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52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如此一来,桌上就看不见了,她心里那点隐晦的羞耻感成功散去,可以安安心心去哄小花啦。

  除夕的时候,王婆婆就让岑娘子给小花做了身衣裳,衣裳缝着帽儿,前头是个王字,用王婆婆的话来说,叫小花过年也威风威风,体验一番做大花的滋味。

  恰好它也是一身金灿灿的毛,内里柔软白毛,正与大虫相似。

  元娘当时端详了半日,实在看不出来日渐肥硕,脸颊两边都圆鼓鼓,肚子上的肉抖抖颤颤的小花,与威武的山君能有什么相似的。

  只能说,做阿奶的,看自家子孙总是蒙了层别人没有光辉。

  元娘有些后悔,说早知道给小花取名叫山君了,说不准真能借到山君之力,让小花看起来威武一些。

  然后……

  就被阿奶肃着脸拒绝,说名字太大了压不住,小花就很好,不许祸害她们家小花。

  元娘听了可恼怒了,小嘴撅得快能挂油壶,心想有什么,她还是她们家元娘呢!

  谁能想到呢,聘猫的是她,日渐失宠的也是她,小花大有取代她一跃成为阿奶心中最疼爱的孙辈的趋势。

  元娘气得严肃着小脸,凶神恶煞的“喵喵”半日,试图同小花交涉,想要恐吓它。

  哪成想,小花一甩尾巴,圆滚滚如大豕的身躯扑到她膝上,露出雪白肚皮,懒洋洋的喵一声,示意她想摸快些摸,不要叽里咕噜说些猫不懂的喵语了。

  元娘……

  她若是能抵抗得住,当初就不会聘猫了!

  所以,她果断给小花加了个小披风,是正旦时在关扑的摊子上赢来的。

  哼,阿奶喜欢小花无妨,只要小花最喜欢她,她依然在这个家里独占鳌头!

  元娘拿着彩色小旌旗在房间里倒着左右走,逗弄小花四处追逐,阁楼地上的木板“腾腾”响,如鼓点一般,间或伴着元娘的笑声。

  底下喝水的王婆婆听了,无奈摇头。

  她转而吩咐起万贯,“灶边上的案板,放了羊双肠,都是新鲜的,你记得加点草木灰往水里泡了再清洗,要用来做晚食的。

  “今日去窦家必定吃的荤腥,回来以后晚食还是得吃得清淡些,免得夜里坏肚子,我记得家里还剩点干百合,你去找出来,加上莲子和白米,放陶锅里文火熬一个时辰。

  “哦对,之前做腊八粥还剩下红枣,也加点,元娘快来月事了,得滋补滋补。旁的倒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这里有十文钱,午食你就出去吃吧,就你一人开火也麻烦。”

  王婆婆事无巨细的把事情都安排好,掂量掂量时候,感觉差不多了,仰头高声喊元娘,“元娘,元娘!”

  等元娘一脸笑模样的下楼,明显是还没缓过和小花一起玩的开心劲,王婆婆却板着脸道:“正月呢,别叫人催,你看你娘和你弟弟都在等你。”

  那是因为他们的屋子就在你左右啊!

  能不快么!!

  但这话元娘可不敢说,说了就是顶嘴了,而且她自己住阁楼可以经常干坏事,夜里偷偷喊住往来小贩,透过墙上的窗户,把他们卖的馉饳、麻饮鸡皮连碗一起放到桶里,吊上来吃。

  背着家里人半夜里偷偷吃东西的滋味,别提多好了。

  为了夜里吃东西的好处,元娘脾气好得很,也不计较,一味笑眯眯附和。

  她这样,王婆婆哪能接着念叨,没好气的道:“这么机灵,也不知像了谁,罢了罢了,先走吧,别叫人家等我们,那就失礼了。”

  一家人这才动身。

  她们到的时候,窦老员外亡妻娘家人也回来了,但是窦家阿嫂的娘家,俞家的人里只有俞明德到了,其他人还没回来。

  窦老员外亡妻娘家人姓范,原本也是富户,只是从他们家老太爷过世以后,家里的子孙都不善经营,把亏欠的铺子给卖了,这些年都在吃老本,好在还有点田地傍身,总不至于流落到抛头露面的地步。

  而且范家人一直咬牙供家里的男孩读书,肯定是比不得陈括苍的罕见天资,也比不上俞明德的聪慧,但他们勤勉不愚钝,真要是能搏个功名出来,家里也算有望了。

  为此,范家的女儿闺中穿的都很朴素,过年才穿上新衣,但也只是颜色最便宜的青蓝布料,不像俞莲香穿的是绸裙,褙子上绣了花纹,颜色也是难染的品红色。范家的女儿往往也要接些简单的活计,在自家里做,所以身上都没什么骄奢之气。

