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鱼
见都没想到别处去,崔兰愔说话才自如了。
她想着晚上一定要同皇帝说清楚,来说会儿话可以,却不能再搁她这里睡了。
结果,等到晚上皇帝根本没有来。
待第三日也没来,崔兰愔就想着,那日皇帝应该是太乏了,不知不觉中就睡沉了,是她小人之心了。
皇帝那么些政务,也不可能常往她这里来。
算着从皇帝八月二十日进宫,到前日来澹月居,相隔了十多日,以皇帝的耐心,估着他再烦到不行的时候也得这样久。
崔兰愔就松懈了,第四日从前面回了澹月居,就没如前两日那严装等着,沐浴后,换了家常半旧的藕荷色窄袖胡服样短衫,下着青色散脚裤,松松挽了头发,拿了本志怪书歪靠在罗汉榻上看着。
待听到门响抬头,皇帝已走进来,探手拿了她的书瞅了眼,“不怕了?”
“表叔,你……你……”崔兰愔想下榻去找件外袍穿上。
才挪到榻沿儿,被顾自坐下来的皇帝靠到肩上,恹恹的语气,“又是两日没睡,看着是不是老迈了几岁?”
瞥见他脸上又似那日一样的烦躁,知道他是困到极点了才过来的,哪还能推他出去,“总这么不睡也不是办法。”
“丧期内只能如此,过后我换个地方住。”皇帝侧脸在她发间吸了口气,“你头上的香气也能安神。”
艾叶她们还在呢,崔兰愔躲闪着。
皇帝已摆了手,“都下去。”
艾叶和桑枝这两天已经想通了,皇帝想做的事谁能拦着,只盼着这一年赶紧过去了。
两人拉着玉扇退出去,喊了不语在廊下候着。
屋里,皇帝往榻上和方几上扫了圈,“荷包做好了,怎不使人捎给我。”
“什么荷包?”崔兰愔反应过来,“那是给太后他们做的。”
“他们?”皇帝的记忆,那是一点蜘丝马迹都不会错过的,立时就对上了,“钱和他们带的荷包都是你做的?”
因他语气和缓,崔兰愔也没多想,“除了端午节送的是我做的,之后的都是艾叶她们和做针线的宫女做的,我只往上缝两三针是那么个意思,其实算不得我做的。”
“端午节就做了,怎我没有?”
“表叔不是从不戴荷包?”崔兰愔还没有觉出不对。
“你做我就戴。”
想到皇帝戴着她做的蹩脚荷包接见朝臣,崔兰愔觉着丢不起那个人。
“别吧,我做的真不好戴出去,钱伯他们都换了我只缝几针的,要不表叔也要这样的吧?”
皇帝只管拿眼看着她。
“我给你做。”
“一个就使得。”皇帝要求很低。
崔兰愔反倒过意不去了,“我给你做两个。”
“按最简便的做法来,两个够一年戴了。”
他连换居家的鞋都嫌麻烦,荷包戴两天新鲜就该放下了,崔兰愔觉着做两个
都是多的,随口就应了:“好。”
因着在端午节礼上亏欠了,皇帝又是困乏得不行的样子,他再倒下要睡,崔兰愔怎也开不来口撵人。
有了一回经验,知道青麟到时辰会喊皇帝,崔兰愔守到亥初就进了内寝,翻来覆去愁了一会儿后,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些微的动静,崔兰愔醒转,却是外头皇帝被叫起了要走。
她没想着起来,正要翻身接着睡,听着脚步声往里来,就见皇帝不遮不掩地走了进来。
两人瞅了个对眼,皇帝仍是一派自然,过来坐到床边,崔兰愔只得拥被坐起,“表叔睡好了。”
“还想睡。”皇帝还是有些睁不开眼,“给点好处罢,我这就走了。”
“哪来的好处,我又没应。”崔兰愔就要拿被给自己蒙起来。
皇帝出手如电,按住她抓被的手,脸上带了些苦楚,“不骗你,没点念想吊着,真干不动活。”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皇帝也不用她应了,指着自己脸上,“当盖印了。”
见他大有她不肯就这样耗下去的意思,崔兰愔忍着羞,飞快地挨过去在他脸上点了一下。
“蜻蜓点水么。”皇帝咕哝着,却没有纠缠,将她散下来的头发捋顺了,转身出了内寝,没一会儿听见外面门响动,再就是一片寂静了。
后面皇帝有时连着来,有时隔一日来,虽说每日走前都要进内寝索要好处,也都是随她敷衍地在脸上印一记就好。
她要装睡不起,他就过来在她额上脸上嘬一下,再没别的亲昵举动。
这比崔兰愔想象的好多了,她渐渐没了防备,也习惯了皇帝往她这里来补觉。
十二日晚上,皇帝过来,要睡的时候同她说,“明儿你出宫住两日,等他走了你再回。”
崔兰愔算了下日子,十四日就是宣宁帝的灵柩要出发往燕城皇陵的日子。
应城到燕城有漕河直达,宣宁帝的灵柩就走水路,到时皇帝和百官拜送灵柩于东水关码头。
从十三日开始,到十四日上午,宗亲、百官、还有命妇们都要来宫中做最后的祭拜,到时宫里一刻都不得安静。
最主要,待到十四日上午拜送灵柩出宫时,哀哭声、礼乐声、再加上敲钟鼓,怕是地动山摇一样。
崔兰愔一下就听出,皇帝是怕吓到她。
“我不怕,我祖母时我都经过了。”
皇帝摸摸她的头,“我送就够了,不想添上你。”
“我又不过去前头,哪叫送。”
“那我也不想。”皇帝坚持,“我这会儿还后悔那日吓到了你。”
崔兰愔这回没反驳,宣宁帝去那一晚,虽说她隔得远并没看清,但还是被吓到了。
谭氏去的时候她是一点没怕,没入棺时,她就守在谭氏身边坐着。
可到宣宁帝这里,她却害怕极了,回去福宁宫时,一路都不敢回头,连着好几晚都不敢自己睡,都是喊了艾叶或是桑枝陪着。
她没想到,那晚那样糟乱的时刻,皇帝竟注意到了,到这会儿还想着让她避出去。
崔兰愔如喝了一盏上好的茶,回味里带出丝丝缕缕的甘甜,她想都没想,过去依到他怀里,“那我明儿出去。”
想到他爱吃崔晟做的菜,“我能带吃食进宫么,我爹仿着天福寺做的豆腐皮包子,比天福寺的还好吃,表叔还没尝过呢。”
“多带些。”
“嗯,正好也给太后尝尝。”
皇帝看到针线筐里做好的一个黑色素绸上面绣着栗色如意纹的荷包。拿起来问:“我的?”
