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还生
眼前的宴席与十六年前皇宫之中并无不同,若是孩童时,他会愤怒,会怀恨在心,到如今,妙觉只会静静听着,连经文都不会在此诵读。
郑王又劝凤还恩道:“如今十七殿下就在此处,他手中更握着曾经被称为精锐的青夜军,凤军容的神策军再勇猛,也只是螳臂当车,你和陛下当真要行无谓的挣扎?”
“青夜军还在?”
“贵妃母家晏氏的青夜军曾为先帝镇压了极远的西地,在那里斩下的头颅,几乎触及大食国界,当年这支精锐并不在追随先皇离京北逃的队伍之中,其时晏家覆灭,所有账册文书被付之一炬,这支军队也去向不知,按理说他们该是四散还乡了才是,不过我本王过,青夜军招兵之地当年并未有兵户还乡,那就是说,如今青夜军该是还在晏家手中,是吧,十七皇子殿下?”
洛明瑢点头:“青夜军确实还在,只是不在贫僧手中。”
“那在何处?”郑王搜遍了整个瑜南也没有找到,若不是那日迟青英带兵来救,他真以为青夜军
“青夜军已成洛家商队,分布于天下各处,要写信将其全部召回,要费不少时间,就算这支军队聚齐,一时也不能为王爷所用。”
这也是洛家富可敌国的原因,周氏既靠着这些精锐组成行商,赚取的银钱既能养军,又能借着他们遍布天下的足迹,将李寔下落的假消息分散到雍都的,以迷惑想要追查皇子的人。
“这么说来,只要青夜军集齐,王爷就能起兵了?”
郑王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不错,且有富可敌国的洛家襄助,本王不会输,军容莫非还要逆天而行。”
凤还恩还能笑:“若朝廷真是无谓的挣扎,王爷直接起兵便是,何必同我多费口舌。”
“若非必要,本王也不愿多起兵戈,如今先帝属意的正统在此,各路节度使必望风而归服,本王怎么也要给军容一个重择新主,诛杀雍都叛逆的机会。”
他扬手,一张雍朝十道舆图在正中方桌之上摆开。
“只要加上神策军,本王可不费吹灰之力,鹤监统领就在此处,只要军容的一声令下,书信一日千里送至四方,将这些精兵良将召回,你我便可共图天下。”
郑王看着凤还恩,循循善诱:“神策军与青夜军,再加上本王两路兵马,这天下山河无不可履,军容意下如何?”
“届时,你我二分天下,一东一西,并称为帝。”
凤还恩只是听着,并不多说话。
冬凭胆战心惊,只恐他们一谈完,就将自己丢入河中。
在郑王高谈阔论之时,坐在次席始终一言未发的洛明瑢站了起来。
这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宛如一座山峰在眼前拔地而起,这和尚甚是高大,袈裟之下是一副并不单薄的体魄,站在郑王身侧,身形上已隐隐有压制之意。
他长指点在地图上,指尖走在舆图的山海之上,这旧园有旧时的繁华,眼前人的举手投足,则能让人一窥晏贵妃当年的风华无双。
凤还恩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的妻子,而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向别处。
郑王问:“十七殿下有何高见?”
洛明瑢在舆图上轻点,眉梢冷峭:“为何不是天下三分?”
郑王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以至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凤还恩却笑出了声来:“十七殿下与郑王似乎没商量好啊。”
不错,从头到尾郑王都未将洛明瑢放在眼中,他找到了洛明瑢,似乎觉得青夜军已握在手中,可洛明瑢却并未答应。
既然三人都掌着兵,平起平坐,那就该大家一起谈。
“本王不过是为匡扶十七殿下,届时您就是坐在皇位之上的人,又何谈再分”
郑王还在耍心眼。
“今日来这一遭,发觉郑王并无待客之意,恕贫僧少陪了。”
洛明瑢说罢,起身便要离去。
“十七殿下……”
郑王刚要挽留,水榭外响起女子焦急的声音:“县主!县主!王爷在宴客。”
瑞昭县主哪里管这个,她只恐晚来一步,洛明瑢就要血溅逐月亭。
谁料刚走到亭中就与要离开的洛明瑢迎面撞上。
她看到洛明瑢还好好的,稍远处是父王、凤还恩和一个不认识的,桌上放着一张舆图,显然是在谈正事,并无她猜测的事发生。
“父王……”瑞昭县主后知后觉自己闯祸了。
郑王本就为洛明瑢倒戈恼火,此刻三分火涨成了七分:“你来这里做什么?”
“女儿怕、怕你把妙觉禅师给杀了。”
她看了妙觉禅师一眼,那眼神既爱又怨,怎么也不可能放下。
郑王只觉得头痛:“今日放你出来的人,全部打四十大板。”
春苜吓得赶紧跪下,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说。
县主也恼了:“父王什么都不教我知道,不就是要起兵打仗吗,谁不知道,莫说我没听到,就是听到了又有什么不得了的?他听得我也听得!”
