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色未央
指尖处传来鲜明的感觉,说不出是疼还是别的什么,火辣辣的,他的口腔热得发烫,她甚至可以触碰到他的舌尖。而那舌尖却是柔软的。
傅棠梨的身体摇摇欲坠,她背后的汗水一阵一阵地冒出来,说不出是冷还是热,她急得嗓子都打颤:“你快快放手,若是让太子看见,我就百口莫辩了,你不要害我。”
赵上钧目光一沉,一口重重地咬了下去。
傅棠梨手指一阵剧痛,她死死地咬住牙关,绷紧了身体,才忍住没有痛呼出声,但忍不住红了眼角:“你、你怎么能……”
赵上钧终于松口,他专注地望着她,目光似温柔又似冰冷,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问她:“你不怕我,反而怕他?那么,我杀了他,如何?”
在那一霎间,煞气迫人眉睫。
傅棠梨睁圆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赵上钧却松开了手,煞气复又退去,仿佛方才只是傅棠梨的错觉,他轻笑起来:“嗯,吓唬你的。”
傅棠梨急忙后退,踉跄了一步,差点跌倒,赵上钧伸手来扶她,她更慌了,手忙脚乱地躲开,“砰”的一声,胳膊撞到了案几,疼得她差点惊呼出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赵上钧收回手,退回原位,他的舌尖微微地舔了一下,回味她的味道,一点淡淡的血腥,带着年轻女郎身上的香甜,美妙绝伦,这令他短暂地得到了满足。
他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高贵而威严:“我非洪水猛兽,何必畏我至此?”
傅棠梨捏住自己的手指,她眼中带着一点泪,水光盈盈的,说不出是气愤还是害怕,声音微不可及:“你咬我。”
调子有点颤抖,听过去软绵绵的,她自己没有觉察到,或许又带了一点埋怨、或是撒娇的意味。
赵上钧的眼眸宛如深渊下的烈火,那是一种被压抑的炙热,甚至有些扭曲,但他说话的时候,却保持了温和的语气:“你也咬过我,如今偿还这一桩旧债,有何不可?”
说到这个,傅棠梨又觉得心虚气短,一时争辩不得,她摸了摸鼻子上的汗,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方才的动静已经惊到赵元嘉,他从隔间过来:“那是什么声音?二娘,你跌倒了吗?”
傅棠梨低着头,把手指藏到袖中,揉搓着,什么话也没说。
第31章 每天都是修罗场,太子妃……
赵上钧垂下眉眼,拂了拂衣襟,声音清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的疏离:“你二人,出去吧。”
“这……”赵元嘉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傅棠梨。
玄安已经抬手送客:“太子殿下请,傅娘子请。”
赵元嘉只得带着傅棠梨一道告退。
出得门后,赵元嘉眉头微皱,有些狐疑:“经文抄完了吗?皇叔似乎不悦,可是你对他有所不恭?”
傅棠梨捏了捏指尖,那上面咬痕宛然,叫人心慌,她不敢让赵元嘉瞧见,悄悄地缩到袖中去,轻声回道:“经文抄了一半,我一时不察,打翻了砚台,大约淮王因此而恼怒吧?”
赵元嘉恍然大悟:“那是了,皇叔素有洁癖,眼里见不得半点污秽痕迹,你素来稳妥,缘何今日如此莽撞?”
傅棠梨挺直腰肢,微微抬起了下颌,这种端丽的姿态,在她做来,尤其显得身形娉婷,优雅若白鸿。
她看着赵元嘉,目光平静,微微叹气:“淮王威武,我实在畏惧于他,每每见面,就觉心惊胆战,手足无措,是我无用,请太子责罚。”
此间青松生涛,鹤鸣云间,道士诵经声与之遥遥应和,俨然不在尘世,唯有她能与此景相映衬,风华清绝。
赵元嘉的心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他不由和缓了面色,反而安抚她:“今日你受孤所累,确实为难了,孤早说过,皇叔惯常如此,日后你少见他就是。”
他说了这些,犹觉不够,想了想,又道:“对了,再过几日,孤与人约了去北祁山春猎,你也一起来吧。”
他自己觉得给了傅棠梨莫大的体面,挑起眉毛,笑了一下:“你性子闷闷的,孤本不欲叫你同去,仅此一回,权且当作为你压惊了,你可不能扫兴,不会骑马也无妨,到时候跟着过去散散步,也免得母后说我不和你亲近。”
他自顾自说得顺畅,就这么下了决断:“好了,到时候我叫人去接你,你等着就好。”
傅棠梨几度想要张嘴,却无法插入,待到赵元嘉说完,他看了过来,矜持自得的眼神十分明显。
真是晦气极了,傅棠梨的心中再次哀叹,她神色如常,微笑而已:“是,多谢殿下。”
过不多时,冯太后出来了。
不知道青阳真人和冯太后说了什么,显然令她十分宽慰,面色也舒缓了许多,只是临走的时候顾盼左右,似有不舍之情:“五郎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青阳真人摇头,言语别有深意:“玄衍早已出家,乃我道门中人,红尘诸般缘法,都与他再无瓜葛,太后早已知晓,为何还勘不破?”