崔兰愔还想劝:“就拢在袖袋里,别戴出去吧?”
皇帝侧过身来,“给我系上。”
崔兰愔只得给他系上,想想该也没人敢问皇帝荷包是谁做的,也就随他了。
第二日大早,崔兰愔头陈太后说了,齐安给她备了马车,她带着赤云、赤月、艾叶、桑枝、不语,一行六人出了宫。
以为她这一进宫就没时候回来了,崔家大房一家子这两日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又意外又欢喜,在家里的都齐齐迎出来,竟是崔谡也在。
以为崔晟同崔冕常氏还有崔昘一起,都进宫哭灵去了,问了才知,她进宫后,崔晟就开始忙得不着家。
原来宣宁帝的棺椁要上船,七层的棺椁上船,靠人力是抬不上去的,上去时又不能有一丝的摇晃或不稳,得造出来好用的升降器具。
工部里于这一块精通的就都被叫了去,工部侍郎想着崔晟什么都会些,就给他也喊去了。
不想,那些人没一个顶用的,最后是崔晟一个人带着工匠给造了出来。
工部尚书核验过几回后都没出错,又将别的事都交予崔晟检视。
见崔晟文弱书生一样,怕他累坏了顶不到正日子,工部尚书又亲自发话,从昨日开始许他晚上回家,待早上才到东水关码头领差。
崔谡同崔兰愔说道,“见爹受到重用,大伯有些坐不住了。”
崔戬指着崔谡道,“何止,还有我三哥这里也是,大伯大伯娘来问了好几回,问到底能给领何职,确不确准这些。”
崔兰愔就问崔谡,“表叔给你话了。”
崔谡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准话,陛下前天招我过去,问羽林卫好,还是金吾卫好,指挥佥事吧,一共三句十四个字儿,钱伯说我得了天大脸面。”
这也就是崔兰愔问,昨晚回来,到这会儿他同谁也没说。
他这样一说完,就连一向沉稳的洪佶都惊到了,“好谡哥儿,这就五品了,岳父都比不得你。”
姜氏捧着胸口,“天爷,找一天咱们得给你祖父祖母上柱香说一下,知道你有这样的出息,他们泉下有知必会欣慰不已。”
崔戬一脸佩服地看着自己兄长,“三哥,我就知道你准行。”
崔谡嘿嘿笑着,“我已经给你打样了,明年就瞧你的了。”
洪佶就道:“戬哥儿你加把劲儿,明年县试考出案首来,到时陛下加恩科,八月你就可以直接乡试了。”
崔戬重重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归说,却没谁当真,应城这边才子如云,就连谭绍都没考出案首来,崔戬之前一直习练弓马,认真读书不过半年,哪可能呢!
第68章 杂事竟有人想白使唤
说了这阵子各自的事,崔兰愔看着崔兰芝拢起的肚子,笑道;“待外甥生出来得加不少使唤的人,南书房那里住着就局促了,姐姐和姐夫搬到后面院子里吧。”
洪佶给崔兰芝打了个眼色,崔兰芝知他心意,温柔笑道:“怎就住不下,我们在无锡时也是这么住着,孩子生出来至三岁时都要伴着我们住,再添个乳娘就够用,书房那边足够住,待明年会试后,无论相公中不中,我们都要另置间宅子住的。”
听她说明年要另置间宅子住,姜氏先不舍起来,“是谁同廉方说什么了?不是说好了一直住着,愔姐儿不住家里,谡哥儿也难得回来住一晚,你们再走了,就戬哥儿在家里,哪还有家的样子。”
崔兰愔知道这事儿还得看洪佶,“姐夫,表叔给我说了,让我宫里和卫王府两头住着,家里我该是不会回来住了,后面白空着,你们做什么不住进去。
应城居大不易,另置个宅子,还要多使唤不少人,这就不少的花销,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何必多花银子,省出来给我外甥多攒些身家不好么。
我知姐夫不是在意人言的,是想着谡哥大了,怕他成亲时你们占了院子,家里不好同你们张口,你属实多虑了,贡院那边的点心铺子和酒楼生意每月的进项不少,其中一半儿的利归到咱家,去了开铺子投的本钱,这三个月咱家能有六百两的进项,待
丧期过了每月的进项还会多些。
所以,咱家现今可不是穷家破落户了,待谡哥儿成亲时,看是再买处院子还是买了旁边人家的院扩一下,到时我就是多几个外甥也住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