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59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在商言商,一提起卖东西,元娘说话可算盘珠子似的,可顺了,每个字和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外蹦。

  他微笑,“不必,元宵还要出来叫卖,委实辛苦,不涨些价已是好的了。”

  魏观说着,从锦囊里取出四十文钱,递给元娘。

  元娘收了钱,捡出八个馒头放进油纸里头,交给魏观。

  魏观又转手给了文修,文修自然要先进门,他则在后走。

  进去以后,门自是要阖上的。

  不能瞧见里面的情形,元娘和徐承儿不约而同的失望蹙眉。徐承儿已经走到元娘身边,两个人相视摇头,决定先躲边上。

  还未动呢,只见原本紧闭的窗扉忽而呀吱一声,被人打开。

  窗户正正好映出胜逾周遭泱泱灯火的面容,似美玉,如舜华,叫人难以移开双目,一眼沉沦。

  美貌的可怕,并不拘泥于男女,而在它本身。

  难得的是他身上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气质,他与元娘四目相对,却不慌乱,而是微微一笑。

  他身后有人询问为何开窗,他亦是不疾不徐的缓缓回应,“炭气重了些,散散浮热。”

  如此作答,合情合理,没有人会好奇计较。

  魏观开了窗,很快便回座位,不挡着视线,元娘和徐承儿得以窥见全貌。

  很好,里头干干净净,没有歌伎舞乐。

  桌边放在壶,还有散落的箭,想来他们之前正玩着投壶,而有人正吟诗,得益于开着的窗户,里面的声音更清晰了,原来是改玩飞花令了。

  元娘凑近徐承儿,小声道:“那个穿蓝色衣衫,头绑灰色儒巾的男子就是文修,我刚刚看得清清楚楚。”

  徐承儿也伸脖子探头,仔细打量,对外貌还是颇为满意的,“打眼一瞧,还算不错。”

  “不过,他们看着都没有醉意,倒是见不到他酒后失态的模样。”

  两人看了一会儿,等到他们二人有出来迹象的时候,便躲到拐角去。

  直到看着他们二人走远,才算放下心来。

  既然要看的人先走了,万贯又在外边等着,不好再耽搁,元娘和徐承儿一商议,不若先回去,横竖见过他长什么样,下回去魏府外出要经过的地等等看,总能瞧见,到那时再观察他每日都做些什么,会不会流连录事巷等地方。

  没想到,才走出廊下,她们二人就被一个着白布罩衫,带青花布手巾的小儿子给拦下了,他端着托盘,恭敬询问,“您二位里,可有位贵姓陈的小娘子?”

  被拦下,二人原本都有些慌,闻言,又定了定心,元娘站了出来,尽量不露声色,“我姓陈,但应与你无交集,莫不是寻错了人?”

  小儿子能在樊楼打杂,自然是圆滑灵巧的人,当即笑嘻嘻道:“怎么会,您可认识魏官人?”

  魏官人?

  魏观?

  想来是他,否则不至于这么巧,总不能恰好二人的姓都对上了吧?

  元娘思虑了一瞬,才点头,“嗯,可是有何事?”

  小儿子听到没找错人,放下心,笑得更讨好一些,“是魏官人吩咐的,让我们来寻您二位小娘子。这是他点的吃食,您二位可以在廊厅用,也可带回去用,过几日再还盘子与壶也可。

  “魏官人还嘱咐了,天冷,若是事情办完了,不妨早日归家。”

  这是魏观点了送她们二人的?

  他处事周到,的确像是他会做的,照拂旁人。

  元娘看向小儿子手上的托盘,是一个银制酒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有两盘糕点,都冒着热气。

  小儿子很有眼色,立刻解释道:“这是玫瑰牛乳,最是解乏驱寒,吃一杯便暖和了。”

第49章

  元娘是很喜欢吃玫瑰味的一切食物,譬如樊楼的玫瑰酥饼,便一直都深受她喜爱。

  王婆婆年年除夕祭祀都买,就连她今日出来卖的玫瑰豆沙馅的馒头,其实也是王婆婆看她喜欢才做的,就是一连做的多了些。

  本就不打算卖,是给元娘吃的,做多了便是打算分予邻里。

  哪知道被元娘拿出来卖,倒是叫她赚了笔无需本金的小钱,阿奶定然是不会拿走这钱的,四十文够她明日去吃碗大鱼馉饳,还可以剩下钱,用来买承儿上回提过的荔枝壳、橙子皮、甘蔗渣、梨皮,这些可以用来做小四合香。

