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尔
他们一行人便跟少年道?别,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李郢站在村头的土包上朝他们挥手,土路上尘土飞扬,他们越走越远渐渐看不到了。李郢脸上的笑容散去,神情渐渐凝重。
回到城中,离侯府越近,应于诚心中愈发不安。
只觉胸口那锦盒仿佛烧红的烙铁,烤人得很。
柳清卿透过?车窗便见?表兄似有心事,时时带笑的脸此刻紧绷着。
几?经思索,在看到侯府的青瓦高墙时,她还是于心不忍,出声询问,“表兄,可?有事我能帮得上?”
应于诚闻言转眸向她望去,看着她清凌凌的眼眸,和她眼里真实的关切,喉结下上滚动却说不出话,一想即将对她要说什么?,浑身就?像灌了铅似的难以动弹。
“表兄?”
见?他发愣,柳清卿轻唤。
应于诚敛神,眼眸里浮现着让她看不懂得情绪。
“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50章 “这是夫人表兄今日于后巷赠……
自是可以。
看表兄似有要事,好像还要避着人。柳清卿便让车夫将马车赶到巷口。
车夫将车凳摆好,赵盼生上前?扶她。可柳清卿一时没踩实,也不知是车蹬没摆稳还是怎的,晃悠一下子险些摔倒。
应于诚忙伸手要去扶她,赵盼生动作更快,瞬时将柳清卿扶稳。
他的指尖擦过她衣袖,布料上的暗纹,见她站稳,怔忪之下微微曲起?,趁她还未发觉,连忙将手收回背于身后。
赵盼生等小?姐站稳后忙低头查看,果?然在车蹬下头看到一个小?石子,立时怒气冲冲转身曲找车夫算账。柳清卿拦都拦不得。
那?头赵盼生风风火火去吵嘴,这边柳清卿朝应于诚莞尔一笑,“让表兄见怪了,我这丫头脾气大得很。”
应于诚回神,嘴角含着一抹淡笑,“有点脾气甚好。”
柳清卿不能在侯府外头长待,应于诚虽是表兄,但旁人不知,若让人瞧见,瓜田李下总是不好。
她便直接问?道?:“表兄还有何事?”
应于诚喉咙滚动,也知不能再拖了。说不定暗中何处就有王妃的密探。
他跟变戏法似的从衣襟中取出一枚精致锦盒,放于掌心中往前?送到她眼下。
“这是何物?”
柳清卿讶异,见表兄神情异于平常还跟着打趣一番,“无缘无故,我总不能总要表兄的礼。”
应于诚被她坦然的笑容刺得挪开了眼,按照王妃的吩咐凝声道?:“这是应家祖传的药丸,之前?不曾有机会交予你,此番正?好……”
柳清卿接过锦盒,又看表兄一眼,在他鼓励的目光下接过锦盒。看了两?眼便要收回衣袖中,却被表兄拦住。
应于诚骤然道?:“盒中有三枚药丸,表妹打开,我一一告知用途。”
居然有三枚?
柳清卿自拿回母亲嫁妆,知晓京城名声最大的医馆曾在母亲手中,又看到里头的药房医术后便猜测母亲应是会些医的。所?以母亲的母家有密药似乎也合乎常理。
她便开了盒,果?真?三枚圆圆胖胖的褐色药丸正?在锦盒中。
“此三枚药丸,一是避孕,二?是假死,三是……”
在听到二?时柳清卿便愕然抬头,但在听到第三颗药丸的药效后,她眼睛霎时瞪得浑圆,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应于诚垂眼避开她的目光。
他隐有直觉,待这锦盒给到她手中后,许多事恐会惊天巨变。
但他不知是何。
他想说,若未来有事,你要记着表兄是为了你好。
应于诚却甚为忧心,若有朝一日表妹得知她心心念念的母亲并未早逝而贵为王妃,表妹会是何等的心神俱裂。
若到那?一日,表妹该如何自处呢?
会否……恨他一同隐瞒?