冯太后听了怔怔的,思及往昔,红了眼圈,良久,以袖掩面,登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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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终于歇了,春日的阳光明朗而温煦,照在北祁山草木间,远处的山麓传来悠长的鹿鸣,林中鸟雀叽咕不休,山野广阔,走兽在其中追逐奔突,万物生机盎然。
此处是皇家猎场,虞部的官吏早已率人清理了场地,大型的猛兽皆被驱赶走了,太子赵元嘉领着一众宗室子弟在此狩猎。
野草没过马蹄,猎犬在骏马边跟着奔跑,兴奋地狂吠,天上的猎鹰扇动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声音,时不时俯冲下来,又振翅高飞。
大周尚武,这些儿郎虽不能上得沙场,当此际策马挽弓,驱鹰逐兔,个个皆是意气风发,临川公主的驸马李怀恩送了赵元嘉一只猎豹,尤令赵元嘉兴奋。
那猎豹有着深金色的眸子,形体精壮,通身皮毛绚丽亮泽,难得的是十分温驯,听从李怀恩的号令,跟在赵元嘉身后,矫健如疾风,令人羡煞。
赵元嘉带着猎豹出去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就带回了一只獐子和两只野雉,跟在后面的一干皇子和驸马等人纷纷恭维:“太子殿下果然了得,看来今日行猎必然是殿下拔得头筹。”
猎场的旁边,以云罗绢纱和赤金帐构搭建起障尘的幄帐,宫人如云,侍奉左右,众女眷在那里观看猎事,林婉卿亦在其中,她是林贵妃的侄女,今日陪着表妹溧阳公主同来,可惜溧阳公主生性傲慢,不太搭理她,她正暗自气恼着。
赵元嘉兜马过来,在林婉卿面前停住,从马鞍后面取了一只野雉递给她,神态亲近而自然,笑道:“你之前说过,想要几根羽毛妆点罗裙,来,给你。”
众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不乏惊异与羡慕之意。
林婉卿方才在溧阳公主那里受的闷气顷刻消散,心头甜滋滋的,眼波婉转,瞥了赵元嘉一眼:“我不过随口那么一提,殿下何必记在心里呢。”
她这么说着,接过了那只野雉,却见赵元嘉的马鞍后面还挂着另一只,她的声音小小的,却恰好能让旁人听得到:“还有那只呢,殿下不如一并给我,我替殿下做一顶冠帽,可好?”
众人的目光更加玩味了。
赵元嘉却没有应答,他看了看左右,问道:“傅家二娘何在?”
林婉卿撅起了嘴,别过脸,当作没听见。
还是临川公主回了太子的话:“傅娘子同着陈王和汝宁一起骑马去玩了。”她腼腆地笑了一下,眼里满是羡慕的神色,“傅娘子的骑术实在不错,方才陈王还约了她改日同去击鞠。”
正说着,她忽然抬眼眺望,用手指了一下:“正好呢,傅娘子回来了。”
赵元嘉顺着临川公主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但见一骑白马飞驰,马上的女郎明艳照人,如同一抹灿烂的云霞从远处掠了过来。
赵元嘉心神微微一摇。
那女郎正是傅棠梨,她这会儿的装扮与平素不同,胡服马靴、紧腰窄袖、金冠束发,干净利落,如同这春日的阳光一般,美丽得近乎耀眼。
待得白马奔到近处,她一个漂亮的勒马,轻松地慢了下来,又踱马两步,踱到赵元嘉的身畔,略一颔首,声音还是和往常一般,温雅轻柔:“自从离开渭州,我已许久未骑马,难免手脚生疏,让太子见笑了。”
她控马的姿势十分娴熟,神骏的白马在她手下服服帖帖的,显然并不是她所说的“手脚生疏”。
赵元嘉料不到她那般规矩严谨的女郎,竟然还有英姿洒脱的一面,他心里生出几分异样之情,自己也捉摸不透,只好咳了一声,取过马鞍后面另外一只野雉,拿给傅棠梨:“二娘,这个给你。”
林婉卿有一份,傅棠梨也有一份,他是大度的人,待两个女郎一般无二,或许日后她们二人能和睦些,他这么想着,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绝妙。
林婉卿的脸色变了一下,旋即把手里提的野雉捧得高了一些,有意叫傅棠梨看得清楚,她抬起头,露出了甜美的笑意:“是了,我方才就想着,太子的东西,本该送给傅姐姐才是,怎么就给我了,很不妥当,姐姐若喜欢这个,我这只也一并给你好了。”
真是笑话了,谁愿意要那劳什子的野雉?傅棠梨看了赵元嘉一眼,拿着马鞭,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靴子,慢条斯理地道:“看样子,殿下通共猎了两只野雉,要不您就都给我,要不呢,您就别和我提这事儿,我这个人心眼小,不想和旁人分享同一样东西。”
她骑的那匹白马是从渭州运来的良种,高大异常,她骑在上面,挺直了腰身,视线能与赵元嘉齐平,她就那样看着他,下巴微微抬起,面上似笑非笑的,这是一种傲慢的、近乎无礼的姿势,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软,又如同这山林的风拂过。
赵元嘉是恼怒的,但是又从心底生出了一点隐秘的情绪,大抵是欢喜也说不准,他笑着“哼”了一声:“二娘缘何如此放肆?是孤如今太过纵容你了吗?”
