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119章

作者:忘还生 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正剧 古代言情

  除了老鼠,他家还能有什么客,难道那天杀的鹤监又来了?

  他可不伺候了。

  然而一抬头就看到主屋有鹤使守着,江更耘立刻缩起脖子,完了完了,这回又来做什么?

  院中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娘子,正百无聊赖地望天,见到他来,眉头撇成八字。

  江更耘也没空关心小孩,小心朝鹤使守卫的屋里瞧去。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凤军容,另一个……是正背对着他的女子。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笑道:“江更耘,好久不见。”

  “兄……阿姐?”

  这熟悉的脸前不久刚见过,焉能认不出。

  凤军容竟然把她带回来了!

  这是要算账吗?江更耘膝盖半屈,要跪不跪,充满了迟疑。

  沈幼漓手指在江母牌位上划过,给他展示手指头上一层灰,“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照顾母亲的?”

  “我……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年走得那么匆忙,当然得回家看看,看来你过得不好啊。”

  江更耘咽了咽口水,想要还嘴,奈何凤军容也在,这显然是帮江更雨撑腰来的,他不敢得罪。

  “阿姐,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后悔,就是为圣人办事都没什么心思,总觉得对不住你,到今天这一步这也是我自作自受。”

  把懒惰说成愧疚,这狗东西在狡辩一门上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想我?那我的牌位呢?”沈幼漓四处看,“啧,不过供这儿也晦气,一点香火都受用不上,母亲也是,生前活得窝囊,死后还是一口饭都吃不饱,还不如村中老媪,过世了还有儿女扫墓。”

  说起江母,她眼底再无一丝余温。

  “你——”江更耘气结,撞上凤还恩的视线,又强自忍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怪我吗?看到我这样,你也该消气了吧?”

  谁知沈幼漓走上前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江更耘被打蒙,又不敢反抗,胸膛鼓得像青蛙一样。

  “怪你?我当然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差点丢了性命,八年之后,才重新得遇军容——”沈幼漓说到此处回头与凤还恩对视一眼,“你可知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说完,反手又给了一巴掌。

  凤还恩在这儿,江更耘哪里敢还嘴,捂着肿痛的脸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阿姐,我知错了,我当时还太小,也很害怕,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凤还恩道:“既然后悔了,这么多年,怎未见你去投案?”

  “军容,我……我是江家唯一的子嗣,尚未传宗接代,实不敢死啊……”

  “他说得倒也不错,若是没了,那江家的希望不就彻底断了吗。”沈幼漓打完,突然替他说上话了。

  江更耘抬眼看向她,就见阿姐搭上凤还恩臂弯,幽怨地看向他:“还有,你不该叫什么军容,该叫姐夫才是。”

  姐夫?江更耘定住。

  姐——夫——!

  他菜色的脸登时有红光照面,那远在天边的凤军容竟成他姐夫了?

  就算这个姐夫是个宦官,那也是雍朝第一权臣,还刚平定了郑王叛乱,立下不世之功,有这样一位人物做姐夫,以后就是碰见寻常宗室子弟,那也能横着走吧。

  他还用得着饿肚子,住在这破屋子里吗?

  他恐怕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他要苦尽甘来了!

  “姐夫!姐夫!更耘跟您问安!”江更耘忙不迭磕头。

  凤还恩无半分热络,反而比审犯人还要寒肃:“我倒没有什么陷害姐姐的小舅子,江三郎,我今日来此不是跟你攀亲戚,是给幼漓出一口恶气,来人——”

  “凤军容,求您开恩,求您开恩,看在我姐姐的份上!”

  鹤使进来将他往外拖,江更耘肥硕的身子死死扣住地砖,指甲盖都翻了,痛得他号啕大哭。

  “阿姐!阿姐!求求你,我是江家唯一的男丁,我不能死啊!”

  沈幼漓也连忙阻拦,“罢了,左右我还活着,这一次就算了,往后我与江家再不相干,我们走吧。”

  凤还恩犹豫了一下,抬手,两个鹤使随即松手。

  江更耘劫后余生,蜷缩着身子连声告饶。

  “哼,要不是你是江家唯一的男丁,我早砍了你的头,那就再不要见,遇到我缩着脑袋滚!”

  说完,沈幼漓又狠狠踹了江更耘一脚,才挽着凤还恩出门,顺道牵起在外头揪野草的女儿,就这么走了。

  “阿——”

  江更耘觍着脸要点银子支应日子,毕竟她都舍不得自己死,应该可怜自己,搭把手才是。

  可惜人已消失在门外,他捂着痛麻的脸,忍着饥肠辘辘,他把受伤的手指插进香灰里止了血,甩甩袖子,坐在门槛上望天发呆。

  真没想到自己的姐姐竟然和雍朝最有权势的宦官扯上了关系,她不是嫁人生子了吗,还有这么大本事勾搭人?