  今次来的范家未出阁女儿共有三个,一见到元娘来了,都簇拥围上去,拉着到了窦二娘边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一会儿一个表姐,一会儿一个妹妹。

  等到开席的时候,元娘心里可算松了口气,吃东西好,吃的时候话少。

  虽说都是亲戚,但就算是地里刨活的农人家里也有讲究,作为汴京城内日子过得还算体面舒心的人家,男女自是分席而坐。

  但他们不似真的高门大户,能把说书人、杂班、小唱这些勾栏玩乐叫到家里头,更不必担心失态,所以就摆了两个大八仙桌,中间用屏风隔开。

  屏风上绣的是八骏图,不必猜,这就是窦老员外的珍藏。

  若非是正月待客,他才舍不得拿出来。

  窦家是整个三及第巷宅院最大的一家,因而他们用饭的堂屋也近乎是元娘家的两倍大,放两张各能容纳十几二十人的大八仙桌并不显逼仄。

  而且他们的堂屋很空荡,应是因宅子大,有单独的库房,所以不曾堆了杂物,像方婆婆家的堂屋就放了酒瓮、纺车、雨具,墙上还挂了蓑衣。

  窦家的堂屋里,除了正对门摆的待客坐的太师椅和桌案,侧边用饭的地方那么大,却只有八仙桌,地上铺着平整的石板,夏日沁凉,冬日冷脚。不对,还有不起眼的红木缠枝花几,这摆件是好东西,但应该是从前传下来的,和堂屋顶着房梁的柱子一样,都掉了点漆,显出年岁来。

  窗扉开得也大,左右两边的窗户开着,既能通风,又能叫外头的日光照进来。

  为了彰显绣工好,屏风上的布很薄,正对着金灿灿的阳光,对面人的轮廓尽显。

  元娘能清晰辨认出那边的每一个人,看出他们的动作,脸上的神情是仰头大笑,还是推搡着酒杯胡乱笑,不论哪种,动静都是很大的,很恣意畅快,光打在他们身上,活在晴日底下。

  一定很暖和。

  反观女眷这边,大宅子修建时光线自然是好的,不会黑漆漆,但这一边的窗户却照不见日头,风不时吹进来,冷滋滋的,勾得后脖颈一颤。

  好在窦家阿嫂是个妥帖人,掌家事无巨细,早叫下人烧好了炭,把炭盆端进屋,没一会儿就烘暖和了。

  很快,菜就上来了,先上的自然是果子蜜饯一类。

  有牙枣、金橘、梨圈、桃圈、核桃肉等,既有新鲜水果,又有果干和干果,这些都摆做一盘,一圈圈向外,瞧着就像是由内而外绽放的花一样。

  除了这个,还有一盘咸味的,切成片的腊兔、卤制的猪肚猪肺、熟羊头肉等等。

  桌边还摆了酒壶,里头是白沙蜜酿的蜜酒,甜滋滋的,并不辛辣呛人。

  屏风外只有窦老员外做东说话,屏风内则是窦家阿嫂招呼众人吃喝,窦二娘并不抢风头,只是柔声照顾身边几个妹妹们,帮着斟酒。

  元娘深谙吃席要点,虽然狮子糖好吃又好看,可吃完太费功夫了,兴许一会儿第二第三道菜都上来了,她还没能把狮子糖的头给吃完。

  这时候可以夹蜜饯果干,如果有蜜煎糖煎是最好的,蜜和糖都贵,若非宴席,平日可是舍不得买了吃的。

  奈何席上没有,元娘只好夹了梨圈。

  所谓梨圈,就是梨子去核做成果干,比蜜煎果子要便宜得多。

  梨圈的口感比寻常果脯要脆一点,同样是甜,但梨子香甜的风味很独特,是带着股润肺的清香,比起其他果子,不需要糖渍酸味就很淡,只起到调节甜味的作用,使梨圈吃起来不会甜得发腻。

  元娘不知不觉就吃了三四个,她又夹起桃圈,桃圈自然是多了桃子的果香。

  元娘吃着,却在想这个味道若是能做成熏香就好了,比浓郁芳馥的香味要好闻,却不似草木寡淡。徐承儿之前就喊她,想一起制香,说是那香制得容易,原材也便宜,都是荔枝壳一类不值钱的。

  过几日得空了,她要和承儿仔细钻研钻研!