“嗯,你说是,那就是吧。”傅棠梨转了一下手中的马鞭,随意地道,“殿下可得记住,我性子就这样,日后也是如此,改不了的。”
山间的日光照耀着,有那么一瞬间,赵元嘉觉得身体滚热。
他将手里的野雉抛给林婉卿,用目光示意她接住,而后不再多看她,转而拨马,靠近傅棠梨,两匹马几乎贴在一起。
赵元嘉倾过身子,好似若无其事一般:“好吧,就算孤思虑不周,你想要什么猎物,今日孤另给你去打。”他停顿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绪,又补了一句,“权且当作先前你替孤抄写道经的谢礼罢了。”
他凑得太近了,说话间的气息几乎蹭过傅棠梨的脸颊。
傅棠梨侧过脸,避开赵元嘉,语气重又变得疏离:“很不必,些须小事,当不得殿下‘谢’字。”
这种拒绝的姿态,并没有令赵元嘉觉得不悦,反而隐隐兴奋起来,他靠得更近了,甚至伸出手,拍了拍傅棠梨那匹白马的脑袋,显出一副与众不同的亲昵。
“好了,知道你小性子,孤不是向你赔礼了吗?”
傅棠梨夹了一下马腹,座下白马听话地踱了两步,和赵元嘉拉开了一点距离,她不动声色:“确实不必,我想要什么,我自己猎得,不须劳烦殿下。”
赵元嘉这才注意到,傅棠梨的马鞍后面还挂着弓和箭囊,箭囊中的箭已经空了一些。
他愈发来了兴趣:“哦,二娘还会射箭吗?稍后让孤看看你的水准如何。”
傅棠梨抬手掠了掠发鬓,顺势看向别处,并不回话。
就在这时候,有两匹小马从远处跑来,马上的人是陈王和汝宁公主。
他们是双胞兄妹,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骑着温顺矮小的母马,落在傅棠梨后面一大截,这会儿才堪堪赶到。
汝宁公主活泼得像只小麻雀,未到近前就使劲挥手,大声叫道:“傅姐姐,你也骑得太快了,怎不等等我。”
陈王相对沉稳一些,但看过去脸上红扑扑的,满是兴奋之情,不比汝宁公主差多少。
汝宁公主骑着她的小矮马过来,到了近前,便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向长姐们展示她的猎物:“三只鹌鹑,傅姐姐说待会儿给我烤着吃,一只兔子,我要做个围脖,还有一只狐狸,喏,给皇兄做个坎肩吧。”
她得意极了:“我早说过,陪我们一起去,多好玩,偏偏你们来了还窝在这里纳凉,有什么意思?”
侍从们殷勤地接过公主马背上的猎物,依着她显摆的心性,逐一摆开陈列。
不但公主们,连几位皇子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皆笑:“你们两个小毛头,怎么弄的这些东西,要说是你们自己猎的,我们是不信。”
陈王一本正经地道:“猎物是傅姐姐打的,我和汝宁跟在后头帮忙捡的,怎么不算我们的?”
韩氏一族世代居于渭州,当地民风彪悍,西宁伯府以军功起家,历代家主皆为武将,他们府里养出来的女郎,竟然也是弓马娴熟,赵元嘉往日是小瞧了傅棠梨,如今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林婉卿注意到了赵元嘉一连串的神色波动,她银牙都要咬碎了,此时终于忍不住,举袖捂着嘴,轻轻地笑道:“傅姐姐怎么和那些个男人似的,骑马挎弓,倒显得你往日端庄淑女之名都是白担了,叫人大为诧异。”
汝宁公主不乐意了,用鞭子指着林婉卿:“骑马挎弓怎么就和男人似的?你在骂我吗?”
林婉卿退后了两步,眼睛里马上噙了泪水,一脸柔弱之态:“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公主误会了。”
傅棠梨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婉卿,心平气和地道:“林娘子此言差矣,周礼曰,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我虽为女儿身,然长辈自幼以君子之道教养我,射、御同属六艺,岂可轻之?林娘子养于深闺,见的世面少,倒也不必动不动就诧异起来。”
安王世子在一旁看着,他是个老好人,又比这些皇子公主们长了一辈,毕竟稳重些,笑眯眯地打着圆场:“傅娘子既然通晓骑射,那是极好的,来、来,太子,我们稍后把傅娘子带上,再去林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几只大家伙。”
赵元嘉颔首,刚要说话,却听得李怀恩一声断喝:“什么人?”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李怀恩一脸凝重之色,疾速挽弓搭箭,指向林中,沉声道:“何人躲藏于此,还不出来!”
那只猎豹收到李怀恩的指
令,挣脱了豹奴的缰绳,一声吼叫,朝林子里冲了过去。
女眷们都惊呼起来。