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还生
此人如今在詹事府供职,早年与李成郅手下门客多有书信往来,李成郅失败之后,就再无联络,一心安生过自己的日子了。
之前从前未查到他,不过是没怀疑到江更耘身上,国子监学子又太多,这才一叶障目。
“我将上书陛下,将前因后果陈明,邹翰也已经认罪,往后史书上,你只是被陷害而死的正直少卿;
在民间,也会贴出告示为你翻案,再去大理寺启封旧年你所办的案子,你曾为多少无辜之人诉清冤案,这些事也该让天下人知道、传颂,这些案子的光芒,都足够掩盖一桩难辨真假的冤案。”
凤还恩早为她做好了打算。
只是当年参与者都死得差不多了,眼下只有口供,想要一个铁证来证明沈幼漓无罪,而是其弟的错,已经不可能。
就算是事实,旁人也会道兄弟一体,没有江更雨默许,江更耘区区学子怎么可能贪污,皇帝赦江更雨无罪,不过是包庇。
正如李成晞当年所说,一万两只是小事,皇帝愿意包庇,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江更雨是被家国两重逼迫至绝路,心念崩溃之下才活不下去。
沈幼漓听罢凤还恩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还是不高兴,对吗?”
她摇头:“百官微词不过一两年,这真相纵有瑕疵,百年之后也就无人在意了,我不会为他人言语烦扰。”
这件事要修改的不过两处,一处在史书,一处在万春县百姓心中。
凤还恩欣慰:“你能想明白就好,那江更耘那边,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沈幼漓摇头:“不演,早该收拾他了。”
“当年若是知道其中有江更耘搅和,他不可能活这么多年。”凤还恩不无遗憾。
大抵也是江更耘当时不过一学子,过得又太过捉襟见肘,他与陛下竟未曾想过,江家人能把江更雨印信偷去,江更雨也从未提过,这才没人怀疑是他贪了银子。
说到底,还是当初他和陛下对江更雨了解太少。
“留下他才好,我能亲自动手清理门户……”沈幼漓忍了一下,没忍住,捶一拳桌案:“该死的江更耘,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饶是凤还恩握盏的手指也扣紧了几分,垂目避让,沈娘子发威还真能唬人。
外头敲响门:“主子,娘子,江三郎在外求见。”
好啊,又找上门来了!
凤还恩将茶盏举到她唇边:“喝口冷茶,冷静一下。”
沈幼漓仰头灌完,走了出去。
“又有什么事?”
江更耘没觉察到阿姐话中冷意,搓着手道:“阿姐,还有一件事……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她以为江更耘又记起点什么来了。
“是弟弟现今仍未娶妻……人说长姐如母,这么大的事”
是请示她还是请她出面?
沈幼漓压抑住直接让人拖走他的冲动,故作惊讶道:“我这才想起来,你这个年岁早该娶妻生子了,怎么耽误了这么多?”
江更耘挠挠后脑勺,“先前家中只剩我一个,没人帮着张罗,愚弟也没在意,这才耽误了成家之事,现在阿姐回来了,我见着阿姐孩子都这么大了,才想起这件事。”
“那你可有心仪人选?”
江更耘迫不及待道:“国子监祭酒李家的三娘子,阿姐可还记得,从前和我们住一个巷子,自她爹升官之后就搬走了,如今还未曾嫁人。”
沈幼漓自然记得,那是个天真灵秀的小姑娘,再看看眼前这头……
他算个什么东西,祭酒家的女儿,江更耘还真是敢想。
虽是演戏,但沈幼漓实在有点稳不住,这玩意儿跟狗比都玷污了狗。
寻常家中能糊口的人家,媒人也乐意上门说项,江更耘莫说有官身在,就是江家从前御医的名头也该能吸引些人,能拖到现在,可见他平日声名一塌糊涂,根本没人瞧得上。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是绝了。
“你是为了李家娘子,才至今未娶?”
“是,愚弟心悦她,才蹉跎至今日。”
沈幼漓冷冷打量着他:“为了江家香火,那我少不得要出面替你说项,走吧。”
“这么急?可我这一身衣裳……实在不好登门啊。”
他的意思是先给他找一身华服,收拾利整再去,就是姐夫平日的衣袍也行,可沈幼漓看上去比他还急,立刻出门往祭酒家中去。
“那你就在门外等着吧。”
江更耘不敢进去,门房出来时,他一个劲儿地推沈幼漓往前,自己则躲在后边。
这真能成吗?
