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尔
谢琬琰托腮打量她半晌,才感叹道:“谢琅娶了你还怪有运道。”
又噎的柳清卿不知说什么好。
这十余年被困在柳府,在小应氏的刻意打压下,她几乎没有同龄好友。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柳清滢倒是常缠着她,但令人不适。
除去上次新房短短一面,这算是二人第一次独处。此时柳清卿就像被放进陌生箱笼里的奶猫,强壮镇定但无所适从。
谢琬琰见状又召来候在远处的下人,“再来些桂花酿。”
说罢朝柳清卿眨眨眼,“你我小酌一杯。”
谢琬琰也没逼她开口,倒是先淡淡吐了苦水。
这次回来是与魏明昭夫妻不和,“那人惯不会说人话。”
魏明昭年纪轻轻就任当朝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传闻暴戾恣睢,若被他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听闻当初谢琬琰与魏明昭的婚事有隐情,颇是掀起一阵波澜,柳清卿听小应氏幸灾乐祸说过一嘴,那意思侯府的女儿又如何,那魔头想要,不还是被委曲求全。
柳清卿小心打量着姑姐的半嗔半怒的神情,正出神想着,谢琬琰见她半晌没应声望过来,柳清卿忙垂眼。谢琬琰笑笑装作没瞧见,又为她满上一杯,“尝尝,母亲每年都要酿酒,这是我今年独自酿的,总觉得与母亲酿的味道不同,也不知差在哪。”
说到最后,唇角的淡笑已经有了苦涩的滋味。
将瓷杯递给柳清卿,瞧见她喝了,谢琬琰便收回眼,似乎被刚才沉郁的情绪勾了进去,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待柳清卿见她脸颊潮红察觉不好时,谢琬琰已然醉了过去,伏在石桌上喃喃低语。
柳清卿连忙去扶,凑近才听清谢琬琰说的是什么,不由心尖一颤,不可置信般瞪大眼将耳朵凑得更近。
“我母亲没有死……她没有死……”
柳清卿顿时僵住,忽然听到这不知是真是假的密辛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随谢琬琰回府的嬷嬷恰好寻来,向柳清卿恭敬行礼后将谢琬琰扶了回去。
谢琬琰未出阁时住的院子还留着,每日都使人打扫,如今回来顺顺当当住进去都不用多忙。
在她们渐渐走远时,谢琬琰忽然醒过来似的,回眸看向柳清卿。
风声簌簌,水波阵阵,在吹拂的柳条中,柳清卿只记得她那双火红的眼。
柳清卿不知自己如何回的房中,但当她被李嬷嬷唤回神时,依旧没忘记谢琬琰当时绝望又充满希冀的眼神。
“大人回府了吗?”柳清卿问。
李嬷嬷:“刚回府,似是有急事,先去了书房,使人过来让我告诉您一声,过会儿大人来接小姐一道去家宴。”
柳清卿听后轻轻颔首,又坐那继续出神想了许多。
甚至她忽然奢望,自己的母亲会不会也没有死。
想完又苦笑着摇头,抬手擦去眼角湿润的痕迹。
恰在此时,谢琅在书房理了两件事,写了道折子。谢伍过来悄声说了一句他便颔首,随后起身往地道走去。
本应漆黑的地道两侧燃着烛火,几若白日。
谢琬琰正坐在巷道中央小厅的矮塌上扶着额头。
谢琅在她身旁坐下,打量姐姐面色,一瞧便知这人又醉酒了。以往每每母亲酿酒她去偷喝完便是这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谢琅掸了掸袍子上的浮尘。
“叫我来何事?”
谢琬琰这才放下手:“弟妇似是不知情。”
谢琅止住动作,侧头蹙眉不满道:“你去找她说什么了?说好等我行事。”
谢琬琰闻言冷嗤:“等你?等你不知何时才能有个结果。”
冷冽的目光如剑锋,半点没在柳清卿面前的娇憨活泼。
没交谈几句,姐弟二人便剑拔弩张。纷纷扭头不看对方。
谢琬琰:“此次归家我待不了几日,你快些给我消息。”
说罢便起身扬长而去。
谢琅目送她走远后按了按眉心。
不过须臾也起身,从书房去了嘉兰苑。
跨过垂花门前,他敛神,面上浮现些许笑意。
刚进院中就见柳清卿正站在小池旁喂鱼。
轻风拂过,衣袂飘飘,阳光笼罩周身,奶白的皮肤几若透明,柔夷一挥,鱼食落入池塘,被鱼儿抢食。鱼儿跃出水面又砸到岸上,砸出的水波沾湿了她的衣裳,而柳清卿蹲下身,双手捧起鱼儿来回翻看,见无碍又到将鱼儿送回水中。
鱼儿入水,尾巴轻摇往前游了游,又转头游了回来,守在下头来回摆着鱼尾。
柳清卿见状弯了眼眸,满面柔和的笑,颇像落入凡间的仙子,也像救人于困难的观音。
谢琅忽然想抬手按住胸口。
恰此时,柳清卿仿佛有感应一般回眸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第15章 “该叫夫君呀弟妇。”……
见是谢琅,柳清卿漾起笑意,将手中的鱼食慷慨的全部撒入水中,鱼儿扑腾着抢食,快活极了。
又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而后抬步去迎谢琅。
“大人可见姐姐了?”