  原来军容当初火烧火燎抓他去认人不是要定罪,是要认旧情人啊,这些宦官都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喜欢人妇……

  阿姐是过上好日子了,自己过成这样像话吗?

  江更耘也是认识几个有衣带关系的同僚,就说一个姐姐嫁给郡王为妾的,平日走路都用鼻孔看人,去狎妓也是一掷千金,他姐姐可是得了权臣青眼啊,不比那无实权的郡王妾强多了?

  他必须和阿姐和好才行,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弟,他还是江家唯一男丁,这门楣怎么说也得撑起来。

  阿姐再有能耐也只能待在后宅,他这个弟弟要是立起来,成为军容心腹,岂不是大大的好事?姐弟相互扶持才能走得远,她那么聪明一定能想明白。

  江更耘越想越振奋。

  当年之事多有不得已之处,阿姐……一定会原谅他。

  当夜,江更耘做了一整夜荣华富贵的美梦。

  第二日,他就壮着胆子敲起了军容府的门……

  之后就是第三日。

  第四日……

  这几日母子俩就在军容府落脚,釉儿撑着脸看向窗外:“阿娘,那个胖子已经在外面跪了好多天了。”

  她不喜欢院子里跪着那个人,又胖又邋遢,更不想喊他“舅舅”。

  “就当没看见,玩你的去吧。”

  “好。”

  她绕过江更耘,而后快速跑开了。

  江更耘心中腹诽,一个拖油瓶过得还挺滋润,在阿姐看过来时又立刻乖觉低头。

  托他姐姐的福,江更耘才有机会踏进军容府,见到这位大人物住在何等奢丽的府邸之中。

  他所跪的石阶都镶嵌着玉石,腿边的花盆是前朝的古董,就是里头种的一株名为“银丝贯顶”的牡丹,都是千金之数。

  这是真是掉进富贵窝了,这姐夫说什么也要死死抓住。

  今日阿姐终于被他打动,走了出来,江更耘赶紧低头。

  沈幼漓站在阶前俯视他,冷冷道:“你回去吧,当年的事我始终耿耿于怀,到底是放不下,一见到你,就想到岷河那刺骨河水……”

  “阿姐……我错了,阿姐怎么罚我都愿意!只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弟弟以后什么事都听您的。”

  他膝行上去想要抱住沈幼漓的腿,抓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可阿姐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就走了。

  江更耘跪得膝盖肿胀,蹒跚着追不上,他已经跪了几日,实在没办法,只能壮着胆子去找凤还恩。

  凤还恩在看文书,头也不抬:“你阿姐既然这样说,那你把她当年吃的苦吃过,不就能让她消气了。”

  “姐夫……说得有理。”

  “去吧。”

  一个巨大的水缸摆在庭中,水面上漂浮着冰块,正嘶嘶冒着寒气,纵然是三九处暑,也让人瑟瑟发抖。

  江更耘手足无措:“这样,阿姐真会原谅我吗?”

  没人答他,下人只是守在一边。

  他只能慢慢摸索着浸在水里,才沾到水就龇牙。

  等冰水冻到脖子,他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了了,浑身针扎一样难受,给别说肿痛的膝盖,别是一种销魂,教他恨不得立刻弹出去。

  冰化了,又加冰,江更耘想说不用再加了,可这是一出苦肉计,只能咬牙忍着,最后被冻得七荤八素,整个人活似一头惨白的猪。

  偏偏有下人盯着,他想出来歇会,又怕阿姐知道,怀疑他心不够诚。

  直泡了两个时辰,江更耘都要昏厥过去,沈幼漓才闲逛一般走回来。

  一见到水缸里的大肥……弟弟,她大惊失色:“你怎么把自己泡在水里了!”

  “阿、阿、阿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江更耘牙齿打架。

  沈幼漓擦起眼泪:“你万一有个好歹,我们江家该怎么办啊!”

  “阿姐,你这是不生气了吗?”

  她止住眼泪,跺脚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去。

  江更耘一看有戏,想跨出水缸,打了几下滑才翻爬出来,又连滑几跤,结实拍在石板上,叫苦不迭。

  他想跟着进屋,侍女却拦住不准,江更耘就站在窗户前探头:“姐姐,你还想怎么罚我,尽管说!我绝无怨言!”

  沈幼漓对着镜子梳妆,漫不经心道:“既说原谅,当年的事,你也该交代清楚了,是敢作不敢当吗?”

  “我……其实也不大清楚。”

  江更耘不是装傻,是真没贪明白,当初他只是一个国子监的学生,年轻蠢钝,为了银子迷迷糊糊就照人家说的做,哪里知道会害死自家人。

  沈幼漓当他还在装傻,道:“你要是能说出来,你姐夫就能把那些哄骗你的人全杀了,不然留着隐患,来日你在官场行走,总得担惊受怕。”

  江更耘立刻听出弦外之音,激动起来,他前程有望!

  “可我当真不知是谁。”

  “那就回去吧,多玉,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