他想进去听听,奈何现在都没一身体面衣服,靴子还是草草缝上,在李三娘子面前,他格外好面子。
在门外抓耳挠腮等了一个时辰,阿姐终于出来了,令他没想到的是李三娘子竟然亲自出门相送。
李家三娘子在门口朝他们行了一礼,沈幼漓低头回礼。
江更耘跟着赶紧回礼,贼眉鼠眼地等人回府,才赶紧上来问:“如何,她是如何说的?”
沈幼漓道:“我同她说,你不日就要升掌冶署令,两家多又是旧交,你们二人是自小的情谊,她父亲就点了头,三娘子也答应了,找个好日子合八字吧。”
“真的?”
“你且自己去问问。”
“不不,我信阿姐。”
实则他是相信凤还恩的分量。
这就成了!江更耘大喜,权势果然能让人随心所欲。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不高兴。
三娘子果然还是冲着江家将来那权势富贵来的,而不是为了他这个人。
他道祭酒之女有多淡泊名利呢,原来也是捧高拜低的人物。
江更耘原还想念着幼时比邻的情谊,过门之后对她好些,现在说不得要好好训诫一番,让她重修品行,戒掉市侩的毛病。
沈幼漓只道:“这是好消息,明日咱们一道去母亲坟头跪拜,烧点纸钱让她知道。”
“好,那阿姐,我去买点蜡烛纸钱吧。”他眼珠子一转,暗示道。
“去吧。”沈幼漓登上马车就要走。
江更耘这次终于把人拦住,说道:“阿姐,你……我实在没钱了,你让我去哪里置办香烛?”
沈幼漓皱眉:“你连这点银钱都没有?还有这衣裳也是,当官当成这样,怎么支应门楣?”
她随即将一个钱袋子丢给江更耘,“万不要去买酒吃,明日准时来。”
“是是,知道了,阿姐。”
江更耘弓着背目送沈幼漓的马车走远,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钱袋——
一息之后,他把钱袋砸在地上。
这点银子,买完香烛纸钱还剩什么!
她不是攀上了凤还恩吗?为什么抠门到这个份上!
“这么点钱,够做什么啊,真是可气!”
江更耘嘟嘟囔囔,忍着一肚子气,把买回来的东西放进篮子里,拿布盖住,里面只有一对蜡烛,三炷香,一叠纸钱。
以防阿姐发现,明日他得亲自提着篮子不可。
躺在破屋里,江更耘审视自己,哪有半分要发达的样子,阿姐不会是在骗他吧?
不可能!就是她有闲,军容才没那么闲帮着戏弄他,而且李三娘子那态度也不像假的。
他们是血脉至亲,八年前的事早过去了,阿姐还借此从大理寺脱身了呢,她绝不会真对自己怎么样。
估计就是想教训他一阵,解气就好了,这不是还给了他一个肥差嘛。
江更耘心定下,数数手里剩的铜板,肚子咕咕叫。
找瑶娘温存是不能了,管他咸的淡的,先去吃点酒再说!
他浑然把沈幼漓的交代抛到脑后,在沽酒的摊子上混到半夜。
几杯酒下肚,摆出个将军样,拉拉袖子准备吹牛,背后就有人勾上了他肩:“哟,江三郎,有钱在这儿喝酒,没钱还账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城中赌场专门讨债的打手。
“有钱!我有钱!我姐夫是——”
江更耘话还没说完就被掀翻在地。
“得了,谁还信你啊,有钱你还在这儿见天的地儿吃酒?来啊,打断他的腿!”
这群打手比隔壁布商更不留情,又沉又重的拳头落下,江更耘抱住自己的头颅,挡不住耳中嗡鸣声大作,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口中血味腥甜,肚子也挨了几脚,痛得他倒吸气。
“我姐夫……啊——”
清晰的骨骼碎裂声,是他的小腿,被一脚踩断,凄厉的叫声被一块破擦桌布堵住。
江更耘满身冷汗,痛得就要晕过去了。
最后,温暖的水液像一壶……不,几壶酒注在他头上脸上,江更耘吸了一口气,这水又热又骚还带点黄,意识到是什么,差点没给他胆汁吐出来。
尿完,打手们抄好裤子,吆五喝六地走了。
街角漆黑的角落,有人把一包银子丢到带头那人的手里,而后离去。
好心的摊主给了江更耘一根棍子,让他杵着一路蹒跚家去。
江更耘几乎是爬回家去,痛得哼哼了一整晚,连衣服都换不了,熏久之后,自己就不觉得臭了。
到第二日,沈幼漓一见到他,赶紧捂住鼻子:“你这……又是挨谁打了?”
江更耘凄凄惨惨,勉强将赌场讨债的事说了,低头用袖子掩面,又嫌恶心,怒火复又重重烧了起来。
“不是让你别去喝酒?”
“愚弟知错,可是那群人知道我是军容小舅还要打我,这是连军容都不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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