来都来了,父王要罚也已经罚了,有些话县主必须得问清楚。
她视线又重新落在洛明瑢身上。
压抑许久的情绪因见到他而酸了眼眶,她指着他问:“你说,那沈氏到底是不是你妻子!”
僧人点头,不见一丝惭色:“她是。”
心上人承认他已有妻儿,瑞昭县主的心跟扎了万千根针一样,痛得恨不能跳进眼前的越水中去,也要看他脸上生出一丝后悔的神色。
“为什么瞒着我?”
洛明瑢道:“县主仗势妄为,生性酷烈,不与人讲道理,贫僧不愿妻儿有事。”
他说她生性酷烈……县主眼睛逐渐发狠。
好啊,她就酷烈给他看。
“我要去杀了她!”
瑞昭县主转身就要走,没迈出一步,就感觉,又转而面向洛明瑢。
她以为他的挽留是后悔,是求饶,然而洛明瑢走近,高得挡住了所有照向瑞昭县主日光。
县主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为这靠近而紧张得磨灭了些火气,她不自觉偏头,又在听到他话的一瞬间冰冻。
“若要伤沈娘子同孩子,那还请县主先踏过贫僧的尸首。”
听到这话,凤还恩似有些走神。
冬凭都忘了害怕,净顾着看这一出好戏。
什么沈氏,什么妻子?
这和尚是先帝血脉就不说了,原来还是个假和尚,娶了妻又生了儿,似乎还跟郑王女儿有些纠葛,真是精彩。
不过瞧这和尚长得招人劲儿,又觉得没什么可奇怪。
县主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被冰冻。
他全心全意在乎的,都是那个沈氏……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受那么大的屈辱。
“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贫僧对县主无一丝男女之情,万望县主莫再烦扰。”
“杀不得你,难道我还杀不得那女人?”
“那便试试。”
洛明瑢已经寒下脸,无一丝出家人的慈悲之色。
郑王想息事宁人,惹急了李寔,将讲经堂的事说出来,自己的女儿只怕给自己丢更大的脸。
他确实曾有意将一个女儿嫁给李寔,跟这皇子结成姻亲,好把人牢牢捏在手里,可惜李寔以家中已有妻儿为由拒绝了,今日和尚这态度坚决,郑王也不好把人全家杀了,撕破体面。
郑王清醒过来,李寔虽是他精心挑选的傀儡,但不是能随意作践之人。
而且他眼下得了个比联姻更好的法子,能让李寔乖乖听从于他,也就暂且不会动洛家。
“瑞昭,阿爹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妙觉禅师已是个出家人,还俗之后也有妻儿,你俩没有缘分,还是放手吧,将来天下大好男儿任你挑选,你是县主,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必如此低下身段。”
瑞昭不明白,阿爹为何对这和尚如此礼遇。
“他和洛家联手欺辱我,父王,难道你要让我忍耻含羞吗?”
“瑞昭,回去吧!洛家的人你一个都不准动!来人,将县主带回去,关起来!”
第31章
“让诸位见笑了。”
派人将自己的女儿拉走,郑王不见惭色,抬手请各位重新入座。
“十七殿下,先前是本王的错,您断不可一走了之,咱们还有许多话未说完呢。”
桥头守卫持长戟阻住他的去路,郑王身后的高手亦站了出来。
洛明瑢看着瑞昭县主被捆着离去,才重新在次席坐下。
郑王正斟酌着如何开口。
他能料想到今日在凤还恩处难讨得好处,但想不到是这个和尚先站出来,雍朝容不下这十七殿下,自己给他一个做皇帝的机会,他竟还不领情,还想与他三分天下,实在是痴人说梦。
“十七殿下似乎对本王不满,可是本王一厢情愿了?”郑王面上仍笑呵呵的。
“非是王爷一厢情愿,而是今朝王爷有些操之过急了,将青夜军视为己有,贫僧实不知还有何物作为倚仗。
不错,贫僧是有些尘缘未断,可供王爷要挟,但因要挟一味退让,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换一夕安寝,早晚贫僧与洛家在王爷口中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王爷和县主逼迫太多,令洛家人受辱,贫僧无路可退,即使倒向朝廷一边又如何,怕是会先于神策军,与王爷不死不休。”
洛明瑢话说得明白,郑王若以为能拿捏他的软肋,侵占青夜军和洛家钱财,那就是他想错了。
席间冷了下来。
冬凭听懂了,抱臂连连点头:“殿下你怎么说也是陛下的皇叔,不如归顺雍朝,平定叛乱立下大功,陛下知你忠心,一定会善待你同你家人的。”
郑王眯了眯眼睛:“殿下不愧是大儒授业,十四岁就能考进殿试的人物,本王佩服,这么说来,本王将你找到,还是为他人作嫁衣了?”
“贫僧只是想说,礼贤下士,比之利诱要挟,更能让天下贤人归服。”
郑王面无表情:“殿下说得是,是本王方才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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