  要是能熏香点茶,多雅致呀。

  在元娘畅想的时候,菜也被端上来了。

  打头的是一道荔枝腰子,和荔枝膏里没有荔枝一样,荔枝腰子也没有荔枝,用的是羊腰,把羊腰表面划出菱形格纹,入油锅爆炒,腰子迅速卷曲,表面上的凸起形似荔枝,因此得名。

  这道菜很讲火候,炒的恰到好处,则吃起来既质感紧实,又不塞牙,一咬就断开,炒的时候加了糖与醋,汤汁均匀铺就在腰花表面,每一个菱形格子的边缘都藏着汁水。

  咬开后,爆开的不止是腰花,还有滚烫的汁水,酸酸甜甜,伴着脆爽的腰花,半点腥膻味都没有。

  这样酸甜可口的菜最是开胃,所以才打头上。

  接着是鳜鱼假蛤蜊,鱼肉切片用酒、盐、葱姜等常见去腥的东西腌制过,放到虾汤里汆过,鱼肉熟了卷曲时就像是蛤蜊。这道菜吃起来清淡,鱼肉细腻,虾汤清甜,能拂去上一道菜的荤腻。

  后面是葱泼兔、三脆羹、鸡签……

  最难得的是一道炙羊肉,瞧着得有好几斤,烤得皮脆金黄,滋滋冒油。

  宋朝上下都追捧羊肉,达官贵人更是只吃羊肉,寻常猪、牛都是不会上桌的,所以羊肉价贵,单看这一道炙羊肉恐怕都得一两贯的,可谓是今日最硬的菜了。而且必是外头买的,窦家的厨子寻常,家中又没有大炉子,是做不到把炙羊肉烤得如此香的。

  窦老员外招待她们实在舍得,比外头富户嫁娶办宴席也不差什么了。

  这是元娘来汴京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今年窦老员外摆的席面比往年还要好几分,也不知是为什么。

  但这席面比起高门的还是逊色许多,不说菜肴的珍稀,只说规矩便不同。

  高门大户吃上等席面,是一酒一菜的换,饮尽一杯酒,便换一道菜,奢靡繁琐不已,光是仆人就忙得不行。

  吃酒尽了兴,男子那桌免不得喧嚣起来。

  窦家阿嫂便把一众女客带进垂花门内,这儿是后院,男子等闲不会进,她们亦可以尽兴。

  吃席吃席,尽兴的头一遭便是行酒令。

  后院的地开阔,可比外头的堂屋暖和,阳光铺洒在地上,勾勒出檐角瓦片的形状,还有婆娑树影,因着叶子掉落得差不多了,日光无所阻碍。

  又没有男子在一旁,气氛一下就欢快了起来。

  之前,她们连用饭的动静都不敢太大。

  一说行酒令,俞莲香就迫不及待起来,往年都是这样的流程。所以今年为了能一鸣惊人,她特地早早的买了最时兴的酒令。

  行酒令的规矩各有不同,有作诗的,有投壶的,亦有看运气的。

  俞莲香买的要在投壶上头更添一点新意,是位有名的文坛大家近来新钻研出的。

  竹筒里放着九根竹签,每根竹签顶上各写这一个动物的字,譬如熊、兔、鱼等,共九种。与之相应的是个大圆盘,约莫到人胸前高,可以转动,也可以静止不动。

  抽中的竹签写着什么动物,就要把镖射中圆盘上的那个动物。

  若是输了,就得喝酒!

  这个的确有新意,但就是不容易赢。

  因为俞莲香只买了竹筒和竹签,但是没买圆盘,只能是几人一块在纸上画出竹签上的动物,贴在树身,然后对着画出的动物掷镖。

  可树身多硬呐,几个小娘子说到底是娇养长大,没真正干过粗活,准头是有的,却扎不进去,只有元娘稍稍好一点,她从前做过农活,力道大,侥幸中了一回,余下的妇人里,只有王婆婆回回都赢。

  一直赢或是一直输,都没甚意思,所以即便是给俞莲香面子,众人也只是意思的玩了两回,喝了两杯酒,就换了竹筒。

  最后拿出来的是窦家阿嫂陪嫁来的行酒令竹筒,这是她未出阁时玩的,几年过去,已经不时兴了,但是对几个年轻小娘子来说却很新奇。

  既是窦家阿嫂带来的酒令,自然是她打头抽。

  结果就抽到了……

  【攀树一炷香,否则罚酒一杯】

  窦家阿嫂利落认输,她也不扭捏,痛快喝下一杯酒,边笑便摆手道:“我实在不比得闺中,都是做娘的人了,爬不得,爬不得。”

  接着是范家的一个小娘子,让她作一首有关“春”的诗,然而她都不识得几个字,只好苦笑认输,自罚一杯酒。

  轮到俞莲香的时候,更有意思,成了体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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