  光是想想就叫人开心。

  毕竟,对于上过一次樊楼的元娘和徐承儿来说,新年,不过是她们二人返贫的伊始。

  她们不需要发放随年钱,荷包却空空如也,得重新攒钱。

  这时候,每一笔钱都弥足珍贵。

  再看看小儿子端的托盘,元娘心里不禁感慨,魏观可真是个好人。

  改日要是阿奶带自己去大相国寺拜佛,她一定顺便念念他的名字,让佛祖也保佑一下他。

  元娘在心里赞颂了一下魏观的人品,接着便抬头看樊楼里的小儿子,她道:“不必了,我们在廊厅有座,你给我就成,我自己端过去。”

  这个机灵的小儿子却不肯,他讨好地嘿笑,腰半躬着,“那哪成,您是客,断没有叫客人自己端吃食的道理,叫掌事的瞧见了,我要罚钱的,您就怜怜小人吧。

  “这也是小人的本分呢。”

  看着个比自己还有大上好几岁的人,卑躬屈膝讨好,虽然他是笑着的,脸上的表情挑不出半点悲伤异样,但是注意到他熟练弯下的腰,冬日里还要为了方便做活而折起袖口在寒风里穿梭,手指冻得肿大,手背冻疮红紫。

  很难不心软。

  陈元娘本来就没什么非要自己端过去的理由,见状,抿了抿唇,“也好,辛苦你了。”

  樊楼很大,能用凌空飞桥把数座楼相连。

  从长廊向前走,经过数个雅间,门扉里光影浮动,饮酒声、琵琶声、歌伎清亮婉转的嗓音交错入耳,凑成了富贵迷人眼的樊楼。

  里头用了许多的炭盆,点着红烛,暖如春日,黄灿灿的烛光就像是在被白日的太阳所照耀。

  而屋外的长廊,同样悬挂了许多灯笼,夜里的寒风吹过,走廊边上吊着的竹帘障幕翻涌斜飞,底下系的铃铛摇晃作响,纵容着冷风吹打在人身上。

  就连长长一串的朱红色灯笼也跟着摇晃,灯影明灭,照得人的身影时隐时现。

  元娘跟在小儿子的身后走,她闲时低头踩住自己的影子,忽而抬眸望向热闹的雅间,心里浮起一个念头。

  樊楼其实也很小,许多如小儿子亦或是她这样市井小民,若是想进来,要么竭尽全力勤勤恳恳,要么倾尽体己,凑够一顿饭钱。

  她一怔的半息,纵使吵闹如此,樊楼外不绝的叫卖声,也能传进耳里。

  有些是临街叫卖,有些是提着篮子想尽办法讨好楼里的小厮才进来了,不论哪种,都是尽着一切努力,勤奋生活。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许多人御寒的法子仅仅是多穿几件单衣,到最后,臃肿得连抬手、呼吸都憋闷难为,寒风裹挟着雪花,落在他们的发上,脸与手都冻得发紫,甚至冻伤结痂。