应于诚不禁对表妹更加痛惜,只希望谢琅对表妹好。若夫妻过得好,等那?一日,起?码谢琅对表妹的夫妻之爱能助表妹挺过惊涛骇浪。
他手下的人常说,若父母有朝一日变成高?门大户该多好。
他们没见过高?门大户里的腌臜事。
应于诚眼神闪躲,不敢与表妹对视,这几颗药丸实在是一枚比一枚出格,往常连上战场前?他都从未这般惴惴不安过。
柳清卿眼底浮过诧色,她未注意到表兄的异常。
“我知晓了表兄。”
那?头赵盼生已在轻声唤她,在府外留滞太久不好,她满是歉意与表兄道?谢,“今日有劳表兄,等下回再请表兄吃茶。”
应于诚勉强牵起?唇角,抬眼看眼渐沉的天,“快回吧,快凉了。前?阵子刚生病,别再着凉。”
柳清卿乖巧颔首,与应于诚道?别。
一阵风来,吹得茂密树冠簌簌失了形,谢六从树梢猛地跳回树干,缩回脑袋。
不远处应于诚目送表妹行远后抬眼看向?府墙内高?高?的树冠,微微蹙眉。
正?要走来细看,先是一声清脆鸟叫,随即一只胖乎乎的喜鹊呼扇着翅膀飞出来,后头一只黑猫身手矫健从墙头跃起?。
喜鹊飞远,回头嘎嘎两?声,黑猫追个不停。
应于诚停住脚,暗道?自己?疑心太重,无奈摇头。
等侯府大门合上,应于诚再听不到表妹那?边的声响他才上马离去。
在马背上摇晃时,应于诚倒想起?另一件事——今日田庄那?少年倒看着面善。
可惜直到离去也不知少年姓甚名谁。
柳清卿步履不停回到嘉兰苑,只觉得藏于衣袖中的锦盒烫人得很,想着赶快回房中好生瞧瞧。
在将要推开正房门时想起一事忽然止步,猛地看向?身后。
回到嘉兰苑里当然早看不到应于诚的身形。
可他怎知她前?些日子着凉了?她好似并未说过。
可转念这并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她回到正?房将房门紧闭,背抵着门打开锦盒。
扑鼻的药香,圆溜溜的药丸浮现一层光泽,现在静心看才发觉这三枚药丸是由浅变深。
最浅的那?颗是避孕丸,中间是假死丸,最右那?颗……
许是因为紧张,柳清卿只觉喉咙干涩如火烧一般,咽了咽口水。
这药……
应家怎……
她猛然发现,母亲那?边似乎不只是单纯的武将。
鬓角的汗珠顺着下颚流进衣领,贝齿将下唇咬出月色白痕。
打着瞌睡送来枕头。
好似老天爷知晓她心存离意才送来这珍贵又不可言说的药丸。
惊慌与喜悦交杂到一起?,一时间拿不准。不知为何,隐约却有被窥探的悚然之感。
虽她信应于诚是她表兄,但她已从谢琅身上知晓人心不可知的道?理。
如今她谁都不敢信,只信自己?。
她想着这药丸各个功效霸道?、出奇,就算她想用也不能胡乱就入了口。
转瞬就想到了医馆的陆大夫,近来唐掌柜时常来信,这细作的活他做的如鱼得水,说是小?应氏已传信让备药草,并且这回与之前?相比好生奇怪,到底怎么奇怪却没说。
收拢心思先想眼前?的事,她信得着陆大夫的医术,想来陆老大夫应能断出药丸真?假。
她也信陆老大夫是好人,但她不能被人认出来。几番思索下来,她将林眉叫来。
林眉低眉垂眼,站在那?一点都不打眼。
柳清卿出声:“我有一事交付与你,明日早食后你便出府……”
细细交代一番,她嘱咐林眉,“我会将字条与锦盒明日一同给你,千万莫丢了。”
林眉:“小?姐,我知晓。”
说罢又安静退出正?房。
柳清卿望着林眉轻微佝偻的肩背出神,李嬷嬷说林眉总被那?混账丈夫殴打,才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柳清卿轻叹口气,都不易啊。
转念又有烦恼,既有离意,到时该怎么安顿她们才好呢?
她忙转头四顾,房内无人,房梁上也是空的。
若说从前?她会疑心是否谢六在,但上回病后,她便觉得谢六应忙别的去了。若是谢六在,应是会告知谢琅她去过书房。
瞧谢琅近来应是不知。
这才放下心,应是她多想了。
入夜,柳清卿洗漱妥当,回到被衾中将自己?裹好。
夏去秋来,晚上开始凉了。
她侧躺着,双手叠放于柔软的脸颊下。白日里聚神的瞳孔此时无光,她怔愣地看着钻过窗棂铺洒在地上的如水月河。
在茫茫深夜中,当周遭无人,也无法用忙碌琐事欺骗自己?后,深切的疲惫空虚,将被抛弃的酸涩和恐惧会像巨蟒一样裹住她的身体,然后收缩,紧紧绞住她,令她无法呼吸。
前?路茫茫,她就像日复一日行在山巅,脚下就是万丈悬崖。不知哪天睁眼就会掉进深渊。
恐慌使她的手指止不住颤抖,她用指甲轻抠指腹上的嫩肉,刺痛让她褶皱的内里好受一些。
若谢琅早早明面上厌弃她,与她约定好好聚好散,她还不会怕到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