,所以不曾妄言,只是抬起头盯着阿奶,悄悄看阿奶会怎么做。

  她觉得阿奶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一举一动都值得好好学。

  王婆婆果然不为所动,她也未曾露出嫌弃憎恶的表情,只是板着脸客气道:“不必了,我们已有了车马。”

  中年男人还想纠缠,就见阿奶给了郑镖头一个眼神,郑镖头立刻会意,顶着薄薄衣衫藏不住的厚实胸肌上前一步,挡在中年男人面前。他什么也不必说,仅仅是黑着脸那么一站,都够叫人害怕的。

  知道这不是什么外地来的弱茬子,骗不成,中年男人只好苦哈哈作个揖,嘴里自说自话道:“是小人想岔了,您家富贵,如何会无接应的车马,叨扰了,叨扰了。”

  中年男人边说边往后退,初时觉得增添体面的好衣裳,如今只觉得想沐猴而冠,他身上压根没那气势。

  王婆婆倒也不曾落井下石,只静静地盯着,可她眼下皮肉垂着的一双混浊老眼,却能叫无数魑魅魍魉显形。而且越老,那眼神一盯,越叫人心里发虚。

  元娘在王婆婆身后,看完了这场无形的官司,眼里的赞叹崇拜掩都掩不住。

  她什么时候能有阿奶的一半厉害就好了。

  而王婆婆转而看向了郑镖头,言语十分客气,“能否扰烦镖头您帮忙租赁车马,就要贵镖局常用的店家便成,多少钱自由老婆子我来出。”

  这个郑镖头,不到四十的年岁就成了镖头,还让底下的人服服帖帖,自然有其可贵之处,待人接物没有武夫的鲁莽,很叫人受用。他此刻也不拿乔,很好气的回道:“应该的,拿了您的酬金,这点小事自是分内之事。”

  “只是……”郑镖头迟疑问道,“不知该送去何处?”

  元娘也跟着从后面偷偷瞧向王婆婆,她从魏家婆子的话里听到过,退婚赔的还有陈家在汴京的祖宅。

  她出生的时候,她爹就已经被贬为庶民,一家子避难去了穷乡僻壤的地。那祖宅只怕早在当年就卖出去,换做了钱帛打点上官,她自是无缘得见。

  等一会儿,会去祖宅吗?

  她家的祖宅气派不气派?

  虽说从未见过,可同在汴京,还是叫元娘升起了好奇心。

  就如同她对已故多年的爹爹,虽然仅仅只有浅薄的印象,依稀记得是极为温文尔雅的清瘦面孔,可总忍不住好奇,想知道更多与阿爹有关的事,缠着阿奶问东问西。

  知道阿爹几岁启蒙,读书上总得先生赞誉,还曾经考中进士,见过官家。

  又是如何刚正不阿,总被贬,还拿出俸禄救助穷苦百姓。

  ……

  那些阿奶偶尔说出的散碎形容,为元娘拼凑除了一个爹爹的模样,仁厚、心善、俊美,说话总是娓娓道来,一身读书人的诗书文雅之气,又有些武人的侠义心肠。

  可惜,做好人未必会有好报。当然,这句话是元娘自己悟出来的。

  所以她不会立志做和阿爹一样的好人,而是要做一个像阿奶一样厉害的,可以护住一家人的元娘。

  她细弱的手握着拳,在心中小小的豪言壮语了一下,回过神时,阿奶已经给出了回答。

  “能否暂时托付给您,送去郑家镖局,老婆子还要找个落脚之处。”

  郑镖头思忖片刻,点头应了。

  横竖都把人送到了汴京,也不差这一会儿。

  王婆婆继续道:“还要扰烦您一件事,这汴京可否有何靠得住的经纪?老婆子我经年未回汴京,只怕许多熟悉的老人已不好寻了,风物不再。”

  前面既然已经应了,也不差这一样,郑镖头没有拦的道理。

  他甚至还贴心提出,“可要兄弟几个继续陪同,那些经纪看着人多,想来不敢乱开价。”

  王婆婆看了眼身后的七八个壮年男人,当即笑着摇头,“不必不必,兄弟们不好容易回到汴京,自是要回家松快松快,能叫镖头您帮老妇饿两个不情之请,已是讨扰了。”

  “但若能帮着雇两顶青布小轿去看房舍自是最好。”王婆婆忽而又提道。

  *

  托郑镖头的福,陈元娘这辈子头一回坐上了两人抬的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的,时不时把轿窗帘子给颠得掀开边角。若是家世显赫的世家女子,恐怕要小心些,免得自己的面容被外头人轻易瞧见,但元娘就没有这个苦恼了,她时不时掀开帘子,光明正大的偷瞧街景,暗自记住路线。

  因为她发觉虽然沿途走来都十分热闹,但热闹与热闹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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