  可他们依旧对着每一个过路人笑着,问着,讨好着,这不意味着他们更低贱。

  呼入胸腔的气冰冷刺骨,但都抵不过对往后日子的盼头,心头的热气能驱散一切寒风。

  他们绝不可怜,而是在靠自己努力生存,奋力向上。

  元娘想,自己方才想错了,樊楼,乃至汴京的富贵,靠的不是屋里享乐的这些达官贵人,而正是千千万在寒风中穿梭,叫卖不绝的小贩,才有了富贵迷人、繁华熙攘的汴京。

  小人物的向上,才让汴京生生不息。

  夜里果然容易多愁善感,等元娘被带到廊厅里的时候,棉门帘掀开,满屋光亮,豁然开朗,迎面而来的是浓郁暖风,扑打在脸上,骤冷骤热,元娘不禁打了个激灵。

  真是,莫名有种重回人间的滋味。

  一下子置身于繁华中,热热闹闹,许多人吃酒夹菜,有不少也是如她一般,不见得是多么富贵的人家,趁着元宵来尝新鲜的。

  平日里省吃俭用,年节里总要舍得花钱。

  元娘和徐承儿凑钱点了三盘菜,还有一个没吃过羹汤,这时候在加上两样糕点跟一整壶玫瑰牛乳,定然是吃不完的。

  还好魏观吩咐过那个做杂活的小儿子,所以她们一会儿吃不完能带回家。

  既然已经来了,而且还是二人忍痛把所有体己都凑一块才点的一桌饭菜,自然要吃完才能回去,否则岂不是白来一遭?

  桌上只有一道鱼鲊是荤的,鱼鲊是鲜鱼切片后腌制,而后蒸熟发酵,发酵的法子各有不同,红曲、酒糟都可以,吃起来会有腌制后的特殊风味,变得鲜咸入味,甘醇浓郁。

  若是加入春笋,再加了米粉和花椒等香料上蒸笼,就是笋鲊。

  鲊的吃法多种多样,乃至有生食和半生不熟,以及全熟*的吃法。樊楼做的还算正常,像做洗手蟹一样,用酒腌制闷熟,就用了各种香料酱料,不加米和果蔬等。

  真正做鲊的行家,还得数东华门何吴二家,他们做的鱼鲊可谓闻名天下,每年不知多少士人闻名而来,吃过后争抢着吟诗作赋。

  另外两道都是素菜,加了点麻油,拌着香,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元娘和徐承儿初一进来,被炭火烘得心里发痒,可身上的寒劲还是没过,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牛乳,喝的时候还是滚烫的,得吹一吹才能喝,随着牛乳入口,先是玫瑰香溢满唇齿,接着从喉咙到心口都是暖流,整个人打了个摆子,身上的寒意都被驱干净了。

  “舒服!”元娘一饮而尽,喟叹道。

  徐承儿也喜欢得很,手捂着装玫瑰牛乳的壶,烫的有些泛红,但也比手冰凉得刺痛要好。

  她不禁道:“那位魏官人,真是善心,若非有他,今日我怕是得出糗。”

  徐承儿先是感叹一番,接着把目光挪向元娘,别有意味的对着她笑嘻嘻道:“你同他是旧相识?我怎么不知道,快说,是什么时候的事?

  “身边有这样好的男子,怎的还发愁亲事,我瞧他家底颇丰,若是人品说得过去,也是良人呐。”

  元娘才不应呢,默默把魏观送的其中一道乳糖圆子给分盛到两个碗里。

  她们二人今晚急着出来玩,没吃着家里的乳糖圆子,这是元宵必须吃的一道点心。

  倒不是说吃了就能延年益寿,但不吃不应景,这节仿佛白过。

  徐承儿见了元娘的动作,注意到乳糖圆子,又夸道:“他还细心!”

  元娘把其中一个碗往徐承儿那一推,故作严肃道:“什么跟什么呀,只是见过两回,比生人稍稍好些。嗯,主要是他人不错,我当初能平安到汴京,还多亏他的善心。”

  徐承儿果然起了好奇心,不再说些情爱的话揶揄,凑头过去,“你仔细说说。”

  ……

  元娘仔细把到汴京前的晕船,以及后来巧合在学塾遇见,他帮着引路的事都说了。

  两个人边说边吃,很快就把各自碗里的乳糖圆子给吃完了,菜也夹了许多口。乳糖圆子总归是大差不差,无非是里头包着霜糖与芝麻,但樊楼可不同,虽然他们比不得小食肆专精一味,却能把菜肴做的名贵繁复。

  所以,乳糖圆子边上还浮着一朵朵酥柰花,这酥柰花是用水牛乳煮开后,在擂钵里不断搅打,最后得出来的一团雪白酥油,再将其做成小小一瓣,合在一块变成酥柰花的样子,许多多酥柰花漂在乳糖圆子上,光是卖相就难以出其二。

  制时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但成品极为好看,颇受闺中女子青睐。

  同样,其价亦是不菲。

  至少在沿街摊贩那是买不到的,非得是樊楼这等大正店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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