“嗯。”谢琅轻应一声。
柳清卿问时在琢磨着其他事,也就没注意到谢琅颇为复杂的眼神。她想着继续问,“我们给两个小娃娃备点什么礼好?”
谢琅低眸:“夫人拿主意就好。”
话音微顿又说:“有那样的父亲,他们该有的都有,莫太劳神。”
二人回到外间,估量距晚食还有些时间,谢琅使人拿来邸报,柳清卿招呼李嬷嬷来帮忙做虎头娃娃。
正巧嫁妆里的锦缎还剩些料子能做两个虎头娃娃,锦缎细腻不刮皮肤,正好给小娃娃玩。
柳清卿埋头认真缝合,没瞧见谢琅总撇过来的眼风,倒是李嬷嬷眼睛尖利,察觉后连忙往后让了让,好让大人瞧得更清楚。
快瞧瞧!她们小姐就是这样温婉贤淑!
待柳清卿缝完最后一针摆弄端详时,谢琅才捕捉痕迹收回眼。
柳清卿拿过去给谢琅瞧,谢琅说甚好。魏明昭的孩子能缺什么,心意到了就好。
恰逢此时老夫人派人来了,大爷和二爷均已归家。
上次认亲时二爷有事并未到场,但阔绰地赠与柳清卿一副珐琅鎏金头面、一盒金瓜子和一对水头极好的同心镯。那盒金瓜子份量可不轻。
几乎不逊于公爹的赠礼,柳清卿感受到这份散发出的善意,故而对这个在家中寡言、存在感不高又出手很大方的二叔颇有好奇。
她也曾试探过谢琅这礼是否太重,当真能收么?谢琅说二叔面冷心热,当初姐姐出嫁时也添了不少陪嫁。柳清卿这才安心收下。
等他们二人到时,众人都早早来了,谢琬琰正偎在老夫人身旁低语。
而大爷二爷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倒是一人怀里抱着个奶娃娃正耐心在哄,一个正教娃娃玩鲁班锁,一个正喂小娃娃吃蜜桔,心细到将蜜桔上的白色丝络都先除去。
见这对新婚夫妻进来,老夫人立刻召人上菜,大爷二爷也抱着奶娃娃落座。
晚食丰盛,红木圆桌上摆着炙羊肉,奶汁鱼片,金丝鸡腿卷,山珍刺龙芽,八宝兔丁,罗汉大虾,还有几道柳清卿未看清。
众人落座,奶娃娃被乳母抱走去吃专门为他们备的餐食。
谢家人丁不算兴旺,女眷更少,战时就紧着女眷,如今更是。
谢家如今虽然贵为侯府,可关上门过日子依旧朴素,没有让媳妇、丫鬟站在一旁布菜的说道。
为了方便,老夫人早早安排将谢琬琰和柳清卿爱吃的菜色摆在她们面前,多是为了照顾孙媳,省得刚进门的新媳妇抹不开面子夹菜。
因着家中男人都寡言并不在小辈面摆什么官架子和长辈威严,柳清卿虽紧张,但这顿饭吃得还算和顺,公爹和二叔均有照顾。
不小心被辣椒黏了嗓子咳嗽不止时还是二叔谢磐将水摆到她面前,谢琅为她拍背舒气,公爹使人端些牛乳来让她一会儿解辣,老夫人和谢琬琰都在关切问她可还好?
连两个奶娃娃都从怀中掏出来奶糖送过来给她,让她甜甜嘴。
一家子都在照顾她,柳清卿头一次受此重视,耳朵都红了。
晚食过后,各回各的院子。
公爹和二叔因着男女之隔并未与她多言,但都给她带了礼物。
“谢谢公爹和二叔”,
柳清卿行礼,瞥眼谢琅后又害羞低眸道:“我与大人定好好过日子。”
两位长辈闻言并未多言,倒是谢琬琰笑了。
“都成亲了还叫什么大人,这京城里这么多大人谁知你叫的哪位大人呀?
见人红了脸,谢琬琰可没手下留情,歪头打趣她,“该叫夫君呀弟妇。”
柳清卿极快扫视一圈,见长辈都含笑看她并未驳斥谢琬琰,恰此时谢琅正把刚疯跑的奶娃娃抓了回来。
见人都聚在一起,正面露疑惑之际忽然听到谢琬琰对妻子说了句什么,妻子登时红了脸,瞥过来的眼眸里好似盛着水波。
而后就忽然听她低声唤了句夫君。
霎那间谢琅好似被冻在原地,若不是他的眼睫还在动,真跟个冰人似的了。
看着小夫妻这副模样,一时间众人都笑了。
老夫人见谢琬琰将孙媳逗的脸似猴屁股似的,抄起龙头杖就要揍人,谢琬琰多有眼色,不顾谢琅怀中的自家小儿女,连连快步往后退却不失温雅。
众人连连摇头,谢磐不掺和人家一家人的热闹,拱手行礼后先行一步。
转身将热闹抛在身后,独自一人走向寂寥的黑夜。
说话声渐远,待谢磐回到院子门口时若是仔细听才能隐隐听到说话声。
谢磐的院子紧挨着谢砀的院子。
这是他们幼时,老夫人安排的,以便他们兄弟能照料彼此。也有令他们培养感情的意味。
若以此观之,不得不感慨老夫人之目光长远。
所以谢磐虽是庶子,但院子也很大,有自己的小跨院,若是成亲后不分府,也是够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